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的头发飘荡起来,仿佛当空飞舞的白色丝带,为什么她要使用巫术,以至于精神和躯体饱受折磨?史德利歌尔没有问,她的声音中没有敌意,也许这恰恰是十女巫讲述历史的传统。

她们试图在回忆往昔的时候,让自己同时回忆起刻骨的痛苦。

芦苇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诗人发问,诗人说:”请继续。“

”克萝贝丽丝说,她非常愧疚,唯一能做的补偿,就是拯救我们的性命,让我们的灵魂暂时恢复完整。但代价是可怕的,她擅自用我们部分灵魂与地狱的恶魔签订了契约,我们成了女巫,获得了强大的巫术力量,但寿命骤减,死后更将沦为那些恶魔的奴隶。她随后送我们离开了她的城堡,一只巨型乌鸦引领我们走出了森林。”

诗人心生怜悯:命运多是不公平的,这十位纯洁的如同莲花般的女孩儿,由于踏入了玫瑰山脉的陷阱,她们的命运陡然扭曲,开始止不住的往深渊下滑。

史德利歌尔垂下头说:“我为你们的往事感到惋惜,女巫们。”

芦苇点点头,双手拉住诗人的手,继续说:“离开万千狱门森林之后,我发现我们的身体发生了骤变,体内的法力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烧的戾气,那边是所谓的巫术之力。它直接来自于地狱,无需学习,无需记忆,无需准备,可以无限制的施放。但它致命的缺陷在于,它会使我们飞速衰弱,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内在的精神却有如老妇。

我们无法返回南方了,因为我们体内的地狱之力,很容易就会被亚山的牧师侦测到,那样的话,我们将会被处死,绑在木柱上烧成炭灰。同时,当我们越靠近南方的时候,地狱的恶魔便会在我们耳边低语,让我们精神恍惚,无法安眠,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们留在北方,留在靠近地狱的地方。

我们一路向北前行,绕过无翼城,来到夏多堡,在那儿,我们遇到了一位名叫克里奥·帕特拉的女法师,她对我们的出现表示出了热诚的欢迎,但当她与我们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她悄悄的问:‘你们是女巫?’

巫师在北方虽然罕见,但并不会受到迫害,我们点头承认,她笑了起来,大方的说:‘其实,我挺讨厌法师的,你们真幸运,女巫们。‘

我们并不知道她为何说我们幸运,但她如此亲切热情,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

诗人捏了捏芦苇纤细的手,说:”你们确实幸运,女士,克里奥·帕特拉对法师深恶痛绝,如果你们是法师的话,我们今天可能无法相遇了。“

芦苇凝视着诗人,她若有所思的说:”这一点,我们并不知情,请允许我对此存疑。我们打算在夏多堡定居,但夏多堡的高级法师议会却派人前来逮捕我们。他们指责我们实施了可怕的罪行,在城内实施可怕的仪式,谋杀了数十位著名的法师。“

诗人觉得又滑稽,又可怕,阿加莎头脑中满是恶魔邪恶的智慧,她巧妙的将罪名嫁祸在女巫们身上,从而彻底掩饰自己的谋杀行径,他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了。

果然,芦苇继续说:”我们本打算束手就擒,等待事情昭雪,可就在押送的半途中,克里奥·帕特拉偷偷将我们放了出来,警告我们说:’这些法师比恶魔还有残忍和恶毒,他们的欲·望令人作呕,你们不会受到公平的审判,只有无止境的折磨和逼供,最后凄惨的死在地牢,灵魂跌落地狱,永世受到恶魔的奴役。‘

我们吓坏了,于是随着帕特拉逃出了城,沿途有法师在追赶我们,帕特拉蒙上面纱,用古怪的法术还击,法师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攻击他们,就已经被帕特拉杀死。

我们向帕特拉道谢,帕特拉笑着摇了摇头,说:’在夏多堡周围,你们不易躲藏,法师们能够用千百种方式找到你们。但在魔蝠帝国的边境处有一片枯萎的树林,那里定时会有一位巨魔牧师造访,他会为你们提供庇护的,如果他问起来,你们就说是女王让你们来的。他对巫术的钻研极为精深,他会对你们很感兴趣的。‘

我们照她所说的做了,魔蝠帝国的边界根本不设防,但那儿有着无边的黑暗,比永夜帝国的黑夜更加玄妙,也更令人胆寒。夏多堡的法师不敢踏入巴拉那的地盘,而巴拉那却对我们的到来表示出容忍。“

诗人问:”你们见过巴拉那了吗?“

芦苇答道:“巴拉那是最可怕的弃誓者之一,有人说甚至耐萨基和阿巴顿都惧怕他的力量。他有两种面貌,一种为凡人,一种为怪物,他的凡人面目无人得知,他的怪物形态可怕至极。他从来不住在固定的地方,虽然他有一座富丽堂皇的恶魔城堡,但他四处漂泊,在自己庞大的帝国中旅行。他偶尔会返回自己的城堡,据说那儿有他最最深爱的人。”

诗人想:如果他真的有深爱的人,那他就有了弱点,只要阿巴顿得知这一消息,也许会利用她来试图击败他。

不知为何,他忽然为这位素未谋面的巴拉那而担忧起来。

芦苇又说:“我们找到了那位巨魔牧师,他名叫戴泽,是一位旅行的鄂加斯神庙神父,他住在一棵可以到处走路的大树上,大树的树叶间有他的木屋。 “

戴泽?他可是莱昂最亲密的酒友,医术如神,云游四方,史德利歌尔常常听莱昂提起他,但却从来没见过他本人。

芦苇茫然的望着夜空,凄凉的说:”他听了我们的故事之后,表现出了莫大的关心,他说:’像你们这样悲惨的故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虽然我是鄂加斯的牧师,但请相信,魔神也会对你们的遭遇感到同情,因为你们是出于无奈,由旁人替你们建立的契约。但尽管如此,契约依然有效,无法撤消,你们意识到你们契约的可怕之处了吗?女士们?‘

我们摇了摇头,因为我们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

戴泽喂我们喝下一种药,不知为何,我们相信了他。他的样子虽然可怕,但他却表现的非常仁慈。而且他是阿加莎的朋友,他对我们不会有恶意的。”

诗人对她们天真的心感到由衷敬佩——她们并不擅长阴谋诡计,甚至直至现在,她们还没有学会试着对陌生人保持恰当的戒心。

芦苇继续说:“我们很快变得精神恍惚,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等我们回过神,我们发现已经来到了地狱,赤·身·裸·体的被绑在滚烫的红色石头上。

那些与我们建立契约的可怕恶魔慢慢走来,用狂喜的目光看着我们的灵魂。

顷刻间,我们体会到了久远未体会到的痛苦,那是很久以前被克萝贝丽丝夺取灵魂碎片时感受到的痛苦,但此刻,这痛苦比之前要整整强烈了好几倍,就好像恶魔的利爪从我们的骨头中慢慢长出,从内往外,开始撕咬翻滚。

我们从恶梦中惊醒,原来戴泽将我们救活了过来。他的毒药将我们至于濒死的境地,随后用奇妙的法术将我们复生。他说:’你们看,这就是你们所要体会到的痛苦,如果你们死后,你们的灵魂将永远受到这样的折磨。这就是与恶魔签订契约的后果,尤其是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欠了恶魔领主的债,那样后果无疑更加严重。‘

我们由衷感到战栗,开始祈求戴泽为我们指明一条逃避死亡的道路。戴泽显然是一位非常好说话的人,他看着我们说:’我曾经研究过起死回生的奥法,也曾经设想过灵魂转生的秘术,但我一直无法找到合适的志愿者,肯帮助我进行这样的实验。你们愿意协助我的研究吗?女士们?如果我的理论成功,你们将用一种非常奇妙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延续生命,从而规避恶魔领主的契约。虽然这会惹恼他们,但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比目前更加糟糕了。‘

我们想起那一瞬间无以伦比的苦难,又想起这样的苦难很可能永无止境,于是甘愿冒着惊人的风险,实践戴泽神父的理论。”

诗人怀疑戴泽是故意让她们吓破胆子的,唯有如此,她们才会乖乖听话,成为戴泽的实验老鼠。戴泽让她们看到的景象也许是真实的,但他之所以选择帮助她们,也许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他毕竟是鄂加斯的牧师,混乱并不永远意味着邪恶,也许他们偶尔也会主持正义。但正义的本质是什么?诗人无法定义。过程对鄂加斯的信徒而言并不重要,只有结果才是唯一的真理。 只要结果符合正义,他们的行为手段并不重要。

如今的结果就是:戴泽获得了十位纯洁的如同白纸的女巫,满脑子充满着对他的信任,对世间险恶的忽视,对重要朋友的关爱,对永恒生命的渴望,成为戴泽创造奇迹的助手。

这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一个庞大的样本,戴泽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