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将崔西斯横抱在胸前,在如同猛兽般张牙舞爪的滚滚黑雾中缓缓前进。

崔西斯的嘴唇微微颤动,将方向轻声告诉史德利歌尔。她无需睁开眼睛,也不是用声音来辨别方向,而是通过某种磁石般的感应在寻找路径。

她说:“从这儿一直往前走一公里,全是直线道路,无需转弯,没有障碍,更不必戒备,在这浓雾中,连野兽能很难发现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史德利歌尔却能够听的十分清楚。

诗人默默的走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沉吗?”

史德利歌尔说:“比猛犸象轻一点儿。”

她的手偷偷在诗人衣服之下拧了一把,诗人忍住她的折腾,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进。

过了片刻,史德利歌尔又轻声问:“你确信他们不会袭击我们?”

崔西斯说:“那些浓雾中的蝙蝠守卫会将你认作颓丧之徒,刚刚捕捉到猎物而返回。你能够从浓雾中辨别方位,对他们而言,只是无可辩驳的证据,所以他们不会产生任何疑心。”

这真是个好办法,安静、隐秘,比崔西斯领着诗人杀入镇魂城要聪明许多。

崔西斯在诗人怀里扭动身子,尽量减轻他手臂承受的分量,她的肌肉精致而紧密,虽然蕴含着惊人的力气,但却轻得宛若野猫。诗人无法见到她得表情,但她的心跳却十分放松,甚至有些激动。

她说:“你见过那些颓丧之徒的模样,他们天天几乎都哭丧着脸,所以你最好也装出挺难过的样子。”

诗人问:“他们为何难过?”

崔西斯说:“他们似乎憎恶自己的身份,又丧失了信仰,觉得空虚寂寞寒冷乏味,总而言之,一身毛病。”

史德利歌尔开始酝酿情绪,嘴角下弯,喉咙中发出哽咽的声音,他模仿的极为逼真,简直能唤起旁人心中最深处的哀伤。

崔西斯听了一会儿,身子微微发颤,诗人以为她在哭泣,但很快意识到,她其实在耍他,她这会儿正在窃笑。

她说:“你根本是个笨蛋。”

史德利歌尔用力捏了捏她腰上的肉,她痛的吸了一口冷气,在他胸口狠狠一拳,生气的说:“要不是这儿还没有守卫,你差点儿坏了大事!”

“那我根本没必要现在抱着你,对吗?”

“你应当服从我的指示,记得吗?那是我俩的约定。”

史德利歌尔从来不与女人争辩,崔西斯得意起来,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说:“我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曾经这样抱着我在城市中散步。我仰望着那美的无法言语的雕塑和穹顶,觉得如此安全和快乐。”

“他一定是有苦说不出,尤其是抱着一坨重的好似猛犸象般的东西的时候。”

崔西斯猛然抬头,脑袋撞在诗人下巴上,这让诗人差点儿摔个跟头,她说:“你这张臭嘴巴也能有女朋友?我看你根本是个光棍。”

诗人想:谢天谢地,她现在可和仙德瑞拉半点不像啦。

他们一边斗嘴,一边在浓雾中漫步,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崔西斯说:“好了,接下来有些复杂,可能要拐好几个弯,爬上台阶和山坡,等走下山坡之后,我们就得老实点儿了,因为会有蝙蝠守卫在树上监视我们。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在这儿歇一会儿。”

史德利歌尔摸索着把她放下了地,她拉着诗人的胳膊,让诗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愣愣的发了会儿呆,问:“你的女朋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为什么要问这问题?”

“只是好奇,我打赌她一定是没人要了,才会被你追上。”

史德利歌尔想起仙德瑞拉,嘴角露出甜蜜的微笑,他说:“她遥不可及,简直是从天堂来到凡间的女神。我从未想过她会喜欢我,但既然亚山赐予我这样的福祉,我将竭尽全力,用我的生命去维护我的爱人。”

崔西斯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止,过了一会儿,她用苦涩的声音强颜欢笑的说:“听得我肉麻死了,你是怎么了?成了诗人吗?”

史德利歌尔哈哈笑了起来,他说:“你可以这么认为,深陷爱情的人都是诗人,无论多么蹩脚,他们总忍不住会写出一些令人害羞的句子的。”

崔西斯像哑巴一样沉默而了好一会儿,说:“我要你发誓,你将用生命守护我。”

史德利歌尔问:“为什么?”

崔西斯说:“不为什么,你发过誓,你欠我一个答案,你不肯告诉我姐姐的仇人。”

史德利歌尔说:“那你必须也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如果我死了,请前往永夜帝国的无翼城,在莱昂法师塔前找到一位最美丽的女孩儿,告诉她,我——史德利歌尔——永远爱她,至死不渝。”

崔西斯用力跳了起来,同时把诗人也拽离了地面,她愤怒的说:“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崔西斯小姐?”

崔西斯似乎在哭泣,她颤声说:“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说自己叫拉比克,可你明明叫史德利歌尔!一个连名字都能编造的人,所说的肯定是无耻的谎言,你根本没有女朋友!你一定是个光棍!”

史德利歌尔沉思了片刻,将崔西斯再度抱了起来,后者蜷缩在他手臂中,紧紧拉住诗人胸前短衫,小声的呜咽着。

诗人说:“走吧,崔西斯。别让这盲目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我们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崔西斯死命忍住哀伤,轻声嘟囔道:“我对你哪儿有什么感情?你这个骗子。”

————

遵照崔西斯的指点,诗人走了大约三个小时的路,渐渐的,他感到周围的世界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点点声响如潮水般重新涌入他的耳朵里,这让他精神一振。

他见到浓雾渐渐变得稀薄透明,景色由模糊变得清晰,他见到了一座由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雕像,大约二十米高,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美不胜收,每一个细节都令人惊叹。

雕像前站着十多个人影,穿着蝙蝠羽翼般张扬的黑色钢铁盔甲,手持巨盾利剑,正严肃的注视着史德利歌尔。

这些守卫并非贵族,他们有着心跳和呼吸,虽然他们看上去挺威风的,但实际却丝毫构不成威胁。

诗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摆出哭丧的脸孔,啜泣着说:“我犯了错。。。。我犯了错,原谅我,原谅我,我吸干了这姑娘的血。”

他显得伤心欲绝。

守卫们用看着白痴的眼神看着诗人,其中一人说:“给我滚进去!滚回你的摇篮里去!你哭的令我心烦!”

另一人笑着说:“但这家伙倒挺稀罕,这些颓废的废物很少将猎物带回城里来。”

他们走上前,看了看崔西斯,但却没认出她来,守卫们纷纷说:“可怜的姑娘,她长得可真漂亮。”

诗人意识到:也许那通缉令仅仅只在吸血贵族内部流传,他们可真是走运极了。

一扇由千万条纤细的金属条纹编织成的大门缓缓打开,诗人走入了镇魂城,抬头张望,刹那间惊讶的无以复加,他被眼前城市超凡的美丽深深震慑住了。

这就像是艺术与美感的圣殿。

一座座宏伟而精美的金色水晶建筑拔地而起,由内而外绽放出不灭的灯火,照亮了整座城市,照亮了黑夜。每一栋建筑前头都有争奇斗艳的雕像和茂密的树木,雕像皆体型巨大,而且细节惊人,充满魄力。树木则奇形怪状,令人瞠目叫绝。

街道上有诗人从未见过的车子疾驰而过,那并非马车,而似乎是一种巨型的带壳猎犬,它们气度雍容华贵,奔行迅速而平稳。而那些由外壳形成的车厢也装修的气派豪华,赏心悦目。

更奇妙的是,在天空之中,偶尔有飞毯飞过,有人坐在飞毯上,在黑夜中俯瞰着光芒耀眼的城市。

诗人知道,他至今为止听到过的关于镇魂城海文格尔的传闻皆非谣传,他所见到的的城市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无论巴拉那的手段多么绝决,他对国家的治理要远远比阿巴顿成功。

至少在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他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将崔西斯放了下来,崔西斯懒洋洋的睁开眼,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脸上带着怀旧而感动的情绪,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动情的说:“我的家乡,这儿是我的家乡!我回来了,爸爸,姐姐,我回来了。”

史德利歌尔说:“我无意打扰,但小姐,我们必须先找地方躲藏起来。”

崔西斯拉住他的手掌,在街上穿花绕步,沿着宽阔而气度不凡的条条街道,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来到了一座气派的三层水晶塔前头。这座水晶塔看上去有些陈旧,里面没有人居住,塔的水晶墙壁已经被蔓藤爬满,但不知为何,它依旧十分整洁,也许这儿的建筑不易沾染灰尘。

崔西斯说:“这儿是我曾经的家,我最爱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