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紧拳头,长长的指甲扭曲的似乎都快折断了,在盛怒的情绪下,罗坦德吉利继续说:”我必须承认,这件事我也有处理不妥当的地方,我与他们吵翻了,彼此之间都说了些无法原谅的气话。我不愿意主持这愚蠢的葬礼,于是他们骂我是叛教者,是一位不信亚山的家伙,并发誓要向教会报告此事(我怀疑他们真的那么做了,因为我看见村长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并在第二天让信使送往了银辉城)。

关于这件事,我实在错的离谱,我当时就应该用法术将这些家伙全部催眠,然后自顾自的将尸体一把火烧了。即使在这过程中闹出几条人命,但那也好过到头来被人扣屎盆子。

好吧,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将病死者集中起来,送到坟地,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们又计划在一天之后举行葬礼。

我远远走过他们的那堆尸体,总觉得有些不对头。我见到苍蝇在那些尸体上飞舞的时候,有一具尸体的眼珠似乎稍稍转动了一下。还有某个时刻,我依稀见到一个僵尸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我想要上前检查,那些猪脑子的村民根本就不让我上前,好吧,他们不让我检查,我还不想招惹事端呢。

他们开始热火朝天的搬运起尸体来,瞧模样就像是分配救灾物资那样斤斤计较,谁都不肯多抬一具尸体,也没有人会忘记自己家的死者。一百多具尸体整整齐齐的在坟地上排开,全村幸存的三百多人全部到场,村里的牧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哀悼词(一听就是业余的家伙,话里没有激情,听起来让人昏昏欲睡),随后他们开始聚精会神的挖土。

那些尸体原本叠在一起,舒舒服服的一个压着一个,因此动起来不太方便,可现在一分散开来,突然显得灵活至极,他们慢吞吞的爬起身来,走到那些正在劳作的人身后。我远远的望着,觉得一颗心都要吓得爆裂开了。

当时我如果大声叫喊一声,也许结果会有所不同,或者我如果早些提醒他们这些尸体的危险,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相信我的话,因而会多出一两个幸存者。但那也说不定。因为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场屠杀在劫难逃。

那些木头脑子回头,看见自己的亲人朝自己走过来——张开双臂,张大嘴巴,脸上迷迷糊糊,仿佛要热情拥抱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开怀大笑,就好像亚山突然显灵,在他们面前放了个屁一样。

随后僵尸们在村民们的脖子上咬出了无数个大洞。

僵尸们原本动作缓慢,可一旦见到了鲜血,跑起来比猴子还要快,他们咬伤了人,短时间内变得精神无比,将那些被咬伤的家伙丢到一旁,转身又继续追逐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仅仅站在原地、哭丧着脸放声尖叫的白痴。

我本来是能够逃掉的,我他·妈·的就是闲不住!我跳了出来,用一个大范围治疗术稳住了局面,一下子放倒了十个僵尸。这下子我可成了僵尸们的众矢之的啦,他们像野狗一样朝我奔来,可我也算是手脚灵活极了,一个火墙术将他们与我隔开,随后打算转身逃入丛林。

就在这时,我见到了他。

在丛林中阴暗枯萎的树木下,在苍蝇们欢天喜地的飞舞中,一个四、五米高的,模样古怪的高大僵尸站在了我面前。

他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家伙,浑身是用尸体拼接而成的,身旁冒着绿色的尸臭烟雾,歪着脑袋,像个醉汉一样一瘸一拐的走路(可走的还真快)。那些僵尸似乎听了他的指挥,一窝蜂的越过灌木丛,上蹿下跳的朝我扑了过来。

而我呢,在他尸臭的影响下,我的双脚仿佛陷入了泥潭,每走一步都比平时更加费劲儿。而那恶臭熏得我头晕脑胀,如果不是我每天都听那些令人昏昏沉沉的祷告,因而具备更强的忍耐力的话,恐怕当场我就要晕过去了。”

史德利歌尔听着他的描述,忽然想到了屠夫帕吉——当时他浑身上下也不正冒出这样的恶臭吗?这样说来,那个血肉傀儡,也许是另一位趁着天色阴暗而跑出来作恶的恶魔领主。

罗坦德吉利继续说:“那个血肉傀儡一样的巨人僵尸走到我身后,在我屁股上咬了一口,我用我所知的所有治疗法术丢在他身上(你如果是法师,你就会明白治疗术的妙用),同时也给自己治疗伤口,也不知道是我的法术奏效了呢?还是他知道我已经逃不掉了。反正他和他的那些手下不打算继续追赶我了。

他像个白痴一样远远的盯着我,他那无神空洞的眼神中射出绿色的光芒,就像狼盯着羊,就像蛇盯着青蛙,就像恶魔盯着无辜的猎物,就像魔鬼盯着纯洁的灵魂。

我在森林中找了一个还算舒适的草地躲了起来,整天惶惶不安,既害怕它们找上我,又担心村民们惨遭屠戮。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出现那场瘟疫的典型症状——发高烧、浑身乏力、眼神迷糊等等。

我一开始想——我大概快要死了。可后来我琢磨着——不对,我也许快要变成活动的僵尸了,难怪他们不追赶我,原来他们早就盘算好了。

我可不打算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因为变成僵尸可没有半点好处——我本来就丑得吓人,我可不打算连仅有的一点儿活生生的魅力都丧失殆尽,于是我开始竭尽所能的向亚山祈祷。

但我仅仅祈祷了十分钟,可突然觉得火冒三丈,一点儿都不想再虚伪的祈祷了。因为亚山教会那群混球给了我什么好处?我累死累活的为教会打算,可到头来却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先不管向亚山祈祷能不能让我苟延残喘,这他·妈·的根本就是亚山为了作弄我而使出的把戏嘛!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总不能先杀光了敌人全家,再收养那个人的儿子吧,那个倒霉蛋肯定会恨死你的。

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而且我越想越对——我熟悉亚山教会大部分人的心思,他们害怕这件事会将鄂加斯在南方的影响力扩散出去,从而造成难以控制的恐慌,或是更多人震慑于恶魔的力量而吓得腿脚发软,所以他们肯定会捏造事实,将这件事的所有罪名都加在我头上。

既然如此,去·他·妈·的亚山,去·他·妈·的·卡尔和教会,老子现在啥都不信,我光信鄂加斯了。

我一点儿都不知道鄂加斯的祷告词是什么,但我想鄂加斯是一个混乱的家伙,他不是有句名言吗——”自由为混乱的目的,混乱为自由的本质。”既然如此,即使我胡言乱语,只要我的心对他恭敬万分,他一定会听得见我的声音的。

我于是胡言乱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将亚山的祷告改头换面,将亚山全部换成鄂加斯。我足足说了一个小时,越说越熟练,越说越开心。等我说完祷告词,我觉得头晕脑胀,在原地转了一圈,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惨绿惨绿,就像是那些僵尸一样。

我还看见那个巨大的血肉傀儡走到我面前,默默无言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是倒在地上的一块有趣的石头,或是其他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将我举了起来,扛在肩膀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父亲的怀抱里一样安心而舒适,你猜怎么着?我忽然觉得这个大块头也许是个不错的家伙。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进入了睡眠。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越过了龙翼城,来到了大陆的北方。

而那位慈父一般的大块头僵尸,也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