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的帐篷彰显出兽人的粗犷与特殊的喜好,它们是用某种野兽的皮随意缝合,再用野兽的骨架搭建起来的,好处是这样的帐篷充满着自然的气息,坏处是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充斥其间。

诗人与黑翼在垫子上坐了下来,帐篷中的几位兽人围着他们站着,眼睛不间断的盯着史德利歌尔。诗人察觉到他们心中犹豫不决,理性说服他们:眼前的人并非他们曾经遇到的吸血怪物,但他们心底却存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的手在兵器旁游移,他们没有端上酒来,这说明他们对眼前的人深深忌惮。

诗人用兽人语发问说:“你们所遇到的那个吸血怪物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或者他们,与我长得有些相像吗?”

黑翼抱怨说:“你为什么要说兽人语,史德,我认为你是个有意炫耀而不顾朋友的混蛋。”

史德利歌尔笑了笑,继续用兽人语说:“请原谅,我的同伴,他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事实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黑翼大叫道:“你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吗?好吧,没错,我半个字都听不懂,但我必须说,你的兽人语听起来虚伪至极,简直像是最蹩脚的戏剧演员。”

其中一位年老的兽人用通用语说:”两位客人,我叫萨隆,请告知我们你们两人的名字。“

黑翼长舒一口气,说:”这还差不多,我叫亚巴顿·黑翼,死亡骑士的临时统领。“

诗人说:”我叫史德利歌尔,黑翼先生的随身法师。“

黑翼补充道:“随身的出气包和性·奴。”史德利歌尔说:“事实上,恰恰相反,前几天我还狠狠踹过黑翼先生的那玩意儿,虽然只有竹签般粗细,但我听到了鸡蛋碎裂的声音,真是令人惋惜。”

兽人们纷纷笑了起来,诗人与黑翼怒目相视,过了片刻,黑翼叹气说:”大人不记小人过。“

萨隆却始终保持沉默,但当他听清诗人的名字时,史德利歌尔觉得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望着诗人说:”你这名字可不吉利,史德利歌尔先生。据我所知,那是一个可怕恶魔的名字。“

诗人点点头,并不回答。

萨隆挥挥手,一位女兽人从一旁端上两杯黑黑的浓酒,放在两人面前,随后说:“我们是最早抵达克莱巴克的部队,我是那支部队的百夫长,同时也是多罗之额的先锋斥候部队。我手下一共有一百二十人,在克莱巴克的北门驻扎,在更北的前方,是巴拉那制造的魔法黑雾。”

诗人想:克莱巴克就像是龙翼城一样,是更深邃的黑暗与永恒之夜的分水岭。

萨隆说:“我们都是无畏的战士,随时可以为鄂加斯牺牲性命,为多罗之额抛洒热血。我下令部队推进到黑雾之前的一公里之内,监视任何有可能从黑雾中跑出来的敌人。

那天夜晚,来了一群可怜兮兮的难民。各个儿消瘦的仿佛骷髅,大约有三十多人左右。他们面色苍白,穿着一些华贵而单薄的衣服,走路时鬼鬼祟祟,神情担惊受怕,可眼中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伤。

他们全部是男性,一部分是精灵,一部分是人类。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的面容十分相似,就像是一个母亲生下来的同胞兄弟,无论人类还是精灵,都是如此。

我怀疑他们可能是法师,或者是一群卑鄙的盗贼,或者是巴拉那派来的间谍。于是我让士兵将他们关押在兽栏中,随时用弩弓对准他们,防止他们忽然使出什么古怪的法术。与此同时,我盘算着也许应该将他们带回多罗之额的大营,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他们口中探知巴拉那神秘国度的一些消息。

那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我应该毫不犹豫的杀死这些怪物,或者逼他们在当时露出真面目,但我没有。

在我最初的印象中,这些难民,他们简直是全天下最不可救药的抑郁症患者。他们口中发出痛苦的呼喊,他们用指甲在自己脑子上划出伤痕,他们不停哀求和祈祷,说着谁都听不懂的祷告词,有些时候,他们会浑身颤抖,像是癫痫发作一样可怕。

我手持长矛,走过他们身边,其中一人死死抱住我的大腿,哀求道:‘杀死我吧,阁下,结束我这悲惨的生命吧。我祈求你,我祈求你。’

我将他踹翻在地,但我发现,他的力气远远比想象中的大,我的脚上留下一片淤青,至今依旧有些疼痛。

我们将他们关押之后,我的手下不停向我汇报他们的情形,很奇怪,这些家伙在兽栏中围成一团,像是教堂中定期举行的倾诉会那样一个挨一个说着假惺惺的话。到这样的时候,他们就变得平静了许多,就像是找到了宣泄忧郁的方法一样,他们表现的平和、友善、甚至有些优雅。

虽然他们是一群难民,但我不得不说,他们可真是讲究。

他们像女人那样,每天将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清洁身体,整理衣物。如我所说,他们穿着的都是最奢靡的服饰,有丝绸的紫色长袍,有天鹅绒的衣裤,有顶级亚麻布织成的衬衫,身上画着古怪的花纹,戴着夸张的首饰,留着长长的头发,整日整夜的无病呻吟,过着毫无意义的可悲生活。

最令我感到不安的是,他们拒绝进食,在被关押的七天里,他们什么都没吃。

我当时想:难怪他们瘦的皮包骨头,这群家伙真是自寻死路。”

诗人说:“请允许我说一句恭维话,萨隆先生,你的通用语说的简直出色至极。事实上,你刚才的描述充满诗意,简直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吟游诗人。“

萨隆说:”当你经历了长时间的痛苦,脑子里整日整夜都在想着这件事,你自然会将当时的一切细节勾勒的清清楚楚,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史德利歌尔。“

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在收押这些难民的第六天,有人在黑雾的边缘见到了一位奇怪的骑士。他骑着一匹血红的巨大战马,穿着血红的铠甲,从黑雾之中望着营地的景象。那盔甲华美至极,而那匹马也极为神骏,他们就仿佛红宝石般耀眼,又仿佛鲜血般令人心生恐惧。我们注意到,他腰上系着一柄血红的剑鞘,这说明此人极度危险,很有可能是巴拉那手下的骑兵。

我问斥候,有没有发现其余敌人的踪迹?他们带来了否定的答案,于是我放心下来,因为我知道:一位骑士无关大局,即使是皇帝陛下的死亡骑士,也无法与一百二十位全副武装的兽人战士抗衡。

但为了保险起见,我向守卫克莱巴克的死亡骑士发出求援。“

黑翼嘟囔了一句,含混不清,欲言又止,诗人听出他说:”那可未必,那可未必。“

萨隆不去理他,又说:”那天夜里,营地周围充满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夜色比以往更加浓厚,偶然间会有血色的雾气在空中飘散,战马显得烦躁而暴怒,地面上有成群的老鼠蹿过。但除此之外,一切都笼罩在冰冷的寒意与永恒的宁静之中,这样的夜晚,虽然诡异,但我们却莫名其妙的放松了警惕。

然后,我见到那血红色的骑士慢慢走了进来。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突破哨兵的侦查的,因为我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我发现他手上拿着长剑,长剑也是红色的,滴滴答答,红色的**从剑刃上流到地上。

他用一种悠扬而古老的声音唱道:‘释放出来吧,隐藏的欲·望,就此散去吧,生命的迷茫,就此用餐吧,夜晚的群狼,不必再彷徨,不必再躲藏,让恐惧散布,让生命埋葬。以血为荣耀,以血为食粮。向暗夜效忠,那暗夜帝王。’

随后他策动战马,无声无息的冲了过来,我从未见过这么快的速度,也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冲锋,顷刻间我的两名最好的长矛手就这样被砍掉了脑袋。他沐浴在鲜血中,贪婪的脱下头盔,张大嘴巴,仿佛饮着甘泉的旅人那样心旷神怡。

在月光之中,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非常英俊,面色苍白的仿佛坟墓的食尸鬼,他大概只有十七岁左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嘴角露出獠牙,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介乎紫色与红色之间,如同幽幽的鬼火般闪烁。”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紧紧盯着史德利歌尔,仿佛诗人的脸,又再一次让他想起了那噩梦般的夜晚。

诗人说:“我想,他和我长得非常相似?”

萨隆说:“相似?不,不,不。他表现出来的气质,他脸上露出的笑容,他的举止和声调,都和你一模一样。他就是你,史德利歌尔,或者说,他就仿佛是你的倒影一样。一个恶魔的倒影。

我可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我大声呼喊,让所有部队冲出去拦截他,长矛对骑士有巨大优势,即使不能杀死他,至少也能遏制他的势头。

但自从我让那些难民踏入我营地的一刹那起,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那些忧郁的艺术家,那些孤芳自赏的疯子,那些孤独而残破的忧郁者,他们跳出了兽栏,兽栏的围栏足足有十米高,可他们毫不费力就跳了出来。

他们喊道:‘原谅我吧,亚山,原谅我向恶魔奉献出灵魂!’

然后,他们开始吸血。

吸我手下士兵的血。

我们用弩弓射中他们,他们只是顿了顿,很快就冲了上来,杀死了那些士兵,然后咬断他们的喉咙,开始贪婪的吸血。

吸血之后,他们的身体开始恢复饱满,就仿佛在顷刻间吸收了那些养分,从而获得了无上的乐趣和体力。

那位血红的骑士不再亲自动手,他仿佛成了牧羊人一样,看着手下的羔羊展开嗜血屠杀,享受着莫大的乐趣。

我见到,那些复原了的吸血怪物们,他们的脸,也全都一模一样。

和你的脸一样,史德利歌尔。除了血红的眼睛,嘴角的獠牙,他们也全都是你的镜中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