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状况让青芜一瞬间有些失神,脖子上的伤口已经麻木了,血液还是在往外流,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捂住,当先那人却已经站起身来,拿住她的手,从胸口里将一个瓶子拿出来,正要的替她上药……

“你们是?”青芜忍不住问。

“神佛堂的人。”那人手迟疑了一下,似是恐怕冒犯,只将药瓶子递了上去,便又退了两步。

青芜心里明白过来,指着后面已经明显落到下风的张玄云和kao在栏杆边上的丁晴:“快……帮我救人。”说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恍恍惚惚中,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水声,忽近忽远,时而飘渺,时而清晰,脖颈侧的伤口拉扯着,有些刺痛。

她皱了皱眉,翻过身,伤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将她生生疼醒过来,视线模糊了一下,又慢慢变得清晰……眼前是一个船舱,很大,木**锦缎铺就,被子和枕头都很软,床前架着一扇屏风,白绢上是四幅烟雨空濛的山水画,前面的地板上是玫红色的地毯,香炉上青烟袅袅,要不是地板正在缓缓地一起一伏,她都不敢确定这是在船上还是在某个有钱的大户人家。

“堂主醒了?”一个恭敬的男声从屏风后面响了起来。

她昏迷之前的记忆渐渐苏.醒,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身来,牵扯到脖子上的伤,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堂主莫要乱动。”声音淡淡的,恭敬.至极,却不带一丝感情:“您的吩咐属下等人已经办到了,救的人就在隔壁。”

“江大哥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

“张教主并无性命之忧。”那声音.一丝不苟地回答:“只是强行运功,一身武艺已废,身上中的七香散毒已经解了,稍加休息,当无大碍。”

“那……那个女的呢?”

“丁堂主伤了大动脉,流血过多,属下等已经替她包.扎,她还在昏迷之中,若是醒了应该能保住性命。”

“她还没醒?”青芜心里一紧。

“是,丁堂主还在昏睡。”那人回答。

“你说……丁堂主?”青芜声音里透出深深的疑惑,丁晴到.底是什么身份,听张玄云说好像是一个孤女,然而楚云迟又说她是玄武堂的堂主,孙妙连以前跟她提过玄武堂堂主,似乎又不是丁晴。

“丁晴是轩辕教玄武堂前任堂主,师承玄谷老人,.三年前叛教被通缉,一直藏匿梅州,后被张教主所救。”外面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答,青芜一听之下心里佩服不已,神佛堂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对这些情报竟然了如指掌。

只是……她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状况,微微蹙眉,道:“你们怎么会叫我……堂主?”

“鬼字牌在谁的手中,谁就是堂主。”他声音清晰,却平板单调:“堂主在洞庭君山飘渺门众人之前lou出鬼字牌,属下杀神坛南宫寻就带人尾随保护,前天被朝廷密探绊住了手脚,不及救援,使得堂主陷入险境,请堂主责罚。”

原来在江水上一直跟在他们船后面的人就是神佛堂的。青芜心下稍宽之余对鬼帝的感激之情更甚,听他说最后一句话,忙道:“不必,你们能来救我已经是万幸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南宫寻冷冷打断:“堂主何出此言,保护堂主之事,属下等人义不容辞,害堂主陷入险境,就是属下的错,请堂主责罚,按照规矩,南宫寻应当自断左臂谢罪。”说着,竟拔出剑来,就要朝手臂上斩落。

“慢着!”青芜忙叫住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堂主,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属下谨遵堂主纷吩咐。”

“你的左臂我要来何用,不如就长在你身上,等以后我陷入险境,你还得用它来救我不是?”青芜微微笑着说,心里却暗自思量,不知道鬼帝当年创下神佛堂的时候是何等的杀伐决断,不允许下属有丝毫的失误,这样的小错就要自断手臂来谢罪……

南宫寻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属下遵命。”

“带我去看看江大哥和丁晴姑娘吧。”青芜摸索着正要下床,忽听南宫寻冷冷地道:“堂主不要动,堂主身上的伤好转之前,不宜出门。”

青芜皱了皱眉:“我躺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那……现在是在哪儿?”

“安溪,凤凰山附近。”南宫寻淡淡回答。

这么说已经出了泉州了……现在已经救下了张玄云,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船是向哪里去?”想到这里,她问出了口。

“下一个码头弃船走旱路,去梅州。”南宫寻道:“张教主经脉已断,只有鬼帝爷有办法。”

青芜知道勉强不得,只得暂时打消了下床去看张玄云和丁晴的念头,重新kao在枕头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怔怔不语。

不知道京城那边怎么样了……孙灵远父子可还安全,看到张玄云被追杀,她更笃定了福临一定会迁怒孙灵远,但是现在泉州最大的客栈醉仙楼却是轩辕教的地盘……这可怎么是好……

她心里微微一沉,斜眼看到南宫寻还站立在屏风外,便有些纳闷:“我已经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属下遵命。”南宫寻低头行礼,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堂主可是在为京城的事烦恼?”

青芜心下一凛……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是的话,还请堂主宽心。”他平淡如水的声音微微带着些温和之意:“义王父子现在还安好,属下已经派人前去接应,若是有人到醉仙楼找堂主,会将她带来见您。”

青芜哑口无言……他不仅知道丝篁为什么北上,甚至知道她们约定在泉州最大的客栈联络!她记得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碧云山,身边也只有施天一人而已……外人怎么会知道?!

对了……施天!

她蓦地想起来在醉仙楼分开以后从楚云迟出来到离开就没有见到过他了。

“你知道施天现在在哪儿么?”她直接问名字,算准了面前这个人一定知道她问的是谁,果不其然,南宫寻只是微微一沉吟,又道:“施天跟着紫宫居楚当家的女儿从醉仙楼出去,下落不明。”

“再派人去找。”

“是。”

跟着楚辰佳出去了……青芜忽想起楚辰佳从客栈里出去之时说的要救张玄云的话,沉默不语。

“楚云迟的女儿有些古怪。”南宫寻还没等她发问,便自己开口说了:“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之后忽然变得聪慧许多,不像六岁的黄口小儿。”

青芜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你了……你先下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既然是跟着楚辰佳,施天应该暂时还没有什么事……那个孩子这般聪慧。

“对了……”南宫寻转身要走的一瞬,青芜忽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鬼帝归隐以后,这几年堂主是谁?”

“爷归隐之后,堂主之位一直空置,以前主事的是前杀佛坛坛主萧元清。”

听到这三个字,青芜浑身猛地一颤。

听南宫寻又道:“只是萧元清擅用职权,派手下的人劫出科尔沁塔娜郡主,爷亲口下令诛杀。”

原来如此——当初自己在京城郊外遇到塔娜郡主被劫,原来是塔娜和萧元清设下的局,塔娜故意被劫走,只是刚好自己在,当了个替罪羔羊而已,等到杀手都撤退了,朝廷救兵赶到,发现只有她还活着,便误以为她就是塔娜格格,而真的那个,早就和来劫她的人逃之夭夭。

“等等……难道萧元清不知道鬼帝下令杀他么?”青芜疑惑地问。她记得在汉水上遇见萧元清是他还说要去找鬼帝治伤……

“叛徒没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南宫寻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森寒。

怪不得在南雁峰顶,鬼帝任凭塔娜怎么求,也不肯出手救萧元清。

原来要杀他的人就是鬼帝,他怎么可能相救!

“那现在……杀佛坛坛主是谁?”青芜问。

“这个……要等堂主指派。”南宫寻淡淡道:“爷对组织心灰意冷,属下也无权决定,只有等新堂主才能任命。”

“我知道了。”青芜颔首,要问的已经问完了,便不再做声,躺了下来。

南宫寻也走出去,关上了门。

耳边又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她皱着眉,小心地翻了个身,不让枕头碰到自己的伤口——

鬼帝给她鬼字牌,当是早就料到了她下山以后的境况。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唯有任人宰割的份,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所以他给她强大的力量……

他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和当初的鬼帝一样抱着执念的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么?

是认命,还是逆天一搏?

瞬间,鬼帝清远的眉目和玩味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里……耳边响起了他带着略带着蛊惑之意的声音:“你若是能放下,我可以送你回去。”

鼓动她逃避么……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青芜轻轻抚上了脖子上的伤口。

她有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也还有……执念也好,入魔也罢,不到手实在不甘心。

与天一搏又怎样?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了,赢了,却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包括那个人。

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怎可再失去他?

他欠她的,她要他,一样一样地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