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并不担心自己的调查工作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风险,这事儿发生在五年前,当地的人们对事物不会念念不忘,即使最谨慎小心的犯罪者也不会如此面面俱到的毁灭一切证据和证人,不遗余力的遮掩事情的真相。而且那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吟游诗人。但漫长的时间同时也给他带来了艰难的挑战,人们对这人的印象会模糊,一切证据也会因此而自然消亡,如果运气不站在他这一边的话,那很快他的调查就会进入死胡同。

之前在酒馆的时候,在他演奏音乐的间隙,特斯汀曾经向他描述了两人分手时的场景——他们在狂乱的爱情中缠绵到凌晨十二点,她送他偷偷出了领主的城堡,随后依依不舍的分手。这位诗人就是在深夜的道路上失踪的吗?在夜深人静的小路上,这位谨慎的恋人为了避人耳目,专门挑最隐秘的小路前行,在路过某个转角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谋杀犯袭击了他,随后他从此消失在了特斯汀的世界中。

随后的调查让史德利歌尔推翻了这一推论,因为他发现在龙翼城堡周围的三公里范围内进行谋杀非常困难,士兵两、三人一组,一丝不苟的巡逻在石头路上,这样的士兵每走三百米就会碰上一组——无论哪儿个方向前行。他们也许不会责问一位深夜出行的吟游诗人,但绝不会放过一场卑鄙的暗杀(所以,特斯汀与兰斯的秘密恋情恐怕并非如他们一开始所想象的那样隐秘,也许老特斯汀很早就知道了这一情况,却对此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所以,那位暗杀者没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无法让兰斯无声无息的失踪,诗人是自愿出行的,也许真的如同特斯汀所想的那样,他对特斯汀产生了厌倦,所以不告而别?这是一个需要证明的问题。

第二天早上,史德利歌尔在完成了仙德瑞拉地狱般的特训之后,他走入了兰斯所居住的旅馆(这也是他从特斯汀那儿问出来的),令他感到欣喜的是,这儿的旅店老板老得看起来像从沉船中挖出来的古董,他一直在经营着这家旅店,从来没有转手,也从不信任别人代替站柜台,他会从早上十点半一直在柜台后呆到凌晨两点,这一习惯已经整整持续了十年。

诗人请求他给自己看看五年前那个夜晚的客人退房记录,由于他穿着军队的服饰,又可以制造出了一种似乎高高在上的威吓声,这位老板表现出了极为顺从的态度。他找来了当年的记录本,翻开被灰尘笼罩的书页,凭借特殊的技巧找到了那一页记录,上面赫然写着:凌晨两点整,二楼一号房的兰斯·穆图尔克退房。

原来他平安的回到了旅馆,随后急匆匆的逃窜,听起来确实像一位始乱终弃的混蛋,但奇怪的是,从他与特斯汀分手到从旅店退房,当中整整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去干了什么?

诗人问:”他当时将所有的行李都搬走了吗?你还记得这位客人吗?“

老板记忆模糊,因为这儿来来往往的吟游诗人,每年将近有五十人,而且打扮得都差不多,都显得魅力十足,风流潇洒。

诗人皱皱眉头,说:”也许他经常在这儿弹曲子。“忽然变戏法一般取出七弦琴,轻巧的弹了起来。

这家旅馆也同时兼营着酒馆,现在是早上十点,酒馆里客人寥寥,吟游诗人们大多都是懒虫,老板惊讶于这位士兵突然熟练的演奏乐曲,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这并不会引起客人的反感或吟游诗人们的抱怨。

诗人从兰斯所表演的曲目中挑选了难度最高,鲜有人知的”木棉树的守卫者“,他相信这首曲子非常独特,而且令人印象深刻,几乎可以算作当年兰斯的独门绝活。

人类的记忆并非相互独立的,而是一个四通八达的网络,就如同复杂的蛛网一样。你可以从任何一点出发,沿着思绪的丝线寻找,从而在脑海中挖掘出更深刻的记忆。而大部分的情况下,通过听觉的记忆,诗人很容易就能唤起他对某个人的视觉记忆,他相信这是个放之于四海皆准的道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老板兴致勃勃的听着音乐,一边听,一边拍手附和,他张大嘴巴,乐呵呵的说:”你说的没错,兰斯·穆图尔克,我怎么会忘了这个机灵鬼。他曾经是我这儿最具才华的吟游诗人,也是最年轻单纯的家伙,他好像在这儿找了个显贵的女友,最后无情的抛弃了她。那女孩儿来这里哭了整整一周。我见过那个女孩儿,城里最漂亮的女孩儿之一,而且有钱有势,真不知道兰斯为什么放弃这到手的肥肉。“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史德利歌尔忽然意识到——如果兰斯真是一个奸诈而投机取巧的家伙,他绝不会放弃特斯汀这样显赫而且美丽的女孩儿,因为他如果不爱她,而只是哄骗她的身心的话,他大可以从中捞取更多的好处,直到他们的恋情无法再继续下去为止。

如果他不爱她,那他一定就是个狡猾的混蛋,这样的混蛋通常也是贪婪的赌徒。他不会离去,反而会如同牛皮糖一样粘着特斯汀!

如今他自愿离去,抛弃了关于未来的一切希望。反而却说明了他对她的爱是真诚的,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令人绝望的深渊挡在他们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他的自尊心和爱情不允许他在恋爱当中处于被照顾的位置,所以他只能忍痛离开!

诗人知道自己的推论是感性的、一厢情愿的,根本站不住脚。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可能性,但史德利歌尔却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这位在旅店老板口中单纯而才华横溢的吟游诗人兰斯,他绝不是一个占了女孩儿便宜就跑的混蛋,而是一位深具自尊与感情的男子汉。

诗人问:”他离开时,有说过什么话吗?“

老板的记忆之门已经完全被音乐的魔力打开了,他毫不费力的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深夜里,那位背着行李的即将离开的吟游诗人,他的眼神因为分别而哀伤,可其中又闪现着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老板犹豫着说:”他好像在不停的自言自语,嘟囔着什么出人头地之类的话。“

如果老板没有记错的话,那诗人仓促的推论已经得到了验证——他之所以离去,是为了放手一搏,他渴望着能够获得足够配得上特斯汀家室的身份,摆脱如今一文不名的窘境,他决定踏上旅程。

所有渴望在短时间内翻身暴富的吟游诗人,他们仅仅有两条出路可走——赌博,以及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