裴翠云提供的证据,是一个叫做清风的人,他是李怀静在本地聘请的一位帐房先生,手中有李怀静私自贩卖军粮的详细帐簿,至于李怀静使用欺诈手段克扣外派战将军粮,更是有数宗,清风一一都有记录在案。

裴仁基听完清风的描述,又仔细审视过他提供的帐簿,确认事实无误,气得几乎昏厥,当即就差人传了李怀静二度到议事厅问话,人证物证俱在,李怀静没有费力气做任何狡辩,就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罪状,裴仁基大怒,决定惩处他,李怀静却笑,不慌不忙说道:“元帅,我承认在粮草处置这件事上,自己确实行为有亏,不过,在你惩处我之前,我几句话想要说给你听。”

裴仁基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李怀静笑道:“元帅,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不过是唐王家奴,哪里来的天大胆量倒卖军粮?” 裴元庆冷笑道:“因为你猪油蒙住心,利令智昏,所以狗胆包天。”

李怀静却笑,“二公子,你错了,我之所以敢倒卖军粮,不是因为我猪油蒙住心利令智昏,而是因为有人给我撑腰,在背后鼎力支持我,为我提供各种方便,”他心怀叵测看着裴仁基,“元帅,你知道这个人是谁?”裴仁基问道:“谁?” 李怀静笑着说道:“就是今次负责统帅四军的唐王世子殿下李建成,其人目前虽然是驻扎在远离武牢关的洛州府官署,但是他操控着我的每一笔交易,所有出售粮草得到的款项,我只能收取一点点跑腿费,其余全部都要交给世子殿下,不仅如此,”他阴冷的笑,“其实薄城刘长恭部、正西张须陀部以及正北后翼郇王庆部的监军御史,也都和我一样,在私下倒卖粮草,所得款项也无一不是扣除少量跑腿费之后,全部上缴给世子殿下。”

裴仁基听得震惊,“世子殿下敛集这些昧心财,难道不怕唐王追查?”李怀静咕咕笑出来,“追查什么呢,这原本就是唐王安排世子殿下做的。”

“唐王安排世子殿下做的?”李怀静笑道:“对,现在天下大乱,遍地都是反王,唐王有心想要一统江山,开创李家的宏图霸业,这是需要雄厚的财力支撑的。”

裴翠云笑道:“听你这意思,唐王是想要篡夺杨氏的天下?”李怀静反问道:“怎么能说是篡夺?我记得本朝的开国文皇帝,有一句名言,叫做天下无主,有实力者取之,以前杨家有实力,于是取代了前周国的天下,现在我们唐王有实力,取代杨家的天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仁基没作声,沉吟了阵,“不,这天下是杨家的,唐王不能取代。”

李怀静嘲讽的笑,斩钉截铁说道:“元帅,你错了,这天下不是杨家的,是天下人的,坐在龙位上的那位君主,不过是治理的人,这个人如果没有能力治理好天下,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他双眼清冷,看着裴仁基,“能力就列,不能则止,这是三岁孺童都知道的道理,唐王有能力又有实力,他就应该坐正天下。”

裴仁基身形一震,显然心中受到巨大冲击,李怀静又刺了一句,“我知道元帅对杨家忠心,但忠心过头,那就是愚蠢。”

裴仁基面色微变,良久说道:“也许。”

裴翠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眼波流转,笑着说道:“这天下应当由谁来坐我们暂时不讨论,单就监军大人倒卖军粮这件事,今天须得有个结论出来。”

又把话题引回原处。

李怀静有恃无恐,笑着问裴仁基,“元帅打算如何处置我?”裴仁基沉吟了阵,“李大人,不管你是基于什么动机,受谁指使,倒卖军粮始终是不对的,我们将士在前方流血牺牲,没有道理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他站起身,走到李怀静跟前,“以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开始,粮仓要由我来看管,你以后不必再插手。”

李怀静笑道:“世子殿下不会答应的。”

裴仁基说道:“这件事我说了算,世子殿下答应或者不答应,不在我考虑范围内,”他摊开双手,“烦请你现在就把粮仓钥匙交给我。”

李怀静却笑,“不急,容我先请复唐王。”

他转身想要行出议事厅,裴元庆上前拦住了他,李怀静冷笑,“怎么,想抢劫么?”裴仁基说道:“李怀静,我再说一遍,留下粮仓钥匙,不要逼我动手。”

李怀静撇嘴,冷眼看着裴仁基,“裴仁基,在你动手之前,最好先理清楚时局,我们唐王想要料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是唐王家臣,你动我一根汗毛,就是在向唐王宣战,由此产生的严峻后果,你确信自己能够承担?”裴仁基平静说道:“唐王要怎么料理我,都随便他,我只知道,大丈夫为人处世,要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他转过身,“庆儿,把监军大人身上的钥匙拿来给我。”

这话也就是在暗示裴元庆动手抢钥匙了。

裴元庆不慌不忙关上议事厅大门,对着李怀静露出狰狞笑容,“李怀静你这狗贼,你小爷我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完一巴掌打在李怀静脸上,李怀静给他打得眼冒金星,脚下踉跄,摔倒在墙角的兵器陈列架上,一柄锋利的长刀,就那么凑巧的刺入了他胸口。

裴翠云掩口惊呼道:“天哪,怎么会这样?”此时李怀静已经倒在地上,血流如注,胸前那长刀,插入胸腔过半,看情形估计是活不成的了。

裴仁基看见这样变故,惊得变色,“庆儿,你做什么杀他?”裴元庆哭丧着脸,举手辩解道:“阿爹,我没想过要杀他,就只想打他一巴掌,谁知道。

。”

我躲在屏风后边,几乎笑出来,裴元庆说的当然不是实话,事实上,他是算准了角度才出手的,而兵器陈列架那把锋利长刀,更是一早就放好的。

整宗事件当中,李怀静克扣战将军粮份额,倒卖粮草是实,但裴翠云获知这件事并掌握足够证据之后,并没有向裴仁基汇报,反而买通祝阿一个富户,让他把这消息泄露给裴通豫知道,以此挑唆裴通豫出面劫持粮草,裴通豫果然中计,此后发生的事,包括裴通豫的死,也都是一步一步安排好的,费这些周折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不露痕迹的屠宰掉李怀静。

当然,屠宰李怀静,这还只是裴翠云计划的第一步。

裴元庆话音才落,议事厅的大门就被人自外撞开,两名偏将模样的人,带着十名亲兵冲进来,见到血泊中的李怀静,惊疑问道:“元帅,发生了什么事?”裴仁基将事情经过简要说明一遍。

两名偏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名偏将说道:“虽然是误伤,但监军大人死在先锋官手上是不争的事实,因此我们势必要逮捕先锋官,并把这件事立即送呈给四军统帅、唐王世子殿下知道,再根据世子殿下的回复,决定如何处置先锋官,”他试探着问道,“元帅是否同意?”裴仁基苦笑,“这是应当的。”

两人遂把裴元庆五花大绑,推出议事厅,临出门时候,有个亲兵突然呀的叫了一声,指着我所在的方位,“屏风后边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