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问题在于——阿巴顿偏执的认为精神病人是神圣的,不允许精神病院中的病人发生蹊跷的死亡,任何意外去世的案例都必须及时上报,并且会进行严厉的调查。仙德尔莎被利欲熏心的院长当做宝贝买了进来,可如今却成了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正因为如此,仙德尔莎在提提瓦克成了滞销商品,也成了疯人院那些势利眼的眼中钉,这儿虽然被称作精神病院,但这家声誉斐然的医院自从建成以来,从来没有治愈过一位病人——他们要么被高价卖出,要么自然死亡,要么在月亮节的大赦中逃出生天。他们无法证明仙德尔莎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自然也不能为她办理出院手续。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院长想要捞回前些年花在她身上的经费,他对这些小钱倒计较的很。

李奥瑞克离开精神病院时,曾经厚着脸皮,希望能够暂时将仙德尔莎接到他家去住,并许诺等将来存够了钱之后,就会将仙德尔莎当做商品买下来。

那位接替前院长的魅魔罕见的大发慈悲——她刚刚害死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终于成了这儿的大老板,而这一切又是因为李奥瑞克辞职的行为导致前院长心情不佳所引起的,因此她带着动人的微笑对李奥瑞克说:“这是小事一桩,你只管把她带走。我们今后再讨论价钱的问题。”

于是李奥瑞克像抱着战利品一样抱走了仙德尔莎,在这个过程中,后者罕见的用手捶打着她的骷髅养父,似乎她讨厌一点儿灵魂都没有的家伙,而魅魔则庆幸她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年中省下一笔不菲的抚养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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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德利歌尔问:”你所说的出院手续,就是还清欠着的费用?“

李奥瑞克点点头,从黄金盔甲中掏出一袋子银币,数数大约有四百枚之多,他说:”我们商量好的价格是三百枚银币,但那儿的家伙都贪婪的很,所以我预留了些余量。李奥瑞克的女儿今天就要自由了,朋友,而且这都得归功于你,你帮我找回了损失的二百枚银币。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分享这样的快乐?“

史德利歌尔对这位不可靠的骷髅非常不放心——他脑子不太灵光,于是诗人义不容辞,决定随李奥瑞克走一遭。

根据约定,仙德尔莎本人倒不必到场,只要李奥瑞克将钱送过去就行。于是她继续粘着仙德瑞拉,后者开始一脸慈爱的抱着她,说起了她少女时的故事。

提提瓦克精神病院是疯子街最醒目的标志性建筑,一栋四层的石头高楼,有着宽阔寂静的庭院,庭院中满是枯树,歪歪的立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令人恐怖的绞刑架一样。地上有不少懒洋洋的乌鸦无精打采的走动着,它们不停在地上啄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像内脏,但也可能仅仅是落叶或是凋花。

在昏暗的灯光下,在寒风的呼啸声中,阵阵凄惨而疯狂的嘶吼从悄无声息的高楼中传来,让人不禁猜测这座精神病院中正在发生的神秘故事。

精神病院的门房是一位形如枯槁的老头,瞧模样倒与耐古斯差不多——有着稀稀落落的头发,死鱼一般的眼神,垂得很低的头颅以及无精打采的动作,他面无表情的朝李奥瑞克瞧了一眼,说:”死莱斯小姐正等着你。”他说话的方式有气无力,仿佛让他说话这件事情本身都会让他痛不欲生,因而他肯对李奥瑞克开口说话,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他领着两人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走廊,楼内仿佛地窖,灯光比街上还要阴暗,臭味儿弥漫其间,绿色的粘液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蔓藤已经将墙壁彻底遮住。

史德利歌尔神色紧张的走在李奥瑞克身后,耳朵里听着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无数呢喃自语,仿佛魑魅魍魉在这楼里游荡,地狱的鬼怪从黑暗的角落探出恶毒的眼睛。沉浸在精神异域的住客们自顾自的说着无人能懂的话,让史德利歌尔的听觉备受折磨,感觉到了加倍的恐怖。

魅魔死莱斯的办公室倒显得气派了很多,她点亮了红色的灯,坐在宽松的血色沙发之中,穿着紧身的衣物和性·感的裤子,身材苗条如柳,脸上化着浓妆,面容妩媚动人。她朝史德利歌尔望了一眼,眼中似乎闪烁着要吃人的光芒,细细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唇,轻轻在周围舔了一圈。

她说:“你还记得我们约定的事吗?我亲爱的李奥瑞克。我以为你都把我这位老姑娘给忘得干干净净啦。”

李奥瑞克发出低沉的笑声,缓缓的在她的办公桌上坐了下来,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魅魔打动,可他却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忘得了你,我亲爱的死莱斯,除非你在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偷取了他们的灵魂——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会回来找你,就像是酒鬼被美酒吸引那样,他们如果见不到你,恐怕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死莱斯双手支起下颚,鲜红的嘴唇在灯光中显得愈发妖冶,她用丝绸般的柔媚目光打量着史德利歌尔说:“我很高兴你没忘了付账,可我没想到竟然会想出这样特殊的付账法子。”

史德利歌尔冷汗直冒,瞪大眼睛,却不敢望着魅魔,他已经从魅魔的声音中听出了令人担忧的端倪。

李奥瑞克扭头望着诗人,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纠正说:”不不不不,史德利歌尔不是我用来付账的精神病人,他只是陪我来做个公证的朋友罢了。“

魅魔“哼”了一声,斜过身子靠着沙发,显得兴味索然,她说:“真无聊,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情趣的男人呢。”

“我有更好的情趣,死莱斯,我带来了闪闪发光的银币,崭新、清脆、而且比我的骨头还要硬。”

他数出三百枚银币,用最郑重的方式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办公桌上,指着它们说:“看吧,三百枚银币,李奥瑞克说话算数。”

死莱斯的声音忽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在蜂蜜水中融入了红糖水一般,变得更加亲昵、诱人,充满着令人神魂颠倒的声调,她说:“我想,我们当初的约定可并非如此。我们也许应该将物价膨胀的差额一起算进去。”

史德利歌尔警觉起来,魅魔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立即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她平常说话时那样娇柔做作的语调,以及直钻入别人脑海中的靡靡之音,他由此意识到:魅魔正在施展类似魅言术之类的法术,但比魅言术更加高明,她试图直接通过声音操纵他们的精神。

寻常的魅言术可以让口吃不清的人变得更加雄辩,也可以让口若悬河的人成为言辞的宗师,但魅言术的作用仅限于说话者本身,它不会直接对说话的对象产生任何影响。

但死莱斯在玩着只有魅魔才懂的把戏,她身上的气味儿勾魂夺魄,她的美貌令人倾倒,而她的声音更是精雕细琢,其中惊人的魅力几乎无坚不摧。

李奥瑞克突然像傻子一样大笑起来,他说:“当然,当然,李奥瑞克真是没有脑子,不信我把头摘下来让你看,我亲爱的小心肝儿。”他将另外一百枚银币统统倒在了桌子上,又不停的在身上反复摸索,想要挖出更多的银币来。

死莱斯皱着眉头,露出撒娇的神色,她说:“你太伤死莱斯的心了,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负心汉,你这个玩弄少女情怀的浪子,你这个让人心痛的情圣。你领走了死莱斯最喜爱的孩子,同时骗走了死莱斯的心,可最终你回来的时候——满口谎言,满袋子俗不可耐的银币,但你以为这样的举动就能弥补你造成的损失了吗?李奥瑞克?太晚了,太晚了,一点儿都弥补不了。”

史德利歌尔听着死莱斯的声音,可他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反而因此而清醒了过来——而他本来被死莱斯身上的诱人气味儿以及刻意的打扮迷惑得意乱情迷,此刻他清清楚楚的将死莱斯的声音区分成了丝丝缕缕——有的宛若丝绸一般柔滑,有的宛若红酒一般催·情,有的宛若玫瑰一般动人,有的宛若情人的呼吸般激动人心。

他赞叹这神乎其技的技艺——这显然是一种超越法术之上的异能(事实上,所有的法术都是对异能的模仿和改进)。但对诗人而言,学会这样的异能毫无困难,而且在一瞬之间,史德利歌尔已经从他浩瀚如海洋般的声音图书馆中找到了好几种可以改善魅魔异能的方法了。

魅魔显然被自己的声音所陶醉了,似乎施展这样魅惑人心的异能,施术者必须首先做到催眠自己,随后才能轻易的催眠别人,史德利歌尔听出了她呼吸中的迷乱,她的精神已经变得涣散而毫不设防,因为她自以为已经彻底迷住了眼前的两位色·欲熏心的蠢货。

她说:“你应该将你那位出众的年轻同伴留下来,李奥瑞克,让他在这儿陪我到早上,等明早来临的时候,我保证你还能看见活蹦乱跳,甚至心花怒放的他。”

李奥瑞克犹豫了一会儿,在他的脑海深处,他深知让史德利歌尔留下来陪着死莱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像他这样年轻气盛,而且相貌出众的孩子,不到半夜就会被死莱斯榨干精力而死。

他迷迷糊糊的说:“这有些困难,死莱斯,李奥瑞克国王。。。。。不能出卖朋友。”

史德利歌尔忽然用某种虚无缥缈的声音发出了欢快的笑声,他说:”我不确信我能活到早上,死莱斯,尤其是面对你这样千娇百媚的女人。“

他瞅准了魅魔精神虚弱的一瞬间,用更为有效的声音占据了魅魔的心神,死莱斯突然睁大了眼睛,觉得眼前星光乱舞,呼吸急促,心中的欲·火变得难以抑制,她说:”那你还在等什么?快点过来,快点儿来到我身边!“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急促,似乎如果诗人不肯赏脸,她马上就会跪下来给诗人当奴隶,这样一来,她的魔法立即烟消云散,李奥瑞克在顷刻间恢复了神智。

骷髅国王捂住脑袋,使劲儿摇头,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看见死莱斯慢慢的跪着爬到史德利歌尔的腿边,用脸轻轻蹭着史德利歌尔的手,满脸通红,眼中满是尊敬和喜爱的光芒。

史德利歌尔竭力忍受着心中的慌乱,他用最大的努力控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魔力说:“回到沙发上去,死莱斯,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先满足我的朋友——李奥瑞克先生的要求呢?”

死莱斯仿佛听到了鄂加斯的命令一样顺服,她柔若无骨的爬到沙发上,从自己的低胸背心胸前抽出一份文件,用充满诱惑力的动作在诗人面前晃了晃,带着一脸的娇羞和情意签了字,随后将文件递给了李奥瑞克。

史德利歌尔在李奥瑞克耳边说:“咱们快走,如果她清醒过来,我俩都会被榨成骷髅!”

于是他们仓皇而逃,只留下一脸迷惑的死莱斯,而后者的表情渐渐变得清醒,随后又呈现出可怕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