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达是被木柴爆裂的声音吵醒的。

冒险者通常称篝火燃烧时,树枝噼啪作响的声音为冒险催眠曲。即使你双眼紧盯着橙色火焰不放,即使你与同伴聊得热火朝天,只要时间一长,它就能助人入眠,或者让人感到困顿,巴不得一头钻进帐篷,百试百灵,未曾有失。

空荡荡的营地,唯有拉比克一人坐在她面前。他与她之间隔着篝火,透过火焰,她望着拉比克的面罩,既感到真实,又感到虚幻。

她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她的同伴们依旧健在,突如其来的灾难并没有夺取他们的性命,只要她睁开眼睛,就能见到他们围在篝火旁边,说着令人害羞的笑话,海阔天空的聊着冒险故事、女人以及各种奇闻。

但事实是无情的,她睁开眼睛,篝火旁仅仅只有拉比克一人,四周空空荡荡,没有狂战士,没有牧师,没有战士、游侠和盗贼。一个不友善的法师待在她面前,不发一言,却似乎在悄悄打量自己。

她问:“我们还活着?”

诗人想:这就是她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当然还活着,如果她对此有疑问,眼前的法师又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他说:“抱歉,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我们还没死透。”

迪达流着泪,抽泣着笑了起来,她这样哭哭啼啼的沉思了一会儿,说:“鄂加斯在下,我做了一个梦。”

诗人说:“你梦见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点点头,笑了。她说:“你真是个聪明的混蛋,拉比克。”

”常见的事——遇见不幸,大脑会下意识的逃避现实,要么用梦境来安慰你,把你哄得乐颠颠的;要么让你昏头昏脑,躲起来不见任何人;要么让你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迪达蜷起身子,将脑袋埋在大腿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的透过双腿,看着对面的法师,她曾经用这样的姿势注视过法师。

她说:”说真的,大伙儿都死了吗?“

诗人点点头,说:”他们都去地狱了,祝他们一路顺风。“

迪达有些生气,她说:”你一点儿都不感到难过吗?拉比克,也许你比所有人都高明,但他们毕竟与你一同冒险,一同喝过酒。“

史德利歌尔笑着说:“难道我应该祝福他们前往天堂吗?——呃,抱歉,我是鄂加斯的信徒,劳烦你能够开下门吗?我想我够资格来天堂山享福。”

迪达哈哈大笑,站起身,走到史德利歌尔身边,诗人大方的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将手放在她肩上,轻柔的搂住她,像是搂住亲人一样。

迪达”嗯“了一声,她说:”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样好相处,拉比克,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可真伤人。“

”我记得在我失忆之前,我们相处的还不错。“

迪达的脸红的仿佛娇艳的牡丹,她说:”你想要再来一次吗?或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我们可以先从接吻开始,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我会一点点指引你,万一你毫无经验的话。放心,这没有什么可害羞的,谁都有第一次,我记得我的初·夜,僵硬的几乎像是木头人,但我熬了过来,以后就顺利多了。“

史德利歌尔除去脸上的面罩,迪达吃惊的望着他,这是一张陌生的脸,有些苍白,但比钟摆显得文静许多。

迪达朝诗人的嘴上吻来,但诗人用手指轻轻制止了她。

她有些尴尬,勉强笑了起来,她说:”我想我该去睡一会儿了,你介意再替我守一阵子吗?“她仓皇的站起身,想要逃离此处。

诗人轻声说:”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回来找你。“

迪达一愣,问:”什么?“

诗人说:”那首曲子,那首我曾经教给你的曲子,其中的一句就是’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回来找你。‘“

迪达觉得自己被一股来自遥远时空的感情攫住了心神,她脑子里有某种思绪在翻腾,但她越是想要去捕捉它,它就变得越发模糊。

史德利歌尔说:”我名叫晨冬·拉比克,你愿意听听我过去的故事吗?迪达小姐?“

迪达突然想哭,这感情太过强烈,也太莫名其妙,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她想要紧紧抱住眼前的法师,就像抱住生离死别的爱人一样。

诗人说:”正如我名字所显示的那样,我出生在一个寒冬的清晨,那天,积雪反射着路边的灯光,松树上不时沙沙作响,鹄鸟和山鹫在丛林间追逐。我出生在那样的时刻,因此我被如此命名。几乎在同一时刻,在邻居的家中,还有一个婴儿同时降生,这是位美丽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做特吕宋·迪达。“

迪达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叹,说:”真是美丽的名字,而且居然和我同名?你几乎是在编故事啦,拉比克。“

诗人并不回答,而是继续轻声回忆:”我与那位女孩儿,请原谅我称呼她为迪达,一起长大。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我们住在被深雪阻隔的地方,除了偶尔进镇之外,我们几乎与世隔绝。当我七岁的时候,我与迪达已经非常亲密,好的几乎形影不离。我没意识到那就是爱情,她也是,但一旦我们分离,就加倍的感到煎熬。

当我过七岁生日的时候,我与迪达,还有我们的父母,我们一同来到镇上,参与一次盛大的宴会,事后我们知道,那是疯子节前最后一次狂欢。狂欢结束后,整个城镇被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外出,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城镇里,哪儿都去不了。

我并不在乎,反而感到很开心,因为我和迪达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街上四处游玩,世间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没有注意到父母脸上的忧愁,没注意到他们胆怯的口吻,没注意到街上紧张的气氛。

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偷偷溜出了旅馆,那时是疯子节正式开始的前五分钟,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城镇中所有的精神病院同时打开大门,疯子们涌了出来,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如同漫天大雪一样覆盖了整座城镇。我们被疯子们挤压着,渐渐迷失了方向,很快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几个小时之后,那些抓捕疯子的人跑了出来,街上乱作一团,四处都有挣扎和喊叫,可怕的法术在我们眼前飞过,倒在地上的人不停的抽搐,疯子们发出怪叫,而捕捉者凶神恶煞,动作粗暴的如同野蛮人。

我和迪达,我们穿着鲜艳的衣服,绝不会被误认为疯子,但一群受到精神病院雇佣的捕捉者,他们不管不顾,将我们捉了起来。我大声的向他们解释,说我和迪达并非疯子,只不过在这儿迷了路而已。

他们压根儿就听不进去,领头的那个人,哦,他是个大块头,留着长胡子,腰上别着一柄尖刺铁锤,我听一旁的人叫他钟摆,我觉得有些好笑,钟摆摇晃,滴滴答答,他和迪达的名字真的很般配。

一个耳朵尖尖的精灵走了过来,他说:’精神病院的人说,发疯的小孩更加值钱,让我们照样将他们送过去。‘

钟摆点点头,说:’听见长耳朵说的话了?吠叫,你按住两个小孩儿。毛球、银胡子,你们两个和我一起守住阵地。长耳朵,你把他们两个变成疯子。‘

长耳朵走到我们面前,温柔的抚摸着我们的脸,说:’不要害怕,孩子们,很快就会过去,只不过会有一点混乱,但你们都是挺勇敢的孩子,我说的不对吗?‘

哦,没错,我们勇敢的过了头。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长耳朵大声咏唱着咒语,手中闪烁着令人眼花的光芒,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空间变得异常狭小,我脑中的那个灵魂想要躲藏起来,于是我往脑海中最隐秘的角落躲了过去,最终我被关在了某个牢笼里。而另外一个麻木的空壳取代了我原先的位置,我从牢笼的小窗口往外开去,看见他们对着我微笑,而对迪达连连摇头。

长耳朵说:’我失败了,头,我太贪心了,想要同时让两个人永远发疯,但却只成功了一位。这个女孩儿,她抵抗住了我的神术,她没疯,但脑子被我搅得一团糟。‘

钟摆说:’有多糟?‘

长耳朵说:’她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现在她几乎成了个婴儿。‘

钟摆骂了一声,但仔细看了看迪达,说:‘她长得挺漂亮,不是吗?’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长耳朵叫道:’头,你的胃口越来越让人害怕啦。‘

钟摆说:’我会等她长大的,你看,我并不是一个令人恶心的恋·童·癖,我会抚养她长大,随后让她自由选择。‘

他们哄笑,鼓掌,大声叫好,像一群地狱中的恶鬼诉说着恐怖的阴谋。

那个被关在黑牢中的我哭喊了起来,我说:‘不要!不要带走迪达!’但我什么都做不到,他们带走了我,也带走了迪达。迪达,他们留了下来,而我,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法术注释:

宗教洗脑

6级神术

试图将数个目标洗脑,或者抑制目标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或者让目标变成货真价实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