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翼城的天始终阴暗,即使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从窗户往外看,住在这儿的人都会觉得仿佛老天在酝酿着一场罕见的暴雨似的。在清晨、中午、午后以及黄昏,太阳丝毫不露脸,人们早早点起了蜡烛,防止他们忘记了光亮是怎样一副模样。

仙德瑞拉与史德利歌尔来到旅馆的院子里,她手上拿着一柄钝剑——这是军营练剑时常用的剑,和一根木棍差不多,打在人的身上不至于开肠破肚。

她说:”你练过剑吗?“

诗人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换上了坚定不移的笑容,他说:”我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剑士。“

仙德瑞拉既不生气,也不发笑,她将剑抛给诗人,让诗人与她对练,她说:”用尽全力,不然会受伤的。“

诗人举起剑,漂亮的转动手腕,长剑在空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圆弧,闪现着重重剑影,诗人骄傲的说:”这招叫孔雀开屏,是银辉城盗贼公会的保卫官所擅长的招式,别人都叫他老伙计尤日涅,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半兽人剑法大师。“

他以脚为轴,扭动腰腹,双手持剑往仙德瑞拉胸口劈来,同时大吼道:”看招!犀牛甩头!“

仙德瑞拉伸手在他的手腕上敲了一下,他的手掌巨震,长剑掉落在地,就好像他的手上有个大窟窿一样。

诗人尴尬的说:”真是凑巧,你的拳头击中了我的手腕,这种好运气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的,仙德瑞拉。“说着他俯身拾起剑,记忆着尤日涅所传授的名字响亮的剑招,接连使出”龙抬头“、”大象吸水“、”玫瑰之夜“、”湖底死尸“、”独眼赛科罗普斯的小弟“、”巨人歌利亚的话儿“以及”尤日涅你好棒“。

他的师父显然是一个极具想象力的命名大师,可这些剑法花里胡哨,却一点儿都不起作用,仙德瑞拉耐着性子躲避着这些招式,当她确认史德利歌尔并不是胡闹,而是认认真真的尽力使剑时,她伸出单手,轻轻巧巧的把他的剑夺了过来,随后用剑抵住他的喉咙说:”恕我直言,王子殿下,你的剑法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剑法之一。不仅剑招令人作呕,而且名字不堪入耳。“

史德利歌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做出了一个极富戏剧性的表情,高呼:”尤日涅,你那高贵的名声再一次被凡夫俗子所质疑,我多么希望你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这样的话,你就肯向世人展现你不为人知的高明剑法,从而证明这剑法并非一无是处了。“

仙德瑞拉皱了皱眉头,她说:”你是在开玩笑吗?这剑法是不折不扣的垃圾。你需要从头开始锻炼,王子殿下,无论是腕力、臂力、腰力、眼力、脚步以及呼吸节奏,这些剑士所必须的基本功,你全都练得非常不扎实,如果我们在这座城市里要耽搁很久的话,我希望你认认真真的跟着我努力练习。“

诗人宁愿努力的大声辩解,他声称尤日涅的剑法并非凡夫俗子所练的那些循规蹈矩的剑法,而是一门失传已久的艺术——名为剑舞的神奇武艺,它更注重灵感的顿悟,而非愚蠢的埋头苦练,如果用世人愚昧至极的标准去衡量这门伟大的艺术的话,那无疑将令人们称为带着偏见的瞎子和聋子。

仙德瑞拉用”循规蹈矩“的剑法狠狠教训了史德利歌尔,于是和往常一样,他带着鼻青脸肿的状态老老实实的服从了仙德瑞拉的指挥,在空旷的院子里像个听话的学生那样一板一眼的练起了剑法。

说起练剑,或是任何一项战士的武艺,史德利歌尔天生的小聪明以及他听觉上的天才就完全派不上一点儿用处了,因为这完完全全是身体肌肉的功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注意力,形成肌肉间的记忆力和承受力,随后深入到体内的神经中枢,再渗入骨髓、五脏六腑甚至大脑。

每个人的体质都各不相同,有些人天生体魄强健,腕力、腰力和腿部力量强大,而且手长腿长,这让他们在练习武艺时具备先天的优势;有些人有着出众的反射神经,这让他们反应灵活,身手矫健,在战斗中能够轻易的戏弄对手。

史德利歌尔的身体条件并不出众,力量、敏捷和耐力也并不比平常人更加出色。他自己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有意识的避开了单调而冗长的体力锻炼,反而却注重一些更动用脑子的技能。

你无法要求一位法师像战士一样坚韧不拔,铁血无畏,史德利歌尔天生懂得扬长避短的道理。

但就在此时此刻,在仙德瑞拉严酷的督促下,史德利歌尔手持着十公斤重的铁棒,扎扎实实的摆出弓步,大声呼喊着(这也是仙德瑞拉的要求)将铁棒上下挥舞,铁棒的柄部不能下降到他低于肚脐的高度,一旦过了界限,仙德瑞拉就会用令人难忘的力道在他的后背上狠狠拍一巴掌。

诗人使尽浑身解数,让自己的声音中充满着凄惨和哀伤的声调,就好像这世界上最凄惨的人所发出的惨叫一样,这声音无疑能在全体人类的心中激起同情心,但仙德瑞拉却不为所动,直到此刻,史德利歌尔才真正确信——对自己而言,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魔头克星。

练完挥剑,她又强迫他进行了长跑、模仿青蛙在地上不停蹦跳以及像个傻瓜一样在原地不停地挪动脚步(当他进行这一切训练时,她在他身上绑着二十公斤的铅块)。

史德利歌尔的声音中发出了垂死者有气无力的低吟。现在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刻意伪装的呢,还是货真价实的已经奄奄一息了。仙德瑞拉似乎终于被诗人的惨状所打动了,她说:“你可以穿上衣服了,王子殿下,今晚我会给你安排特殊的食谱,你以后就照着它来安排饮食,它会减轻你肌肉的负担,同时压缩肌肉和骨骼的密度,让脂肪更快的转化为能量。”

诗人在地上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忽然大声抗议,神态就好像是快要被砍头的犯人似的,他嚷着:“仙德瑞拉,请让我作为一位卑微的法师或是音乐家那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吧,否则这该死的战士训练,以及你那恶心的食物毫无悬念的会在明天来临之前让我咽气的。”

仙德瑞拉轻巧的伸出手,一把扯住他的耳朵,这让诗人惊恐万分——因为他的耳朵是他最倚仗的感觉器官。他听到仙德瑞拉说:“在你死之前,我会将你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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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恶魔帕吉的残存体质发挥了奇妙的作用,诗人恢复的比他预想中要快了许多,但他依旧装出一副步履蹒跚的模样,路边有一条饿得不想动弹的流浪狗,诗人决心惟妙惟肖的模仿它的榜样。

寄居在他体内的耐古斯(他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也许他更享受一个旁观者的乐趣)用挑剔的口吻说:“格利尔家族的男子汉代代都有战士的天赋,如果不是你的相貌和我的女儿相似,我几乎羞于承认你是我的后代。”

史德利歌尔苦笑着说:“时代在变化,祖先,现在已经是智力盛行的时代了。而且我相信我绝对不会是格利尔家最糟糕的一位男性,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见见当今王储——也就是我异母的哥哥——克莱德的德行。”

他们走到旅店,仙德瑞拉为他点了一份令人作呕的军人套餐——包括半生的大块牛肉,生菜以及干巴巴的面包,还亲自借用厨房熬制了一种鼻涕状的米糊,她在诗人眼中察觉到了不情愿的情绪,于是她威胁说如果诗人不领情的话,他的下一顿饭就只能吃自己的老二了。

于是诗人无可奈何的品尝着她特制的午餐,当他的舌尖轻轻触碰到她的米糊时,他觉得与之相比,这辈子所受过的一切折磨都不算什么了。

下午,仙德瑞拉正想拉着他再一次进行地狱般的特训,特斯汀的传令官如同救赎天使一样将他从地狱边缘拯救了出来。

他说:“领主大人有令,请士兵史德利歌尔,预备骑士仙德瑞拉前往城堡与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