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诺大的京城找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自己已经忘记,只知道些许线索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青芜还没有开始打探多久,南方就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秦王孙可望兵败云南曲靖!

永历帝在孙可望带着十四万大军起兵之际,急召蜀王和晋王迎敌,自己逃到了缅甸。

而秦王,因为手下白文选的叛变,遭到了惨败,下落不知。

这些传到京城来都到了九月中旬,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换句话说,孙灵远和孙妙连赶回去的时间,刚好是秦王兵败之时。

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沈老板脸色惨白,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

当晚便在院子里悄悄设了三个牌位,手里捧着香,老泪纵横。

“沈老板?”青芜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了香案,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沈老板已经泣不成声:“孙爷在云南兵败了……”

“我知道。 ”青芜努力试图平静下来:“可是你设牌位干什么?”

而且还是三个没有字的牌位。

“孙爷和老太爷他们必是仙去了,孙家一门无人,怎能让他们没有香火可享?”沈老板呜咽着说。

“他们只是兵败了,还活着。 ”青芜道:“先将香案收起来,明日再仔细探探。 ”

“可是兵败了,还有活路吗?”沈老板不确定地问。

“总的问清楚。 再上香也不迟……”青芜缓缓地说,将目光移向了天幕。

孙灵远,丝篁和孙妙连一定都还活着,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掉地人……

果然,第二天,出去打探的人就来了消息,说孙爷只是下落不知。 并没有被晋王或是蜀王俘虏。

现在的情况,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青芜早上出楼上下来。 听说了之后稍稍安了心。

“小姐这是要出去?”沈老板也安定了许多,看见青芜的打扮,诧异地问。

“你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青芜微笑道:“我去郊外一趟,下午就回来。 ”

沈老板有些纳闷,却也不好多问,只忙不迭地答应了,便往外走:“哎哎。 好,小的这就给你备车。 ”

……

马车向着京城郊外走,停在了当初青芜最先醒来看见了小屋——也在她所有关于自己记忆的开端。

“你在车里等我一下。 ”青芜对那个名叫芳兰地小丫头说,揭开车帘走出去,下了车,看见李嫂正提着一个大大的木桶走出来,看见她唬了一跳:“姑娘?”

青芜答应了,笑道:“李嫂。 我叫青芜。 ”

“姑娘想起来了?”李嫂看着她身后地马车,直呼怪不得:“我一见姑娘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果真猜得不错。 ”

青芜走过去,摇摇头道:“我还是没有想起来,这次来,是有点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

“姑娘请问。 ”李嫂说着。 疑惑地看了一眼马车,忽想到那日的富家公子,心想这位姑娘该不会是嫁了那公子罢?

青芜不知道她心里的疑问,只道:“李嫂,那日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的?”

“那得问我家那口子”李嫂领着她往里走:“你坐着,现在日头好,他下地里干活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

“芳兰下来吧。 ”青芜随着她往里走,也对着后面的马车招呼了一声。

走到屋子里面,李嫂忙问她要不要吃什么。

青芜现在正是害喜严重的时候。 并没有什么食欲。 微笑着摇头谢绝。

芳兰走进来,看见青芜脸色煞白。 担忧地问道:“小姐还是吃不下东西?”

“嗯……”青芜应了一声,手放到了小腹上,这只是一个不经意地动作,却落入了李嫂这个久经世故的人眼里,她一边将白粥和小菜放到桌子上,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我前不久阉了泡菜,酸酸的,姑娘要不就着白粥吃点,最利口的。 ”她说着打开了泡菜的坛子。

闻到那股酸味,青芜忽然间觉得有了胃口,微笑道:“既如此,我就吃些。 ”

李嫂拿眼睛扫了一眼她的小腹,心里纳闷,对芳兰道:“姐儿,我前日摘了些果子,放在外面的架子上,你爱吃就去拿。 ”

芳兰看了青芜一眼,见青芜对着她点点头,便出去了。

“李嫂有话要说?”她一走,青芜便看向了李嫂。

李嫂走过来挨着桌子坐下,指着桌上的米粥道:“姑娘多吃些,饿着肚子对孩子不好。 ”

青芜脸色白了白,知道已经被看出来了,想一想,便觉坦然,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腌菜。

“姑娘几个月地身子了?”李嫂讪讪地问。

青芜也不隐瞒她:“三个月。 ”

“这么说,以前姑娘嫁过人?”李嫂恍然大悟。

青芜嚼了嚼泡菜,觉得十分清爽,待要再夹一块,听到李嫂这么问,伸到一半的筷子停了一下,收了回来,将筷子放下,摇摇头道:“嗯,我想找到我夫君。 ”

“这话也是,要不然孩子怎么办?”李嫂朝着外面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那个公子怎么样了?姑娘别嫌我碎嘴,他没有安什么好心。 ”

青芜笑道:“他没有怎么样,这次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

李嫂方才安心,道:“这是好了。 一会儿我那口子回来,我就让他带姑娘过去看看。 那日你脸色可吓人了,在水里泡了好久……”说到这里,她好像想到什么,猝然变色道:“姑娘,那些日官兵来搜查地该不会就是你罢?只是那画像怎么也不像你啊。 ”

“官兵?”青芜惊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个月都有人来,最近才少了。 听说沿着这条河都找了不下十遍了,来我家盘查的时候。 我也估摸着是不是姑娘你,可是那些人手中拿地画像怎么也不像啊。 ”

青芜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官兵为什么要找人吗?”

“皇宫里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知道的。 ”李嫂直摇头道:“我倒听人说过,这个姑娘原先在宫里是要当娘娘的,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惹怒了太后。 糊里糊涂地就到宫外来了。 ”

青芜默默不语。

李嫂又道:“姑娘放心,我看那画像,这么也不像是你地。 ”

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青芜颔首,勉强地笑了笑。

虽然没有指望自己以前有多好,但是青芜也不希望会是这么差。

但是心里总感觉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她不禁开始猜测,如果以前自己真地是这个差点就要被封为妃的人……这么一想。 青芜只觉得手脚冰凉……

身份不明不白,孩子不明不白……而且孩子的爹如果真的是皇帝,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根本没有人来找他了。

皇上三千后宫佳丽,现在只怕早就将她抛到了脑后……

……这样地境况,未免太惨了一些。

青芜脸上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地笑容,对李嫂说:“那张画像上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后来找到了吗?”

“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李嫂叹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说起来也是汉人,只怕就是因为这个不得太后地欢心,可怜了……现在皇上专宠皇贵妃,这件事也渐渐淡了下去。 ”停了一下,又道:“那张画像我仔细看过几遍呢,万万没有姑娘这样的好模样。 ”

青芜笑了笑。

吃完一顿饭,青芜发现自己后背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不一会儿,李嫂的附加李大田扛着锄头走了回来,看见青芜,先是吓了一跳。 知道青芜的来意之后。 欣然应允。

想到这对夫妇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青芜和李大田出去的时候。 感激地望着李嫂,在她的手里放了一锭银子。

“姑娘,这……”李嫂推拖了半天,终究在青芜的坚持下手下了,嘴里不停地道:“多谢姑娘,以后有空多来坐坐……”

……

李大田走在前面,青芜和芳兰在后头跟着,乡间地路有些崎岖,她小心地放慢了速度。

李大田只道姑娘家的身子自然要娇弱些,便特意走得慢了些,走了好一会儿,他指着前面的一条河道:“我那日就在这里发现姑娘的,姑娘躺在河滩上。 ”

青芜点点头,走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秋天,河水变少,只不过水依然是清澈见底,河边的草地也略有衰意。

在河滩边站定,一眼望去,青芜微微苦笑——她还是想的太过天真了,时隔两个多月,怎么可能还有线索留下来。

这只不过是一条普通至极地河而已,站了一会儿是在看不什么来,青芜便想李大田道:“李大哥,你先回去吧,我看看就回。 ”

“哎”李大田傻乎乎地答应了一声,问道:“姑娘可记得路?”

“记得”青芜点点头,等到李大田走远,便对芳兰道:“我们往上游看看。 ”

……

沿着河流往上,路越来越难走,只是青芜盯着河水,似乎要将这水望穿一般。

她一面走,一面想,要是顺着这条河走到源头,是不是就可以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谜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