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陆路虽然不是很快,但是赶了三天三夜,总算是勉强到了泉州境内,今年饥馑甚多,饿殍遍地,连泉州也不能幸免,有些好心的大户人家已经在门前布施粥水,再这么下去,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看来国姓爷盘踞着福建,却没有好好地做过打算,也不怎么管百姓生死。

进了城,城里比郊外的村庄要好一些,但是也因为战乱民生凋敝,十室九空,一派荒凉凄清,策马走近城里,看到这座伫立在夕阳下的古泉州城,青芜只觉得心里什么堵得慌……

反了清,复了明又如何?

清朝能给一个康乾盛世,明朝能么?手指悄无声息的握紧了缰绳……在现代长大的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景象,才知道所谓的战争,不管是什么意义上的,都要殃及百姓,最受苦的也是百姓……

马蹄缓缓打在青石板上,丁晴淡淡地说:“国姓爷在福州,泉州城算是个废城了,难怪公子会藏身在此处。”

青芜目光往下移,四顾着,看.见路面上疯长的杂草和青荞,一瞬间有些恍惚……怀疑这个城里到底还有没有人。

“驾”在马背上加了几鞭,马蹄往前.快走几步,转过一个街角,前方总算能看到一些人影,街市上人影疏疏落落,一眼就能数的过来,经过战乱洗劫的楼房立在街道边,有的已经被烧了一半,或是坍塌了一半,但是因为以前住的人死了,或是没有钱修,就这么塌着,土墙上已经长出了一层野草苔藓。

“我们怎么找?”施天回过头看了青芜一眼。

“先找泉州城里最大的客栈住.下。”青芜轻声地道:“免得和丝篁联系不上。”说着正要催马。

“最大的客栈是吧?”丁晴微微扬眉,扫了她一眼道:“你.和施天自去找吧,我去找公子。”

青芜本想说这个时候不宜走散,但是看见她冷厉.的目光,话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那你一会儿自己来找我们。”

丁晴没有回答,马背后加了一鞭,催马,放缰,很快.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

青芜带着施天.很快将泉州城转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没有朝廷来的追兵,也没有江玄云的身影,四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以前最大的客栈明月楼已经被八旗军队放火烧了,现在大多都是一些小客栈,要说稍微大一点的,只有醉仙楼一家。

好不容易在泉州城的东南角寻到了这家客栈,乍眼一看青芜也觉得有些怪异,这家的屋子在现在的泉州来说,算得上时最好的,丝毫没有战乱过后荒僻的样子,里面人也不少,只不过进去之后,青芜才发现里面坐的人竟然有大半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练家子。

抬头看那苍劲的醉仙楼三个大字,瞬间觉得这字迹说不出来地熟悉,她脸色微微一沉,心下有些忐忑,走到了掌柜桌前:“两间上房。”

“客官……这可对不住了……不巧小店的房间都住满了。”掌柜低头算账,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青芜怔了一下。

“真的?”施天忍不住皱眉,一进泉州看到的就是民生凋敝的样子,这个醉仙楼虽说算是人多的地方,但是也不至于的一间房间都没有了。

“这位小哥说话刻薄。”掌柜仍旧低着头,打着算盘:“我也是做生意的人,哪有生意上门了还不做的道理,只是这几天醉仙楼都被包下来了,您请移步别家。”

青芜有些无奈,只怪和丝篁约定就住在最大的客栈,要不然也不想来这儿淌浑水。

施天忙着找江玄云,神色有些着急,看了她一眼。

青芜低头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将手中的鬼字牌拿出来,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这个醉仙楼能够在乱世中保存得如此完好,而且大堂中做的人一看都来历不凡,不知道鬼字牌起不起作用,拿出牌子之后,青芜又看了牌匾一眼,微微有些失神……

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字迹?怎么这么熟悉?

看到鬼字牌的瞬间,不出所料,掌柜的目光微微一亮。

他接过鬼字牌,目光停留在上面,细细扫了几眼,用手指轻轻一扣。

“你干什么?”施天一回手要去抢:“敲坏了你赔得起么?”

掌柜的手指一动,巧妙地将鬼字牌从指缝中cha过,拿到与眼睛一样的高度,对准外面的光照了一照,确认那“鬼”字是不是天然而成。

这一招看似简单,但是迅疾如风,速度竟然在施天之上。

施天面色有些讪讪,正要说话,掌柜的已经低下头,将鬼字牌双手捧着,递了回去,青芜接过,便听他吆喝道:“许白,的准备两件上房,带客官上楼。”说着,手臂往那边一摆:“客官请。”

青芜松了一口气。

果然鬼字牌一出手,什么都解决了,小小一块令牌,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鬼帝之称后面那一个“帝”字,倒真的是恰如其分。

那叫许白的伙计领着两人往楼上走,上楼的时候,青芜的目光再次从的牌匾上扫过……那样的字迹,干净清爽,直接利索,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的?

一时脑海里纷乱如麻,根本想不起来,也只得暂时先搁在一边。

在房间里稍作休息之后,青芜和施天便出了门,从马厩里牵出马,分头寻找江玄云的下落。

然而刚从客栈骑马奔出去没有多久,眼前忽然微微一闪……青芜下意识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天上,乌云密布,看样子就要下雨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天上便传来轰隆的雷声,一颗豆大的雨点打落下来,她不得已跳下马,走近了路边的一个城隍庙。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小女孩正托着腮,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漆黑的眼里满是思索之色,衬在那张稚气的脸上让人忍俊不禁。

她的服饰干净华贵,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哪家人这么不小心,竟然放心小孩在这个城里乱走。

青芜的脚步刚刚站定,外面便是一个惊雷,雨水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我娘亲说,现在是春天,下雨是好事,但是不该打这么大的雷的。”小女孩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望向门外“这么大的雨,怪叔叔还能来么?”

青芜四顾了一下,见城隍庙里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你……在和我说话?”

“不是你还是谁?”女孩白了她一眼,脸颊粉嫩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人虽然小,架子却不小:“你说……这么大的雨,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出门?”

“……”青芜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干脆不答,自去找了一个干草垛,坐了下来。

“你说啊。”小女孩眼睛不依不饶地,跟着她转过身来:“要是你出不出门?”

“这个……有要紧事当然会出了。”青芜苦笑着回答,忽然注意到什么,指着小女孩手里抱的那个小箫管,诧异地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怪叔叔亲手给辰佳做的。”小女孩颇带炫耀之色地将箫管举了起来:“但是作为交换,辰佳必须每隔九天带怪叔叔要的药草过来。”她指了指放在门边的一个布包,神色忽然有些黯然:“就是不知道……今天雨这么大,怪叔叔来还是不来,他的身体不好的。”

青芜听得一阵心惊,忙忙问道:“你说的那个怪叔叔住在哪里?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也想见怪叔叔?”小女孩眨了眨眼睛,眼里含着笑意,笑的天真无邪:“他是我爹爹的朋友,辰佳刚生下来他就在了。”

青芜看见她这么小的年纪,笑容又如此纯洁,知道这还是小孩子不会撒谎的年纪,心里微微一沉。

刚才听这小女孩说的话,那个怪叔叔需要药草,却不敢去药店买,会制作箫管,应该也会吹箫,都符合江玄云的特征,她还以为就是江玄云,但是这女孩怎么也有五六岁了,五六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泉州的话,应该不是他……

他到底在哪里?身上受着伤……能躲到哪里去?不知道施天和丁晴找到了没有。

正思量间,只见那小女孩忽然指着外面的一处道:“那是不是一个人?”

青芜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撑着伞穿过雨幕朝这边走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缓缓挪动着步子,虽然隔得这么远,仍旧可以看出来他身上好像有伤,脚步踉跄。

“怪叔叔!”看清他的面容,小女孩不顾一切地飞奔出去,跑进了雨帘里。

“佳儿快回去,不要胡闹。”那男子一声轻喝,像提小鸡一样将她提起,深吸一口气,快速朝这边移过来。

几大步迈进了门槛,他喘了一口气,扶住门板站住,看见城隍庙里还有人,眉头微微皱起。

青芜看清他的脸,平凡至极,目光黯淡,完全陌生……

不是江玄云。

心里一阵失望,忽看到那男子目光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往前颓然倒去。

小女孩失声叫出来,青芜下意识伸手去扶住他,他湿透了的衣服贴上来,浑身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倒,青芜吃力地站着,忽然感到耳边微微一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雯……当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