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奥瑞克的住处非常显眼,这位浮夸的活骷髅在自己的房屋顶上树了一块极大的木板,木板上用拙劣的技法画了一个硕大的、挤眉弄眼的骷髅头,并用大字写着——南方冒险家的救星:李奥瑞克国王。

史德利歌尔远远望见李奥瑞克仰面躺在房屋前的草坪上,身下垫了一张毯子,双手支在脑后,双脚伸直后交叉在一块儿,大声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隐约露出一副深深沉迷的舒服表情。

诗人觉得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举动,因为这儿没有阳光,街上空气污浊,三教九流人来人往,而一位象征着死亡、危险和毒害的骷髅却在此装出一副享受着日光浴的样子。强烈的反差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如果你静下心来沉思,也许会对生命的本质产生更深刻、更震撼、更敬畏的领悟。

史德利歌尔眼角湿润了,站在远处,朝李奥瑞克驻足观看,握着仙德瑞拉的双手激动的发抖。

仙德瑞拉问:“你怎么了?”

史德利歌尔刚想说话,发现李奥瑞克拿出一张酒馆女郎的性·感张贴画,不时发出低沉的声音,微微点头,就像是正在阅读史书的重臣、或是日理万机的国王。

他的手摆在盔甲的腰甲里,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勾当。

诗人说:”我刚刚发觉:李奥瑞克也许不像他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严肃。“

”你刚刚才发现吗?“

李奥瑞克发现了他们,像会见近臣的国王一样威严的点了点头,随后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说:”史德利歌尔,仙德瑞拉,能够再次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他的房屋是一栋大约七十坪的一层木屋,木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陈旧发灰,门廊用木头支架撑起,房屋周围有一圈灰不溜秋的草地。他将两位客人引进了门,一边不停说着道谢的话——他不厌其烦的感谢他们替他从沙文那儿讨回了那么多银币,这可是他在这儿整整一年的积蓄。

史德利歌尔心有余悸的说:”这儿的商人简直都是群吸血的寄生虫,我带来的几千枚金币到这儿差不多成了不值钱的铜板。你知道我能在哪儿将钱兑成银币吗?“

李奥瑞克说:”你可以找赛文去兑,虽然他的价格一向非常不公道,但我相信如果面对你们,他应该不敢耍什么花样。“

他们在李奥瑞克的餐桌前坐下,史德利歌尔发现他的房屋里也有不少书橱,诗人匆匆扫了一眼,里面全是些桃色笑话,奇人异事或是冒险故事。

诗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与赛文的事儿?“

”这件事儿已经在无翼城里传开了,人们说:赛文在伏击三位南方佬时吃了亏,死了好几位手下,连耳朵都被砍掉了,但我相信现在医生已经治好了他。而这三位令人敬畏的南方佬——谣言说其中甚至包括两位弃誓者,但没人相信这样的话——随后前往了无翼城堡,并成了阿巴顿皇帝的座上宾。他们信誓旦旦的说:也许无翼城里的权力交接就要产生了,很快就会有代理统治者会被人取代,赛文只是首当其冲的倒霉蛋,不久之后,那些阿巴顿麾下的眼魔、夺心魔、女巫、男巫、**师甚至巴勒魔,他们中的一位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诗人搔搔头,苦恼的说:“误会和谣言就是这么产生的呢,其实阿巴顿皇帝并没有许诺给我们什么便利。他甚至都不打算帮我融入这个陌生的社会,连这儿的金钱概念都没有告诉我,害我昨晚在酒馆出了丑,只能在简陋、寒冷、潮湿、阴暗的小房间内住了一晚。”

李奥瑞克缓缓的扭过头,脑海里似乎闪过某个念头,他说:“就你们两人?你和这位美丽的仙德瑞拉小姐?”

诗人不发一言,只是对李奥瑞克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着坚定的神色,于是李奥瑞克发出了一声悠长、悲戚、感动、陶醉、愉悦、令人遐想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呻·吟,他站起来说:”请恕我怠慢,我必须去厕所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即便两人像某个神秘兄弟会的会员那样说着不为人知的暗语,仙德瑞拉却显得非常机警,她从诗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装腔作势的声调以及眉目传情的神色推断出两人正在拿她开玩笑,于是她举起史德利歌尔,将诗人的头狠狠的砸在了李奥瑞克的裆·部,两人带着将死者的哀嚎,一路狼狈的滚进了厕所。

她坐下来,不去理会两人在厕所里叫的震天响。她往这房屋四处打量,发现这儿显得整洁、有序,除了书橱之外,居然布置的非常温馨而雅致。家具的摆放有条不紊,窗台上放着夜香花,紫色的花瓣在微弱的蜡烛照射下发出冷光。

窗户被擦的非常明亮,地上、家具上、甚至门上都一尘不染,有什么人非常耐心的打扫着这儿的一切。仙德瑞拉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绝不是李奥瑞克这个笨蛋做的,也许是那位与他同住的小女孩儿——仙德尔莎的手笔。

她慢慢转过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因为她看见自己身旁正站着一位小女孩儿,就在离她不足一米的地方,用呆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静悄悄的望着她。

仙德瑞拉很快恢复了镇定,她问:“你叫仙德尔莎吗?。”

没有反应。

她又问:“这儿的一切都是你整理的吗?你可真能干。”

依旧没有反应,只是她的眼睛仿佛凝固的冰晶,清澈、透明、纯洁的可以照出对方的样貌,更能够映射出他人的灵魂。

仙德瑞拉觉得有些亲切,因为这样沉默寡言的孩子令她想起了她的弟弟——那位孤僻的小音乐家隆李斯特。

表面上看,两者都属于闭口不言的类型,但如果探究其本质,就会发现:其实这位名叫仙德尔莎的小姑娘与她可怜的弟弟大不相同——隆李斯特将自己关在小小的内心世界,对外部的所有人(甚至仙德瑞拉自己)都抱有怀疑和敌意。即使如此,仙德瑞拉时刻都能感受到隆李斯特内心的挣扎、他身体中蕴含的丰富情感以及高尚的心灵。

而小女孩儿仙德尔莎呢?从外观上看,她最多不超过六岁,长发,白嫩的皮肤,有些婴儿肥,眼睛大大的,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看起来十分可爱,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仅有一点,唯一异常的地方,让她与隆李斯特区分开来,甚至与世界上任何一位孩童都全然不同——

她仿佛不存在一样。

在长时间的旅途中,仙德瑞拉遇见过许多安安静静的人,这些人不怎么开口说话,总是忙着思考或做事,但他们的眼神却充满着生机,神色间也充满着生命的力量,仙德瑞拉可以轻易的看出他们是活人,可以看出他们成长的轨迹,可以看出他们是真是存在的。

但这孩子,虽然活生生的站在仙德瑞拉面前,直瞪瞪的看着自己,可仙德瑞拉却听不见一点儿她的声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看不见她身上毛孔的翕张。

她的头发在随风飘动——这半点不假,说明她确实是主物质位面的生物,但她的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活人的迹象。她的眼睛从外表上看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珠仿佛宝石,睫毛柔软整齐,恰到好处的双眼皮,而且像镜子一样反射着自己的样子,可仙德瑞拉觉得这眼睛里没有神采,没有情绪,没有灵魂。

她伸出手去,轻轻触摸这位女孩儿,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她脑中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幻觉,仿佛在这轻轻一触之下,女孩儿似乎与她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仙德瑞拉觉得她非常亲切,就好像成了自己的亲人一样。

仙德瑞拉盯着女孩儿仔细观察,在心醉神迷间忘却了时间,她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可实际上才不过几十秒种。她回过神,听见诗人唉声叹气的声音由远方慢慢靠近,而李奥瑞克王一声不吭的跟在史德利歌尔身后,他们似乎又在说着什么不堪入耳的笑话,但李奥瑞克王却谨慎的装起了正经。

李奥瑞克自豪的走到仙德尔莎身旁,对仙德瑞拉说:“这位漂亮的小仙女,就是我李奥瑞克的养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小小帝国出色的管家,李奥瑞克·仙德尔莎公主。”说罢他自顾自的热烈鼓掌,用君王才有的仪态向诗人和仙德瑞拉展示着他的骄傲。

仙德尔莎一点儿都没理睬他,反而朝仙德瑞拉走近了几步,轻轻靠在了仙德瑞拉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