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不明白这儿的房东(也许就是不久之前的那位领路的中年人)为什么能容忍他继续住在这儿,他在这几年中制造的垃圾几乎将这房子彻底毁了,就算是城郊的垃圾场恐怕都显得比这儿要美观不少,至少那儿空气流通顺畅,而这儿则如同坟墓一般沉闷。

但他转念一想:也许那位房东根本懒得来看他,也许这世上的人都不想再和他惹上关系。赛维安已经垮了,他抛弃了自己的前途,穷困潦倒,浑身散发着难以想象的臭味儿,如同粪堆中的蛆虫。最糟糕的是,他还公开崇拜鄂加斯,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尤其是在卡尔主教的眼中,即使是国王和鄂加斯惹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下场。因此人们像逃避火山熔岩一样离他远远的,深怕被他缠上之后,遭受到同样的诅咒。

但特斯汀为什么要让自己来找他呢?

史德利歌尔很快就体会到了她的心意——她特意开出几乎不可能实现的要求,希望自己知难而退,放弃前往毒龙巢穴调查的念头。任何有理智的人,只要知道了赛维安爵士的现状,听说过他身上背负的种种恶名,亲眼目睹他此刻令人作呕的形象,自然而然就会打起了退堂鼓。

当然,也许特斯汀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虽然非常渺茫),她认为龙骑士并非无可救药,也许奇迹出现,史德利歌尔能将赛维安从堕落的深渊带回来呢?

赛维安驾轻就熟的靠在垃圾堆上,那堆垃圾形状像椅子,垃圾与垃圾之间形成了牢固的黏性,这让他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居然显得非常舒适惬意。他打了个呵欠,双眼半睁,懒洋洋的说:“钱呢?士兵?”

史德利歌尔掏出一本笔记,他说:”特斯汀大人成立了一个名叫退伍军人财产管理基金会的部门,她全权委托这个部门管理所有退伍军人的养老金,记录每一笔支出和收入,同时将多余的钱进行投资,确保这些老兵未来的日子能够衣食无忧。。。。。“

赛维安像个不耐烦的孩子一样大嚷道:”闭~~~嘴~~~~,不要说啦!把那些该死的金币给我!“

”恐怕我办不到,爵士。您看,您的情况有些特殊,外面传言说您欠了一大笔钱,而且一点儿也没有归还的意思。您几个月都没有去军营报道,因此不能领取薪水。您的爵位确保您每个月都能收到一笔不菲的利息,但这些钱只有在您六十岁之后才能够动用。因此特斯汀女士要我紧盯着您,除非您能够振作起来,不再败坏龙翼军团军人的光辉形象,否则我不会将这笔钱交在您手上。“

赛维安瞪着史德利歌尔,眼神呆滞,神情凶狠,仿佛随时要将他撕碎吃了,过了许久,他说:”你说的轻巧,士兵!难道你对一个快要死的老兵就没有半点同情心吗?“

”您说您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您患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吗?“

赛维安显得支支吾吾,他说:“只要我能找到一条寻死的法子,我立刻就会自杀,但问题在于,我试了许多方法,甚至向鄂加斯大声祈祷,可屁用没有,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史德利歌尔显得非常感兴趣,他说:“您说您想要自杀?可却没法杀死自己?”

赛维安觉得有些头晕脑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位多管闲事的家伙说这些,但此人的声音中有一股循循善诱的真诚,让人忍不住想要一诉衷肠,而且他现在脑子还不清醒,有些话在心里也憋不住,于是他大声说:“没错,正如同我所说的那样,我想寻死,这整整一年来我一直想要杀死自己,可一点儿用都没有。我试过用宝剑刺我的心脏,可不知是我手没力气还是宝剑不够锋锐,每当刺进我的皮肤的时候,宝剑就会慢慢弯曲,最后断成两截!我早说过龙翼城买的那些武器都是些冒牌货,如果阿巴顿大举进攻,咱们别说杀敌,就连自杀的办法都没有。我还喝下过各式各样的毒药,砒霜、丧钟草、冷筋花的根、还有我自己的洗脚水,但半点用都没有,等我早上醒来,连一点儿头疼都感觉不到。我绝食,撞墙,上吊,跳楼,甚至将头闷在水里想要就此憋死,但我就像中了邪一样怎么也死不掉!”

史德利歌尔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又问:“可您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呢?”

赛维安扭过头,显得有些愧疚,他不愿意说真话,于是他说:“因为很有趣。我是个穷极无聊的失败者,所以我这辈子剩余最大的乐趣就是寻找一条让我痛痛快快死亡的方法。”

诗人摇摇头说:“既然如此,那我更加不能将这笔钱交给您了。因为您的精神状况不稳定,很容易造成这笔巨款被毫无意义的挥霍一空。而且如果您真的实现了自己自杀的愿望,那我们可以用这笔巨款来处理您的欠款和身后事。。。。”

史德利歌尔显然低估了赛维安的意志,以为他是一个凭借金钱就能够诱惑的寻常酒鬼,但他却打错了算盘,因为赛维安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快些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的同情,我这辈子已经完了,即使欠了一屁股债,我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吧,我有预感今天晚上这栋房子会失火,而我会在睡梦中安然的死在火里。”

诗人愣在原地,他呆了好一会儿,这才结结巴巴的说:“您不要这笔钱了?爵士先生?您看,其实条件很简单,只要您恢复正面的形象,恢复正常的生活,我们就会当场给您三百枚金币,同时会每年再多给您五十枚金币用来生活,五十枚金币可以让您生活的有如亲王一样,您可以去最好的酒馆,喝五十年以上的伊克亚斯庄园酿造的葡萄酒,叫最好的女人回家陪伴。。。。。。”

赛维安不再理他,他将脑袋埋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中,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他连晚饭都不打算吃了,似乎他已经连饥饿都毫不在乎,看来他肯定试过绝食自杀的方法,可却没有成效。

史德利歌尔茫然的站在他面前,一时之间有些气馁。这时,他听见自己体内忽然冒出了耐古斯的声音,他的祖先说:“小家伙,咱们快点儿离开这儿,这地方恶心的连我这个住惯坟墓的老家伙都无法忍受啦!”

史德利歌尔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说:“祖先大人,也许您还得忍耐整整一个晚上。我想今晚将这房子整理干净,也许届时需要您帮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