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皱了皱眉,很认真地道:“朕一向推崇满汉一家,汉人的文化博大精深,里面自然又许多可取之处……”说到这里,似乎又觉得手里这本书有点说不过去,尴尬地停住了。

青芜见他这么模样,促狭心起:“那皇上在里面可学到什么治国的道理了?”看你嘴硬,哈哈……青芜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九五之尊,在心里放肆地笑着。

顺治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青芜见他被自己涮了一把,一时间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笑够了还是识相地给这位万岁爷一步台阶下:“依奴婢说,这本书里面可能不会讲这么治国,但是也教人怎么做人了,先为人,才能为人君,不知奴婢猜得对不对?”

顺治黑着脸,顺着她的台阶下了:“朕也觉得是这样……”

可是,这么书真的讲怎么做人了?

青芜看出他脸上的疑惑之色,笑着站起身,大胆地走到他身边拿过书,顺治也没有lou出反感的表情,她便放了心,拿着书扫了一眼,忽然想到《红楼梦》里那个经典的宝黛共读西厢的情节,脸微微红了一红,指着展开的书页道:“原来皇上才开始看,才看到张生爬墙……”说到这里,她脸更红了,把书塞回去,道:“这本书,奴婢觉得,讲的第二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人一定要言而有信,皇上瞧,在前面崔老太君明明说好了谁帮她家忙就把崔莺莺嫁给谁的,后来又翻脸,才惹出那种……丑事来。”其实在作为现代人的青芜心里,这就是自由恋爱,哪里是什么丑事,她还是顾忌了一下顺治是个古人。

顺治点点头道:“有道理,朕为人君,更应该一诺千金。”

“当然了,皇上你是金口玉言嘛,奴婢就没见你反过悔。”青芜窃笑着说。心想这个皇上有时候虽然凶得不近人情,有时候又像个没人关心的小孩子,实在是有趣,小孩子嘛……多给他戴几个高帽子自然是好的。一面想着,一面开口又说:“后来张生也是信守承诺娶了崔小姐,这不才有了这段佳话,其实这本书的前身是唐朝元稹写的《莺莺传》,那本书是悲剧,张生根本就是个负心薄幸的人,唉……”

真的要论负心薄幸,天下还有谁比得上坐在自己前面这位皇帝呢?

不过顺治似乎自己并没有这个自我认识,反而很讶异地说:“这里面的故事是真的?”

“谁知道……”青芜想了想说:“失落无考,不过应该是真的,有人说是元稹和他表妹的事呢……皇上可知道元稹那首有名《离思》,奴婢怀疑就是他纪念表妹写的,当然这只是奴婢的一家之言,皇上可别当真。”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雯说的是这首?”

青芜点点头:“就是这首,前两句写得好。”现代不是有句话叫,男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个女人来的,她走神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是好的悼亡诗,不过后两句有点假,奴婢觉得,他说话说得太绝,反而不像是真的了。”

说着说着,青芜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她似乎又忘了面前这是皇帝,在这里和他高谈阔论……简直不像话,忙忙地又道:“皇上继续看吧……奴婢,奴婢退下了。”

“等等。”顺治及时喝止了她,又问道:“阿雯刚才说第二重要的道理是言而有信,那第一重要的是?”

青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第一重要的,奴婢觉得是……”委婉一点怎么说?青芜想了大半天硬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只得离经叛道地说:“奴婢觉得,是情……特别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在古代是不是不能轻易说的?还好顺治只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并不觉得怪罪了。青芜便接着说道:“是啊,皇上……张生和崔莺莺能够成就这一段千古佳话,不就是因为情之一字那么……感人吗?他们历经了这么多苦难才在一起,要是情不够深,怎么撑得到修成正果?自然让人羡慕不已。”

青芜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给这个生在帝王家,根本就不懂爱情的顺治说这些话,自我安慰道,他至死不渝的爱人就要进宫了,自己这是在进行……启蒙教育!

只是干嘛要她来多事啊?

青芜忙道:“其实要知道情,最好的办法是自己体验一次,皇上很快就有机会了,恕奴婢多言,奴婢退下了。”

顺治应了一声,点点头道:“就快到戌时了,阿雯早些休息吧。”

还挺体贴下属……青芜出去轻轻带上门的时候,在门缝里看见他又拿起了那本书。

还说自己要批奏折……哼。

其实,这个皇帝也不错了,就是有些可怜,刚刚入关,江山没有坐稳,一直在政治矛盾和宫廷矛盾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谁还记得,他只是一个才十九岁的少年呢?

要是在现代,应该还是打篮球,弹吉他,耍酷,哄小女生的男孩子吧。

他偏偏从六岁开始就要承受这么多……

该死……想这些干嘛,青芜收走了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她这个处境还去同情一个富有天下,老婆孩子一大堆的皇帝?真是无可救药,况且……这个人说不定早就习惯了,瞧他那冷血的样子,自己的女儿要死了还见死不救,俗话说得好,一个好父亲一定是个好男人。

他基础就不过关!

青芜自己想的出神,骤然看见跪在乾清宫门口的女子,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现在暮色已沉,看不清她的容貌,只隐约看见苍白的脸儿,称在夜色里越发显得憔悴不堪。

“佟妃娘娘?”青芜走近了看,不由得地呼出声。忙看着乾清宫门口站的小丁子和另一个太监道;“你们怎么让娘娘跪在这儿?怎么不进去通报万岁爷?”

“是娘娘自己不让。”小丁子委屈地说:“婉侍进去通报一声吧。”

“奴婢这就去。”地上多凉,跪出毛病还了得?

“不要。”佟妃忙开口,望着青芜道:“阿雯,喜燕得罪了皇上,又得罪了你,是本宫管教不严之过,本宫跪一跪,也是应该的。”

佟妃这个模样不就是要顺治心软吗?怕因为喜燕的事情失宠?好妙的一招!

她微微笑了笑道:“佟妃娘娘跪在这里,万岁爷不知道起什么作用?”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她这句话里面的讽刺之意,佟妃却似乎完全不知道一样,苍白着脸道:“只要皇上不要气坏了龙体,怎么都是好的,本宫就是在这儿跪一晚上,也不妨事。”

青芜心里不忍,招呼了小丁子一声:“一会儿还是偷偷进去给万岁爷说一声吧。”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再看见那一碗莲子羹,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佟妃下跪的那一招果然很妙,顺治知道后,不但没有怪她,反而因为怜惜,这几天多召佟妃侍了几次寝。

青芜不得不佩服佟妃的手段,难怪她在宫里能够这么多年圣宠不衰。

不过,等到董鄂氏进宫,她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青芜不怀好意地想了想,然后自己也为对佟妃莫名的敌意感到了一阵心惊……不行,还没有查清楚之前,千万不能错怪了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