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天际呼啸而过的风声,将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衬得更加阴森可怖。

青芜小心地跟在南宫寻身后。

南宫寻正缓步走着,四顾着,脚步徘徊踟蹰,似乎没有发现身后还跟着她……看到他走到一个大宅子面前,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青芜忙躲到了墙根的阴影里。

“出来吧。”他的声音淡淡的,掷地生寒:“堂主。”

青芜暗暗苦笑,还以为他没有发现,看来自己在鬼帝那里偷学的一身法完全登不上台面啊……

她走了两步,站到了南宫寻的面前。

“你跟着我干什么?”南宫寻还是戴着脸罩,lou出来的眼睛正盯着她,目光冷冷淡淡,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恭敬。

“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堂主我不放心。”青芜回视着他,并不闪避。

“呵呵……”南宫寻低低笑出声来:“.爷还真选了个好堂主。”这句话被他这种语调说出来,分明就是说的反话,青芜停了也不恼怒,微微一笑道:“这里是你家?”

南宫寻浑身猛地一颤:“你怎地知道?”

这件事就连鬼帝也……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是六年前,.鬼帝归隐之后才加入神佛堂的是吧。”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她的语气却是笃定的,昨晚夜观星象之时,除了找那颗轩辕帝星之余,她也特别用韶星识辨术分辨出了南宫寻的司命星辰——这个人是得到神佛堂主要力量的一大难题,所以她特意多花了一些心思。

算了半夜,才堪堪确定了方位,.今夜出来之时,接着月亮的移动和昨天与今天的相对距离,才算出他的司命星辰原来是贪狼——这般凶戾的星星。

而家之所出,就是这几乎已经是一座空城的漳州.城.

这个男子,在六年前那场灾难中,到底遇见了什么?

“你到底知道多少?”南宫寻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这句话我也问过你,但是你没说。”青芜道:“如果你说.给我听,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

“天下怎么有这般便宜的生意。”南宫寻眼里lou出.无奈之意,将杀佛坛的情报都告诉她……她又不是鬼帝,就连萧元清都比不上。

他转过头,看着.这座巨大的房子,点点头道:“没错,这里是我家。”

这一段……他一辈子只想尘封在心中,再也不管想起的回忆。

脚抬起来,终究还是没有迈过那道门,他霍地回转身,穿过青芜的身侧,往回走。

“六年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青芜问。

这个问题,瞬间穿透了他的胸口。

南宫寻脚步一顿,语气里已经有几丝阴狠之气:“你……不要多管闲事。”

“杀神坛坛主的事,怎么会是闲事?”青芜看着他,语调微微抬高:“南宫寻,你实话实说。”

“你当真以为你是堂主么?”这句话把南宫寻逼到了绝境,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青芜:“现在我要杀了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总算是说出真心话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青芜心情竟然微微一松……怕的就是他一直隐忍不发,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让他说出来,只会积怨越来越多,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杀了我你准备怎么跟鬼帝交待?”事到如今,还得借助鬼帝来压他:“而且,说鬼字牌在谁手中谁就是堂主的,是你……带领杀神坛所有杀手前去救我的还是你,现在你再杀了我,以前做的事岂不白做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南宫寻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狭长的眼睛眯起,盯着她。

“不想说我也不勉强。”青芜往前走了两步,赶上他,轻声地道:“我只知道,你也痛恨这乱世。”

南宫寻目光一变,回过头时,之间她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只留下了一个纤弱的背影,一头青丝垂到腰间,腰肢一握,说不出地柔弱可怜,然而她刚才说出话时的坚定和决然,却让南宫寻一阵恍惚。

“都已经过去啦……”虽然他不肯说,但是在这个城里呆了七个月,能发生什么好事?

而且作为七十万人中几率小的可怜的那两百幸存者中的一员,有些恐怖的经历是免不了的。

但是南宫寻所遭遇的,应该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直到走回了客栈,南宫寻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隔天离开漳州时,却当着青芜和别的四个杀手的面,拿了一壶酒,洒在自己的旧宅面前,目光凝重如铁,里面含着微微的颤抖。

那场战乱,确实将他从一个普通的习武少年逼成了一个冷血杀手。

他……是kao着吃掉自己死去亲人的肉活下来的……

这样血腥残酷的记忆光是想起来就让他如受凌迟之刑一般痛苦,绝不可能说出来……

脑海里浮现出了哥哥死的那一幕,拉着他,溘然长叹:“下辈子……但愿我弟能投胎到太平盛世。”

那个看起来什么也不懂的,才十九岁的女孩,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说出了那句让他心底久久颤动的话。

“我只知道,你也痛恨这乱世。”

一直以来他把自己的生命看作是一个肮脏的存在,是踩着他所有亲人的血肉,带着无数亡魂从修罗地狱归来的。

他一直恨……却不知道恨什么。

执行任务时,总有一股狠劲,不顾生死,手法狠辣至极,从不留情,也是凭着这股狠劲得到萧元清的赏识,后来成为了杀神坛的坛主。

然而这条命的存在就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恨,原来是恨乱世!恨这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残酷……恨这空怀着血海深仇,却无人可报的无奈……

……

“走了。”青芜拉着马缰,在后面看着他。

“是。”南宫寻的声音仍是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恭敬而疏离,看到他这个样子,青芜却会心一笑……

马蹄扬起,继续朝京城飞奔而去。

接下来的路就要好走的多,阴雨渐渐少了,官道越来越平整,到了北方,乱世的阴霾之像一扫而空,处处都透出一股安宁的生机。

一路北上,到了几个州府实在要住下之时,南宫寻都能在那个地方找到神佛堂的人,而且一般不是高官郡守,就是商贾巨富,让青芜吃惊不已,杀佛坛五十四个人,当真遍布神州大地不成?

然而她几次问南宫寻要杀佛坛杀手的情报,南宫寻都很不客气地拒绝了……

虽然上次的事过后,他对青芜的态度有所好转,但是还是没有把她真心地当做堂主,和洛秋宸的联络,也是他来完成,不怎么和青芜商量。

这个青芜自然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了,要一个人为自己效力,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武艺高的冷血杀手。

现在她需要的就是这样了……能随她入京,帮她救出孙灵远父子。

……

五月中旬,时隔了大半年,青芜再一次,站在了京城的城门下。

和南方的惨状比起来,这儿的繁荣安宁简直是像虚幻的一样……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吆喝叫卖声,路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一路过去,人头攒动,那傲然立在城中心的紫禁城,还是一如既往地威严雄伟。

一瞬间甚至有错觉……这就是太平盛世。

几个人稍微易装,骗过城门口的守卫之后,潜入城里,找到了归鸿楼。

这里是孙灵远的老巢所在,青芜在路上一直担心会不会被查封了,远远地看见那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和与以前一样火爆的生意,微微松了口气。

从后门进了归鸿楼,掌柜的一看是她,脸上立马浮上了狂喜之色,将他们七人引上了楼,转身去叫丝篁。

丝篁飞快地跑了来,看见她,喜极而泣:“青芜……你怎么来的这么快?”说着,环视了一下她背后的人,看见张玄云之时松了一口气,目光在南宫寻等人身上扫过之时,却有些迟疑:“这些是……”

“我……”南宫寻一脸傲色,正要讲话,已经被青芜开口打断了:“姐姐,他们是来帮我救你家公子的。”

“多谢各位……”丝篁一听,眼里热流涌动,对着他们抱了抱拳。

他们也只得按着江湖规矩,抱拳行礼。

看来就算丝篁是鬼帝的徒儿,还是不知道他背后那个强大的组织……

“怎么样了?”来不及想许多,青芜掏出诗签,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不管用么?”

“现在义王和孙大哥还被软禁在西郊太微居里。”丝篁神色焦急:“说是……勾结前明逆党……看来皇上已经知道孙妙连的身份了……”

西郊太微居,是以前轩辕教的地方,看来京城的势力真的已经被拔空了……

”申公公怎么说?”她皱眉问。

“皇上看见了你拿来的诗签。”丝篁咬了咬唇:“只说,除非你亲自去,否则孙灵远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