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重回九道

一阵翻滚,压过数级台阶,熊倜终于到了地道的底部,他呲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冷气,暗道肩头伤口又裂开了。

看来冥冥之中,逍遥子依旧不忘坑儿子一把。

熊倜站起身,抬头望了一眼上方,微弱的光亮从入口处照进来,而道路的另一头却是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想:爹的床下竟然有这么一间暗室!不知藏了什么秘密?

熊倜摸出腰间的火折子,朝甬道深处走去。

约莫三十步,便到了尽头,是一间石室。

熊倜借着手中微光,勉强看清石室正中有一张圆形石桌,上面摆着一截未燃尽的蜡烛。

他以手中火折将其点亮,终于看清了石室的一切,同时也震惊了。

石壁上挂满了画,没有题词也没有落款的画,同床尾那幅一样。

画上皆画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身若扶柳,面若花,或颦眉或浅笑,眉目流转亦或低头垂帘,正是年轻时的柳陌。

熊倜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他脑海中隐隐勾勒出逍遥子坐于桌前,执笔而画,面露痴傻的模样。

这个美丽的女子定是娘吧!

可是娘在哪里呢?为何从未听师傅提起过。

师傅说我是他的儿子,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熊倜心里一堆疑惑,可惜他也无从问起,毕竟此刻逍遥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对着虚空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角落的书架上,他下意识地走过去随意地拿起一本蓝底册子,翻阅起来。

“六月初九。”

“那人送来消息,说是和孩子有关。我和陌儿的孩子不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陌儿是死在我的怀里,这千真万确,怎会?”

“唉,还是先下山吧,索性小熊的一剑刺向太阳也练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他下山历练历练了。”

熊倜望着纸上寥寥数笔,不由一惊,心道:这是……这是爹的笔记?

六月初九,正是我们下山前几日!

熊倜喘着粗气,又将这段文字细细读了一遍。

陌儿是谁?是娘的名字吗?

熊倜摇了摇头,放下这本只记了一页的册子,目光落到架子上的其余十六本上。

烛光下,熊倜细细读着逍遥子的记录,解开了一些疑惑,却平添了更多未知。

他暗道:爹的记录中出现的最多的便是陌儿这个名字,想来画上的女子就是陌儿,也是我的娘亲。

娘二十年前便死了,怎么死的,爹没有说,只是爹怎会以为我也死了?

爹提到的给他消息的“那人”又是谁?

爹一直以为他的孩子已经死了,至少在六月初九前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后来他是怎么知道我就是他的亲生骨肉的呢?

这一个多月,我只知道爹见过,后来在卞下他又见了谁?

还有!

熊倜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再一次翻开手中的册子。

从时间上看,这是逍遥子的第一篇记录。

“九道山庄,再见了,从此再也不见!我能做到的仅有离开,你所给予我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也要不起!”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熊展堂这个人,只有逍遥子。”

熊倜再一次放下册子,不由闭上眼睛,双目火辣辣地刺痛。

他心中怒道:九道山庄!又是九道山庄!寥寥数笔,为何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恨意?

没有熊展堂,只有逍遥子?这是说爹以前叫熊展堂吗?

这些记录只有只言片语,纵使我将其抽丝剥茧,能得到的信息也太少了。

熊展堂是谁?陌儿是谁?我熊倜又是谁?

熊倜摇了摇头,直接躺在冰凉的地上,顿觉得自己的身世就好似一个漩涡,把他搅得头晕目眩。

他叹了口气,将眼前的书册整理好,堆于书架上,摆回了原位,最后望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吹灭了烛火。

霎时,周围暗了,静悄悄的慎人。

熊倜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心中越感悲凉。

曾今爹就是这么一个人独坐此处,思念娘亲的吧?

熊倜没有取出火折子,只是凭着感觉顺着甬道离开了。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

早春总是透着刺骨的寒意,石桌上的烛光散发着融融暖意,如初升的太阳。

熊倜执笔写道:终于熬到了春天,岚的仇要报,我的身世要查,所以,我决定重回九道山庄。

待墨迹干去,他将这本崭新的册子同逍遥子的那些放在了一起。

手中的剑已重新修铸,剑身如水,盈盈光亮。

熊倜转身提剑而刺,一道剑气灭去了石桌上的烛火。

他低声道:“逍遥,我们走吧!”

逍遥是剑的名字,是熊倜起的,为了纪念他的师傅逍遥子,亦是他的父亲。

时隔三年,九道山庄依旧巍然屹立,越发庄严肃穆。

熊倜笑了笑,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他背着剑站在人群中,前方少说也有百来人,都是想要上九道山庄学剑的。

待轮到熊倜,已经晌午了。

“名字,年龄,出生何处?可有师承?”执笔记录的红衣弟子头也未抬,冷冷问道,机械得好似已不是个人。

“嘿嘿,我叫萧八,今年二十一,襄离人,没学过功夫。”熊倜眯眼傻笑道。

他没有用自己的本名。

萧取自逍遥子第一个字的同音,八是因为他是八号。

孙沐阳抬起头,瞥了一眼熊倜,只见眼前是个身材瘦长,笑容里有些傻气的少年,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剑,以布缠绕,裹得严严实实。

孙沐阳皱眉道:“你没学过功夫背着把剑做什么?”

“嘿嘿,这是爹传给我的,说是爹爹的爹爹传给爹爹的,说是爹爹的爹爹的……”

“够了够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孙沐阳没好气地打断道,心中暗想这小子果然有些傻。

他撇撇嘴,敲了敲桌子,干咳一声,说:“拜师费,一百两。”

熊倜应了一声将袋中银两倒出,心中暗道:一百两白银,这九道山庄倒是会敛财!

这就是武林正派的嘴脸?难怪庄内无君子,皆小人!

“行,到边上等着吧!”孙沐阳挥了挥手,说。

待落幕斜阳,九道山庄迎来了新入的三百弟子,浩浩荡荡地登上石阶,从正门而入。

熊倜打量着四周的人,区区数千台阶,已有不少人累得走不动了。

他在心中不由嘀咕:九道山庄只认钱不看人吗?只要有钱,便能入门,连资质也不过问吗?这样广收弟子又有何用?

而正式入山庄后,熊倜才认识到九道山庄的手段。

三百人被领到了后山腰的的一处清潭前,孙沐阳命新晋弟子脱去衣物,浑身上下只允许留一条亵裤。

孙沐阳又命众人将所有随身携带之物放入身前的竹篮中,连脖子里带的玉佩或是铜锁也不放过。

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些东西九道山庄代你们暂时保管,日后你们学有所成,成为红道弟子,自可取之。”

熊倜紧握着手中的逍遥剑,头埋得很低,略微迟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剑放入篮中。

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熊倜忍了。

而有些人却没有如此好的涵养,立刻表露出了自己的不乐意。

一浑身肌肉隆起的魁梧大汉挺身道:“这刀陪了老子八年,不知救了老子多少回!岂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一长相秀气,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握着胸前的金锁道:“这锁自我出身就戴着了,师兄,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孙沐阳双目一瞪,长剑出鞘,冷道:“既然已拜入我九道门下就要守规矩,否则!”

“嘭!”孙沐阳一剑刺向清潭,平静的潭水猛然暴起,发出一声巨响,磅礴的内力令众人一惊。

大汉微微一愣,怒道:“哼!九道山庄也不能如此欺人!”

语毕,他抱起衣服,正欲离开,瞧其模样似是江湖匪类,也不是好惹之人。

“唰!”一道剑光。

孙沐阳已经出现在大汉身前,剑尖指向其道:“你以为九道山庄是什么地方!想走可以,未到黑道前妄自下山者,棒杀之!”

“放屁!”大汉举刀欲砍,却哪里是孙沐阳的对手。

紧接着,九道山庄便在二百九十九名新弟子前上演了一场杀鸡儆猴的好戏。

熊倜双目已经泛红,他紧紧低着头,双手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心道:岚就是这么被活活打死的吧!

半柱香功夫,大汉已经没有人样了,同当年熊倜看到的岚一样。

以内力挥动铁棒,一击便是断骨,衣服也被震碎。

场中有许多人不敢再看,眉头紧皱着,默默将身上除了亵裤之外的东西扔进篮子里。

孙沐阳挥了挥手道:“带下去。”

大汉的尸首被拖走了,只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迹,但很快也被人清理干净了。

余下二百九十九人被好似赶鸭子般落入潭中,而潭的另一侧是清一色的青衣服饰。

熊倜的大半截身子浸在水里,不由皱眉。

因为他感应了周围人怪异的目光。

的确,他的身体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了,不仅吸引了身边的同门弟子,更引来了岸边的木崖子、孙沐阳等十六人的注目。

木崖子是九道山庄的老人了,已过花甲之年的他气息没有任何的收敛之态,相反如日中正阳,大放其光。

身着黑衣的他同青衣一样,是庄内的长老,专主新晋弟子训练一事。

当他见到熊倜的刹那,双目之中爆射出精芒落其身上。

“此子何人?”他问。

孙沐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也是为何三年来皆由他做招募弟子记录之事。

他回道:“萧八,二十一,襄离人,没有武功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