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史德利歌尔意识到奥斯佩克斯的故事已经大致讲完了,他的精神迅速衰弱,剧烈的疼痛几乎将他淹没。他大声咳嗽,嘴里的鲜血如同泛滥的泡沫一般。

诗人问:“后来茉崔蒂又回来找你了,对吗?”

男巫点点头,露出安心的笑容,他说:“我将要下地狱去了,史德利歌尔,与我签订契约的那个恶魔很快就会来抓我,我很期待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欢迎我,尤其是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

诗人轻轻扶着他的肩膀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奥斯佩克斯,事到临头,我们都需要鼓足勇气,来面对我们的审判。放心安息吧,我会竭尽全力保护茉崔蒂安全的,我也会将你的仪器交给你的女儿崔西斯。”

奥斯佩克斯**般的伸出手臂,抓住诗人的衣领,他说:“保护她,帮助她取得圣者遗物,帮助她得到辉耀。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史德利歌尔,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将荆棘城的宝藏全赠送给你。”

诗人摇摇头说:”这我做不到,我不会帮助这个可怕的恶魔重生,我仅仅能够保护茉崔蒂而已。“

男巫焦急起来,似乎想要继续逼迫诗人立誓。突然间,他手臂发颤,连最后的力气都消失了。他垂下胳膊,手上掉落下一个黑色的玉手镯,当他注意到这个手镯的时候,他的脸上充满怜悯、慈爱、愧疚与悲伤。

史德利歌尔顷刻间认出了这个手镯,他想起在莱昂法师塔遇到的那个黑暗精灵女孩儿,马泽拉涅斯,她身上也携带着这样一个手镯,他许诺将要把这个手镯带给她的妹妹。

他从行囊中摸索出这个手镯,将它放在男巫的手镯旁。男巫的眼睛骤然睁大,目光中显出一丝迷茫,但随即他激动不已,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劲儿,将这两个手镯举到眼前,愣愣的看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像发疯似的喊道:”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诗人明白他在说谁,他避开男巫的眼睛,回答道:”我没能救得了她,先生,请你原谅我。“

男巫惨叫起来,愤怒和绝望让他在瞬间回光返照,他说:”没能救得了她?没能救得了她?你是说我的女儿死了?是你杀死她的吗?“

史德利歌尔摇了摇头,他说:”先生,请相信我,我没有骗你。她死了,死的时候毫无知觉。她要我将这个手镯交给她的妹妹,我相信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名叫崔西斯的女孩儿。“

男巫的残躯跪倒在地上,用尽全力狠砸地面,他喊道:”所有的罪过都是我一个人犯下的,鄂加斯,是我一个人!如果你要降下惩罚的业火,为什么不仅仅焚烧我一人!该死的恶魔!该死的魔神!“

史德利歌尔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罪过,但听他的声音,他对此痛心疾首。在临死之前,他对此的忏悔终于超出了他对幽鬼的痴迷。

男巫再没有机会说出他的过去了,他就这样跪在猫眼石树下,呼吸和心脏全都停止了。

诗人不会念鄂加斯的悼词,但此刻用亚山的教义来替他超度显然是不敬的。他用一片火云点燃了男巫的尸体,看着无情的烈火一点点将他卷在其中。在冥冥之中,他仿佛听见一丝灵魂的呐喊声从男巫的尸体中飞了出来,朝诗人身边的那个精密仪器飞了过来,仪器发出微弱的闪光,似乎将男巫的灵魂吸收了进去。

史德利歌尔拿起仪器,稍稍摸索了一会儿,他认为这个仪器里面记录了一些图像和声音,也许是他留给崔西斯的遗言。他郑重的将仪器收好,抱起茉崔蒂,开始沿着黄金墙壁继续前进。

在沿途,白色牛犊的幻影不时出现,似乎在和诗人玩捉迷藏一般。但它总是在诗人迷失方向的时候现出身影,用漆黑而清澈的目光看着诗人,看模样他似乎在引领诗人前行。他选择了一条毫无阻碍的道路,并且替诗人打开了不少隐秘的机关,他们越走越远,很快来到了一座雄天伟地的巨大神殿之前。

神殿显得奇形怪状,由三十根黄金立柱支撑,每一根立柱都雕刻成一头直立的牛头人形状,这些牛头人怀抱着一根巨木,以一种雄壮的气魄承担着整座神庙的重量。

史德利歌尔走入这座神庙之中,仿佛一只猫来到了科瑞达教堂之外,他意识到这座神殿也许是为巨人建造的,神殿中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宏伟,二十英尺高的椅子,三十英尺高的桌子,高大的烛台,无比广阔的空间。神庙内一片黑暗,仅能分辨出墙壁上的水晶窗户,以及神庙天花板上若影若现的浮雕。

诗人忽然听见空气中有某种奇特的声音,仿佛将强酸滴在金属表面时那腐蚀的泡沫声,他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处在某种魔力的影响下,这种魔力正在使自己的强袭装甲变得薄纸般脆弱,而他体内的血魔灵魂也发出阵阵哀嚎,似乎在抵抗着这股让一切归于平凡的魔力。

他朝后快步退开,试图躲开这魔力的影响,这时,明亮的白色灯光照亮了整座神殿,一个壮硕魁梧的牛头巨人出现在史德利歌尔面前。他的出现毫无征兆,史德利歌尔半点都没听到他的声音。也许他是一位恶魔领主,或者是同样强大的存在。

诗人认出他和之前在水晶洞穴中出现的金色牛头幻象几乎一模一样,一般高大,一般健壮。他穿着厚重的褐色长袍,长长的鬃毛从背上如瀑布般垂下,眼神正直而深邃,眼眶周围画着蓝色的图案,似乎像是某种巫术的标记。他的牛角朝两旁弯曲,看上去像是牦牛的角一样。

他俯视着诗人,因为诗人在他面前,只相当于一只幼年的小猫站在常人脚边。过了片刻,他伸伸手指,对诗人说:”请坐,远道而来的冒险者,请原谅我之前的鲁莽,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将你与你的同伴分隔开,从而让你单独来到我的居所。“

史德利歌尔朝他鞠了一躬,扶着茉崔蒂,坐在了神庙地板上。

茉崔蒂睁开眼睛,看了眼前的巨人一眼,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目光,嘴唇微颤,轻声说:”我们快些离开这儿,陌生人,现在的我挡不住这个家伙。“

诗人摇摇头,安慰道:”他并没有敌意,茉莉,他只不过想要谈话罢了。“

茉崔蒂低声嘟囔了几句,似乎又在说起她那耸人听闻的末日言论。史德利歌尔笑了起来,抬起头,对巨人说:”谢谢你的迎接,此地的主人,谢谢你一路引领我来此作客。“

巨人说:”我叫米洛陶洛斯·血蹄,米诺斯之子,天界牛头人的引路人和酋长,你可以叫我血蹄,冒险者。“

诗人说:”我叫格利尔·史德,但现在我改名为史德利歌尔,我是格利尔·里昂七世之子,也是一位来此地探险的旅人,你可以叫我史德,当然最好叫我史德利歌尔。”

血蹄点了点头,似乎对诗人的礼节非常满意,他说:”你并非第一个来到这座神庙的冒险者,史德利歌尔,在不久之前,你身旁的这位女孩儿,被可怕的恶魔附体之下,依靠诡异的法术闯入了藏着圣者遗物的圣殿。我不得不和巴拉森合力击败了她。而在更久之前,我曾经陪伴着两位冒险者来到这里,并从此在此地定居。”

诗人看了看茉崔蒂,后者正在瑟瑟发抖,但她并没有敌意,也丝毫没有化身幽鬼的迹象。

他问:“你并非原来就住在这儿?是后来才被困在这里的?”

血蹄说:“说困在这里,似乎并不恰当,我自愿留在这里,用我体内的力量维持普利莫蒂姆的运行,从而释放了我的儿子,巴拉森。”

史德利歌尔一下子想起了羊皮纸上所说的内容,他问:“释放了你的儿子?是指那个白色的巨牛吗?”

血蹄点点头,说:“原先被困在这座神庙中的人是巴拉森,他在这儿整整被束缚了几千年,他的灵魂中充满着愤怒,也充满着惊恐。我和那两位冒险者找到了他,他们帮助我击败了在这儿原先的守卫,作为报答,我让他们取走了两件圣者遗物之一。”

两件圣者遗物?史德利歌尔从来没想到这样的神器还能有两件。他说:“为什么这儿会有两件圣者遗物?如果少了一件,它还能镇压住此地古神的恶灵吗?”

血蹄似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说:“镇压古神的恶灵?史德利歌尔,你是不是找到了一张羊皮纸,随后读懂了上面的内容?”

诗人默认了他的问话。

血蹄发出一声雄浑的吼叫,他笑道:“魔邓肯,也就是普利莫蒂姆的建造者,从来没有怀疑过亚山的神谕,但亚山从没告诉过他实情,圣者遗物并非是用来镇压古神的,它汲取古神的力量,从而完成一个无比强大的结界。这个结界可以防止恶魔越过某条界限,从而占据整个欧太尔大陆。”

史德利歌尔感到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冷,他颤声问:“你是说,圣者遗物正是阻止大陆南方被恶魔入侵的结界钥匙?那么。。。。。那么。。。。。”

血蹄的声音仿佛洪钟般在诗人耳旁敲响,他答道:“没错,史德利歌尔,当一千三百多年前,我陪同凯西斯与卡尔来到这座迷宫的时候,他们取走了第一件圣者遗物。它反而极具增强了亚山在南方的降魔结界,却缩短了结界的持续时间。当第二件圣者遗物离开普利莫蒂姆的刹那,我相信世界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史德利歌尔激动的发颤,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阿巴顿会如此重视普利莫蒂姆的发掘工作了,也明白为什么卡尔要委托诺崇与阿兹瑞斯来到这里,寻找圣者遗物的下落了。

阿巴顿和卡尔心中的宏愿也许终将实现,当光与暗、善与恶、天神与魔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史德利歌尔将完成他被双方赋予的使命。

战争,将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