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崔蒂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让他们好像见到幽灵一样惊慌。

他们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纷纷将目光投向皮迪,这位临时的领袖努力恢复平静,问史德利歌尔:“这位女孩儿,她是从哪儿来的?先生?”

又是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史德利歌尔想,自己身边跟着一位女疯子,该如何解释呢?

佐蒂忽然插话说:“特拉绪说的没错!他身边跟着一位疯子!你们看她的长袍!魔神在下,那是疯人院的长袍!他一定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和这女疯子是一起的!”

半点不错,她的衣服,她的眼神,她的打扮,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像疯子的人了。一位跟着诗人的女疯子,虽然在任何严肃的法庭上,这都并不能算什么证据,但在人们先入为主的猜测中,这一冲击性的场面无疑具有难以辩驳的说服力。

所有人,像面对着吃人的恶魔一样,往后退了好几步,唯有皮迪鼓足勇气,挡在了史德利歌尔与其他人面前,他嘶哑着嗓子说:“先生,我们很感谢你为我们所作的一切,请原谅我们对你的任何冒犯。我,作为这些可怜人的临时保护者,我祈求你高抬贵手,饶过我们所有人。”

他的声音透露着崩溃的前兆,在一瞬间,他的信仰似乎破灭了——那位鄂加斯派来的救世主,那位足以保障他们平安的好心人,他竟然是个吃人血肉的疯子!可皮迪却依旧在苦苦支撑,即使他因此丧命,他也不打算放弃身后这些人。

史德利歌尔扫视着众人,耳朵努力聆听着佐蒂、特拉绪与那位皮迪的老爹的心跳声,没有异常,他们没有因为说谎而心慌。如果说他们身上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仅仅是在茉崔蒂现身的一刹那,他们没有因此而感到惊讶而已。

茉崔蒂似乎对众人的瞪视有些畏惧,她躲到史德利歌尔身后,朝他们大声嚷道:“你们这群异教徒,这群该死的、被污染了心的动物!毒蛇、蝎子、豺狼、杀人凶手、污秽的纵欲者、满手血腥的恶魔信徒!你们又想要放火烧死孩子了吗?你们又想要掩盖你们罪行了吗?”

她似乎还嫌局面不够乱一样,她瞪着惊疑不定的皮迪,用手指指着他,尖声叫道:“你!你这个领头者!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煽动者,你这个异教徒的主教!你是多么愚蠢呀,你是多么傲慢呀!看哪,看诸神的火焰终将把你们全都烧死!而你们全都将沦落为野兽的食物!”

她的话让所有人感到恐惧而愤怒,这无疑又成了史德利歌尔罪行的铁证,玛丽抱紧手里的孩子,勇敢的大声质问诗人:”所以你就代替你的神执行了惩罚?所以你杀死了可怜的老保罗,随后,你或者这个女疯子,你们吃了他?“

诗人没有回答,因为茉崔蒂刚刚的话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他之前混沌不清的脑海,她说”口是心非的煽动者,异教徒的主教“,这让史德利歌尔想起了卡尔,这位曾经用巧妙的方法瞒过诗人听觉的法师。

为什么史德利歌尔无法从人群中辨别出说谎者了呢?

那是因为——他们深信自己所说的话是真实的。就像十多年前卡尔所作的一样,他记得卡尔当时进行了自我催眠,从而成功的将一切阴谋和欺骗掩藏了起来。每一次他和史德利歌尔见面,他都会预先用法术将自己催眠,让自己对一些谎言信以为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声音不会显出说谎者的迹象,因为他的信念不会动摇,而他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哪怕最轻微的愧疚感。

没错,正是如此!

人群中的疯子,他们掩藏的很好,他们坚信——自己是无辜的,而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当时机成熟的时候,或者在某个奇妙的暗示下,他们灵魂深处的罪犯才偷偷冒出影子——犯下可怕的罪行,杀人、啃食、再一次躲回精神的避难所。

那些食人的疯子,他们有第二种人格,因此他们隐藏的很好,平时看来就像是正常人一样。

就在诗人闭目沉思的时候,人们对他的声讨逐渐升温,他们似乎忘记了——正是史德利歌尔在危难中拯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开始用最凶狠的话斥责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视着他,甚至拿起身边可怜的武器,想要借此恐吓诗人,从而将他驱赶走。

多么不理智啊,这些无知的人。史德利歌尔想,如果失去了自己,他们该如何从这场灾难中幸存呢?如果自己果真有敌意,他们的性命将有如稀少的沙漏一般脆弱和短暂,他们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但我不会和你们一般见识的,我也不会就此弃你们不顾,我会选择最艰难的道路,永远不会放弃。

诗人睁开眼睛,说:”皮迪先生,能否让大伙儿安静一会儿呢?请容我做出我的辩护。“

皮迪朝众人挥挥手,声讨渐渐平息了下来。

史德利歌尔朝众人点点头,他说:”我之前就站在教堂顶上,看着你们仓皇的从房屋里跑出来,在街上围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在怪物们残忍的冲杀下苦苦支撑。皮迪先生,当时的情况(请原谅我如此形容)真是九死一生,你们就仿佛在狂风中的蚂蚁一样,仿佛在巨浪中的树叶一样,我无法想象你们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

皮迪说:“为此我必须感谢你,史德利歌尔先生。”

一位冲动的女孩儿(事后知道她叫蕾贝卡,是一位还算不错的剑术爱好者,也是鄂加斯教会的忠诚信徒,她还是一位颇有希望转正的临时牧师)叫道:“你能了解我们最开始的状况,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你很有可能是在疯子群中看见我们的情况的,而并非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从教堂顶上看见的。”

诗人点点头,说:“诚如这位姑娘所言,我并非试图彰显我自己的功劳,也并非打算借此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我必须指出,在我出现帮你们解围之前,在这条大街上,已经有成千上万个像你们这样的抵抗者丧命了。”

皮迪有些无法理解,他问:”你试图表达什么呢?史德利歌尔?“

”我的意思是,那些不死者和疯子,他们从一开始就仿佛绕着你们这群人走一样,只有零星的、不受控制的怪物和疯子跑来袭击你们,这样的袭击——虽然也令你们蒙受了伤害——但完全是可以抵御的。“

人们面面相觑,纷纷在猜测他话里的意思,过了半天,蕾贝卡突然说:”你是说,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我们,不受可怕怪物们的袭击?“

史德利歌尔望着她,赞许的点了点头,他说:”从一开始,当你们这个生存者的小圈子成形的时候,已经有一些可疑人物混在了里面,他通过某种记号,某种类似契约的特征,让你们避免了与不死者和疯子们的正面冲突,正因为如此,当我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所有人都活的好好的。“

玛丽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颤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个人在说谎,他试图混淆是非!“

史德利歌尔笑了起来,他继续说:”我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但同样,你们也无法找出有强而有力的证据来加罪于我。请继续听我的辩解吧,女士,也许到头来,你会发现我的说法还更可信一些。“

他顿了顿,对着所有人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最开始将大伙儿团结在一块儿的,正是皮迪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人群中一片哗然——皮迪是他们此刻最信赖的人,也是他们最熟知的朋友,他绝不可能是食人狂魔,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皮迪平静的望着诗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愤怒或冤屈。

诗人说:”你们是否还记得,当皮迪先生与你们在街上会面的时候,他身边跟着的有哪些人呢?“

蕾贝卡说:”有他的老爹,还有这两位精灵先生。“

史德利歌尔望着玛丽,说:“玛丽女士,在今天之前,你并没有见过皮迪先生的老爹,当然这两位精灵对你而言也是陌生人,我说的没错吧。”

“可。。。可皮迪亲口承认,这是他从聚斯金德海湾跑来团聚的老爹,还有他老爹的两位朋友,他是个单身汉,家里住得下那么多人。”

“皮迪先生没有说谎,至少他对此坚信不疑。可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的家里突然冒出了这么多的客人,但你们却对此一无所知?而且,请原谅我的挑剔,你们不觉得,这位自称皮迪先生老爹的人,他的相貌与皮迪半点都不像吗?”

现在轮到诗人将猜忌的火药桶点燃了,他说出这句话,人们立即将目光聚焦在皮迪老爹的脸上,后者冲众人怒目而视,大吼道:“别听这人瞎说!”

诗人说:”如果我记得没错,老保罗先生丧命之前,他的毯子正好位于皮迪老爹的旁边,而佐蒂恰好是那位站岗放哨的人。”

人们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都确信诗人说的不错。

史德利歌尔露出神秘的笑容,他说:“皮迪先生,请容许我对你使一个简单的法术,这是一个毫无害处的法术,名叫头脑清灵术,它不过是一个三级法术,咒语非常清晰,手势也非常标准,在市面上任何一本初级魔法介绍的书籍上都可以找到。在我使出这个法术之后,请您再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重新审视,也许你会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吟唱,挥手,施法,一颗白色的光球在皮迪的脑门上转了一圈。皮迪看起来有些头晕,表情有些像刚刚酒醒的醉鬼。

众人的心怦怦直跳,无法预料皮迪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皮迪突然露出万分恐惧的表情,他目光聚集在那位老头的脸上,就好像见到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那样又惊又怕。

他大叫道:“史德利歌尔说的没错!我的父亲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认识这个老家伙!我从来没见过他。”

法术注释:

头脑清灵术

3级法术

可以试图驱散一个被催眠/魅惑/控制的大脑,但对某些强大的异能无效。

疯子催眠术

5级法术

永夜帝国的疯子们所创造出来的催眠术,可以进行自我催眠或催眠他人,无固定期限,可以设置触发/解除暗语,可以被驱散法术尝试性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