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快要毙命了,九郎到土地祠中去祈祷,夜里睡在祠庙中,做了一个梦,梦见几个人担着生姜到来,在庭院中架起一口大锅,煮着生姜,烟气往上蒸腾,变化成了一只斑鸠飞走。

九郎醒来了,就好好记在心里,前去告诉叶公的儿子,他们都不相信。

九郎就自己买了一担姜,在叶公的寝室外架起一口祸,烧火水煮生姜,火势缭绕,锅里的姜随着沸腾的水翻滚,冒出一阵阵刺鼻的姜辣味,让人闻到了都想要打喷嚏,而叶公闻到了,却像闻到香甜的东西一样。

九郎就移到他的房里,接着又移到他的床边,大约一顿饭的时间,叶公忽然大声呼叫道:“闷煞我了!”吐出一块如饼一般的痰来,疾病顿时就消失了。

问是谁进了这方法?

九郎把自己梦到的事告诉他。

叶公想了一会儿,立即又问道:“斑鸠在田地中吃什么?”

“吃生半夏。”

叶公恍然大悟,说:“神灵也精通医术吗?还是被你的精诚所感呢?我吃斑鸠,中了半夏的毒,非姜不能解除,真是获得再生啊!”于是,也拿出钱来给土地祠建寝楼,也更加地厚待九郎。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吃斑鸠了,然后还是一样喜欢蟋蟀。

第47站鳄鱼儿子

琼州地方有座岛屿,那儿的居民在岛的四周建造茅屋居住,平常以捕渔为业,家门前就是沟渠河水,通向大海,每天潮汐涨落,丝毫不差。

岛上有一户居民姓鱼,在福建某大帅帐下当差,他的妻子水氏,容貌艳丽,风致翩翩,在丈夫面前显得妩媚动人,他的儿子比目儿,也很聪明,能听从父亲的教诲,他们这一家人居住在岛上已有好多年了。

水氏因为丈夫常年在外,家里又贫寒,家里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自己承担,有一次到门前去淘米,准备拿来做晚饭,看见一条鳄鱼,在水间漂浮,久久不离去。水氏大吃一惊,以为它要吃人,心里想丢下米篮子逃走,可是看那鳄鱼斜转着眼睛望着自己,嘴巴慢悠悠地一张一合,不像是要吃人的时候那种凶猛的样子,反而好像对人很有情。

水氏也用眼睛看它几眼,她那眼睛天然就含有无限的情意,把米淘好之后,才提着篮子离开。

当晚睡觉的时候,梦到一个秀俊伟岸的丈夫男子来私自与她****,并且对她说:“你不用害怕,我就是白天你见到的鳄鱼。从前韩昌黎被贬潮州的时候,写了一篇《祭鳄鱼文》,我就奉命迁居,到了宋朝末年,我的儿孙辈又猖獗起来,被尧佐杀败,我便率众向东游去,上帝嘉奖我的行为,准许我变幻成为人身,得享受一次人间的夫妻之乐,命中注定你该成为的对象,你应该保守秘密,也不要因为我不是人类而感到羞愧。”

水氏道:“这样的事这样有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家的男子凶恶,他手里的剑可斩下蛟龙,铁索能捉住鳖,不要认为海民不是屠龙手。”

那男子道:“嗯嗯……请你好好保重,我从此就消逝。”说完,披衣下床离去了。

水氏从梦里醒过来,只见残灯还亮着,月光明亮地照在窗子上。

没过多久,水氏的肚子便咕噜噜地有了响声,请医生来珍视,认为他是怀孕了。

邻居都在私下感到好笑,说:“世上有没有丈夫就能怀孕的吗?不然,那就是鬼胎。”然而,见水氏平时为人淑静,从不轻易地和什么男子说笑言语,包括医生在内,都疑虑不决。

怀孕十五个月之后,才临盆产下一个怪物,邻居老媪来看视,见小儿长着龙的身子、老虎的爪子、螃蟹的眼睛,乌龟的甲壳,钩子一样的尾巴,锯子一样的牙齿,仔细一看,竟然是鳄鱼,没有人不感到惊骇,说:“这是孽种,留下来恐怕要祸害人,为何不把它弄死?”

水氏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忍心,见那小鳄鱼在盆子中剌剌地跳动,像是在乞求她们不要杀害它。

水氏就把它养子一个大缸之中,叫它为儿子,取名忽雷,字骨雷。

小鳄鱼听到水氏的喊声,就点头,好像很能明白人的意思。小鳄鱼忽雷一天天长大了,肚子圆大起来,已犹如一头小猪那般大了,水缸窄小,已容纳不下了,水氏就把抱着把它放到门前的溪水之中,并且对它说:“你虽然是个孽种,不是没有父亲,沟渠流水,河汊大海,无不四处通达,你为何四方游动去寻找你的父亲呢?”

鳄鱼听了,身子在水中浮上沉下,苦苦依恋着母亲,不肯离去。

水氏又祷祝说:“你真不肯离去,就居住在这附近的河流中,那么,要隐藏你的形质,不要去攫取邻居的牲畜,让母亲不得安宁。”说完,鳄鱼连连点头,像是领悟了她的话。

果然,鳄鱼不残害牲畜之命,水氏就每天把剩下的米饭菽麦等拿去喂它,听到水氏呼喊,就翻扬着鳞甲跳跃着出来,靠近水氏就食。邻近的人见鳄鱼十分驯服,也不侵扰人和牲畜,并且好像还能知道人的意思,都不敢萌发戕害它的心思,并且鳄鱼姓鱼的假父亲大小也是个官,它真正的父亲奇诡难测,两处讨好,称呼那鳄鱼为“鳄公子。”

鳄鱼肚子渐渐地变得无比硕大,能吃下几个人的饭食,水氏也感到有些为难了。

一天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门外有敲门之声,水氏开门一看,则看到鳄鱼蠢蠢地移动着身子,爬到门边来,忽然又匆匆地离去了,门边堆满了无数的海鱼。

当时,正好是寒冬腊月,那东西集市价钱很昂贵,水氏就叫儿子比目儿运到集市上去卖,得到了无数的资财。

从此,鳄鱼每晚必定会带一些海鱼或者是蟹虾哈蚌之类的,堆在门边,家里的饭食依赖这些东西,做的菜吃起来也更加可口了,家业也依赖这些东西变得富有起来了。

水氏的丈夫本来是个卑微之人,在军中当差所得到的一点钱,仅仅够他用来喝酒赌博,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拿来供养老婆儿子。

到了此时,水氏才渐渐地拿出钱来让比目儿学做生意,比目儿已十七岁了,水氏流着泪对他说:“你没有个兄弟姐妹,虽然有个鳄公子,终究是异姓人家的儿子,不可以长久依恃。你已经长大了,也该到成婚的年纪了,整天守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为何不游走四方,博取一点微利。”

比目儿向水氏拜别,带上钱乘着海船,远到厦门去,买各种海味为生。

水氏仍在家中掌管家事,时时登上高处,盼望着自己的丈夫,倚靠门户,盼望着自己的儿子,伤心落泪,幸好坐在溪流边的石块上,早晚还有鳄鱼相伴。

过了三年,痛心丈夫不回来,又热切思念儿子,正巧刚好来到水边,就对鳄鱼说:“水氏得了你,但始终不能期望你做羹饭祭祀祖宗,延续后嗣,你兄长在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远在天涯,三年了都没有消息,阿母能不悲伤吗?你既然是神灵,当有法术前去探望,海阔天空,你凶猛地挟持着风浪,一下就能走上千里,不是一条小船能比的,你能替我去探望一下吗?”

水氏说完,鳄鱼连连点了点头,霎时间就消失在水浪中了。

那时候,比目儿在厦门,已获得丰厚的积蓄,店铺中的货物,已堆积如山,实在难以抽身回家,写了几次书信,都因为托付不到合适的人带回琼州岛去。

这时候刚好要到广东去找佘家的人办点事,半路上遇到飓风,船立即就倾覆到了水里,钱财全都丧失了,自己也落在了水里,性命只在呼吸之间了,忽然,水底有一条大鱼,把他背在背上,奔走在洪涛巨浪之中,战马海鸟也没有那般疾速,离开了海水,上到了陆地上,比目儿心里暗自庆幸活了下来!看那条大鱼,还没有离去,仔细一看,就是自己家门前河里的那条大鳄鱼,才感到惊骇怪异,说:“我弟真是神啊!为何能这样快速地来拯救我呢?”

鳄鱼点了一下头。

“家里的阿母无恙吗?”

鳄鱼又点了一下头。

“阿母叫你来看望兄长吗?”

鳄鱼连连点了两下头。

“我弟还是回去吧?”

鳄鱼还是不肯走。

“我弟想要得一样信物,拿回去回报阿母吗?”

鳄鱼于是又深深地点了两下头,好像明白比目儿说的话,表示正是如此。

“匆忙之际,在这海边又没有人家,找不到纸笔写信了,就把我左手上的金戒指衔去吧,上面刊刻有‘鱼氏内省’四个字,阿母是认得的,你只要拿着这回去,就知道我在外无事了。我在外漂泊已三年了,也准备回去。”比目儿,接着又道:“请阿弟凭恃风雷,腾驾海雾,快回去吧!”

鳄鱼衔着那枚戒指就回去了。

刚过了十多天,水氏正蹲在河边淘米,见鳄鱼回来了,在水面上吞吐河水,一路翻滚跳跃着向她游过去,看样子十分欢喜。

水氏戏耍着和它说:“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你真是出去寻找你的兄长去了吗?”

鳄鱼点点头。

“找到你兄长,他还好吗?”

鳄鱼又点点头

“你兄长不久就要回来吗?”

鳄鱼不停连连点头。

“你兄长有家书带回来吗?”

鳄鱼逡巡着慢慢地移动到岸边,嘴里吐出一件金黄色的东西,铿地一声落到水氏的跟前。

水氏拾起来一看,大为惊骇,说:“孽畜为何杀死了你的兄长?”便号哭起来。

鳄鱼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痴痴呆呆地望着她,吹起波浪,发出嘶嘶的响声。

水氏一边哭一边詈骂道:“你没有杀死兄长,这金戒指怎么从你肚子里吐出来?我哺养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鳄鱼也悲伤地哭泣,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水氏明白,忽然跃起一丈多高,呜呜地把头撞在了石块上,石头都撞裂了。

邻居看见了,上去看那条鳄鱼,脑壳已破开,脑浆都已流了出来,已经死了。

水氏更加悲恸,守住泪水,叫众人帮忙,在河水边的一块空地上,挖坑把鳄鱼埋下,并立上“鳄公子之墓”的墓碑。

伤心丈夫在外当兵,长年累月不会来,虽然有丈夫,实际上和寡妇没有什么分别,又悲恸两个儿子都消逝了,真是祸不单行,水氏整天哭泣,眼睛都要哭瞎了,神情恍惚如梦,以为一对兄弟都早已身赴黄泉去了。

忽然,有一天,从远方开来了一条大船,船上雕梁画栋,彩旗飘飘,刚放下桅杆收起船帆,就将缆绳系在大树上,靠近河岸,有一个人一下从船上跳下来,先走上岸,走进水氏家去,上前去拉着水氏的衣服。

水氏一看,正是自己的儿子比目儿回来了。

原来,比目儿已经成了大富商,收了店铺,回家来了。

忽然,又看到一个长得如花一般的鲜妍的女子,玉容晶莹柔润,由两个小婢女服侍着,来到水氏面前,向水氏下拜,并呼她为婆婆,然后站到比目儿的身边,真的是一对玉人啊!

原来,比目儿已娶了佘家的的女子为妻了。真如足智多谋的范蠡载着西施回去,极尽孝道的曾参来到堂前,水氏真是无比高兴。

比目儿拿出钱来营建楼阁,购置肥沃的田产,就捐纳了米粟,得到了官爵,邻人都啧啧称赞羡慕说鱼家将要兴旺了。

一天,比目儿准备去朝见父亲,寻找自己的弟弟鳄鱼,不见它在哪里,就去问母亲。

水氏悲伤地说:“你的弟弟已经死去好久了。”

比目儿惊讶地询问是怎么回事?

水氏悲伤得抬不起身子来,邻人就把当天的事,详细地告诉他。

比目儿大为悲恸,说:“阿弟没有杀我,我却杀死了他。”就历历在目地叙述自己在珠江遇到飓风,鳄鱼前去拯救,自己叫它带回金戒指的事,找到鳄鱼的墓,哀伤地一边哭泣,一边祭奠。

忽然,有一缕云烟从天边升起,又轰然一声响起了雷电,一时间风雨冰雹四处横飞,霹雳一声,鳄鱼的墓顿时炸开了。尸体也消失不见了,比目儿为鳄鱼的死,真是感到无比的遗憾和痛恨。

第二天晚上,鳄鱼来示梦给水氏,说:“儿已仙去了,请母亲不必悲伤,而伤害到身体。”说完,变化成了一个美男子,在水氏的面前拜了两拜,真像当天它父亲如梦的样子。

村里的鸡鸣叫着,水氏从梦里惊醒过来,听到远处有箫鼓之声和开道吆喝之声,一路升到空中而去。

那天夜里,岛上的渔人在月下撒网,也都看见有戴着鱼头帽的仙官,手里拿着一把白扇,跨着一条青龙,四周拥簇着旌旗,仪仗开路,游走在水面上,一会儿就升到天上去了。

比目儿没有办法,就一个人去,把父亲迎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