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尔走出木屋,朝崔西斯所在的树木那边走去。龙葵原本坐在崔西斯身边,看见诗人走来,知趣的笑了笑,抓住一根蔓藤,轻巧的荡回了木屋的平台,来到诗人身旁,她说:“我和其余孩子将启程前往你的城堡,拉比克,请允许我再一次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诗人说:“路上也许有危险。”

龙葵说:“没人胆敢找十女巫的麻烦,而且这三个孩子的法力丝毫不逊于我,戴泽也许会好心送我们一程。我们离开之后,你可以尽情的使用这座木屋,大树会服从你的命令,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史德利歌尔笑着说:“谢谢,祝你们在新的家园过的愉快。”

龙葵说:“希望那儿的男人不会太令人讨厌,你知道我们那麻烦的转生仪式。”

诗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一跃,跳到了对面的树枝上,他见到崔西斯正在摆弄她父亲的仪器。她仰着脑袋,双目朝天,眼睛如星辰般闪耀着光芒,似乎沉浸在某种幻想之中。

诗人不想打扰她,跳下树,绕着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自己觉得厌烦了,这才再度回到崔西斯那边,发现崔西斯正出神的凝视着他。

诗人问:“我可不可以冒昧的问问,你父亲说了什么?”

崔西斯说:“一些私事。”擦擦眼泪,抽泣一声。

诗人斟酌再三,强迫自己下定决心,说:“我有一个极端自私的请求,崔西斯小姐。能不能请你把我带入镇魂城。”

崔西斯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她平静的说:“你是想把我作为祭品,献给镇魂城那些贵族,从而让自己混入城市里?”

史德利歌尔咬咬牙,说道:“是的。”

崔西斯问:“你又打算做什么?”

史德利歌尔说:“我不知道。”他根本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执意前往镇魂城,但他隐隐有某种预感,他觉得只有前往镇魂城,他才能找到击败巴拉那的方法。

这荒谬的答案倒没有令崔西斯生气,她只是问:“你和我的亲人是如何相遇的?”

诗人听她的语气大有回旋余地,连忙说:“我和马泽拉涅斯小姐是在某个法师的试炼考验中认识的,她。。。。在考验中丧身,将手镯托付给了我,让我交还给你。”

“是你杀了她?”

史德利歌尔拼命摇头。

崔西斯似乎相信了他,又问:“那你为她复仇了吗?她的仇人是谁?”

诗人心中纠结万分,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那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将名字告诉你。”

崔西斯情绪并没有如预期般爆发出来,她平静的说:“告诉我那人的名字,我带你进镇魂城。”

史德利歌尔抑制住冲动,说:“我不会出卖朋友。”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要复仇,可以一箭射入我的心脏,我对她见死不救,我背弃了她的求援,你可以尽情的憎恨我。”

崔西斯露出苦笑,忧郁的说:“你这样的性子,马泽拉涅斯一定非常喜欢。你们有没有上·过·床?她年轻的时候,几乎会和所有对上眼的男人亲热。”

史德利歌尔又用力摇了摇头,崔西斯点头说:“很好,也该让她尝尝被拒绝的滋味儿了。”

她的语气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声音却异常悲哀。

诗人突然想问问她的年纪,从表面上看,她也绝不超过二十岁,但精灵的容颜在成年之后就很少变化,诗人很难做出判断。

崔西斯又问了他关于奥斯佩克斯的事,这下史德利歌尔可毫不留情,将他痴恋年轻女孩儿的丑事一股脑的抖了出来,崔西斯似乎觉得非常丢人,捂住脸颊,骂道:“这个笨蛋老爹!”

史德利歌尔说:“但在他临死的时候,他依旧对你们念念不忘。他是个伟大的父亲,崔西斯,虽然有些混账,但没有父亲不深爱自己的女儿。”

崔西斯无奈的发笑,她说:“你知道我父亲的仪器里说了些什么吗?”

诗人摇了摇头。

“他说了一个非常蹩脚的故事。”

“故事?”

崔西斯站了起来,面朝北方的丛林,说:“那时,我只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儿,我的姐姐比我大了四岁,对于黑暗精灵来说,这年龄的差距微乎其微。

整个魔蝠帝国流传着一种古怪的传染病,只会在儿童时感染,症状据说非常可怕,但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帝国采取了非常严密的控制措施,一旦发现这样的迹象,立即就会将孩子送入鄂加斯的教堂进行治疗,这些孩子进入教堂之后,大约每过十年才能返回探亲几个小时,就像是被判了无期的徒刑一样。

我的姐姐并没有患上这样的疾病,但不幸的是,当我接受检查时,病征非常明显。于是帝国的元老会发来通知函,让我父亲将我送入教堂隔离治疗。

我父亲知道这通知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要与我永远分离。

我的父亲是城里的大巫师,具有很高的威望,但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能违抗元老会的旨意。他虽然恋恋不舍,为了拯救我的性命,他依旧决定遵守传统,将我交给教堂。

就在这时,我父亲遭遇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这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带着我与姐姐偷偷逃离了魔蝠帝国,本打算穿越永夜帝国,前往聚斯金德海滩,随后乘船前往东方,但他遭遇了追兵,与我走散了。

我恰巧被戴泽救了起来,他对我的经历和故事非常感兴趣,经过详细的检查,确认我身上的疾病子虚乌有。”

诗人问:“男巫先生他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事?”

崔西斯说:“每天临近午夜的时候,镇魂城以及魔蝠帝国的所有城市——除了克莱巴克之外——都会奏响巴拉那谱写的游灵镇魂曲,那是入睡的催眠曲,清晰的回荡在城市上空,那是魔法的曲子,即使聋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听到这曲子的人,都会很快进入安稳的睡眠,享受完美而舒适的梦境,我们一直以为那是巴拉那的恩惠,是这座无上城市中的又一项优越的便利。

但我的父亲那一天却发生了意外。

他灵魂的拥有者,那个地狱的恶魔——奈文摩尔——与他取得了联系,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但奈文摩尔与他争吵了起来,奈文摩尔严厉的惩罚了他,几乎让他在彻骨的痛楚中迷糊了大半天。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任何魔法,就像是被吸入了阴影的空间之中。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午夜了。他错过了游灵镇魂曲,虽然浑身胀痛,但他的脑子变得出奇的清楚。

他睡不着觉,踏出屋外,想要散散步,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万分骇人的场景——

黑暗之中,他见到成千上万的巨型蝙蝠从镇魂城堡中飞了出来,无声无息的降落到城中各处的屋顶上,渐渐化作人形。

他认出那些人是城里的贵族,那些吸血的怪物。

但他从未见过这些面孔。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默认这些贵族与颓丧之徒的存在,并为他们提供专门的吸血服务,因为他们似乎是巴拉那的宠儿。但我们以为他们的数量合计不超过三百,与镇魂城多达数千万的人口相比,那根本微乎其微。

那一天,我清醒而谨慎的父亲,在浩瀚月空之中,见到的贵族数量,让他根本无法数得清楚,他大致估算,那儿至少有五万只巨型蝙蝠在空中飞舞,如同狰狞的末日乌云般令人血液冰冷。”

史德利歌尔失声喊了出来:“五万?”

崔西斯肯定的说:“我的父亲虽然饱受灵魂的折磨,但他却是个非常仔细而保守的人,他说有五万,那还只不过是最初步的估计。”

诗人想:亚山在上,五万的吸血贵族,每一位贵族都足以与死亡骑士抗衡。巴拉那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毫无野心。

崔西斯继续说:“他吓得躲回屋子,出于习惯,用急促的语气将今晚的一切记录在那个仪器之中,随后装作入睡的模样,其实在小心的等待着恐惧的降临。

他偷偷瞧见到自己曾经因为罹患传染病而被送入教堂的姐姐推开家门,如同晚归的亲人那样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哦,我亲爱的兄弟,我多么想吸我侄女那新鲜美味的血,但我不能,我必须遵守契约,所以,还是让我吸你的血吧。

她将牙齿深陷入我父亲的脖子,开始享受她的美餐,我父亲顷刻间感到了超越一切的快乐,在迷乱之中,失去了意识。”

史德利歌尔体会过被仙德瑞拉吸血的感觉,那感觉确实令人心醉沉迷。

“父亲醒来之后,几乎忘记了昨晚的一切,但他很快通过仪器回想起了这种种恐怖的真相。他于是马不停蹄的带上我与姐姐冲出了包围镇魂城的黑雾,一路躲避追兵,终于在永夜帝国的拉斐尔森林中与我走失。”

诗人问:“这就是奥斯佩克斯仪器里讲述的故事?”

崔西斯说:“重要的就那么多。”想了想,又说:“其余都是些挺不好意思的话,让人听着挺肉麻的。”

虽然那故事有些压抑,但史德利歌尔仍不禁露出笑容,他知道以奥斯佩克斯的性子,肯定对他两个宝贝女儿大肆撒娇,将离别之苦与慈父之爱统统记录进了这仪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