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德瑞拉与蕾贝卡并骑着一匹马,她若有所思,目光涣散,又不时朝史德利歌尔张望,他的脸已经恢复人形,但血魔那冷酷的眼神却从他双眼中隐隐渗出。

诗人问:“怎么了?”

仙德瑞拉说:“在无翼城的时候,我就发觉了,你现在非常强大,史德,强大的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史德利歌尔揶揄说:“你的反应太迟钝啦,女神大人,我其实一直深藏不露。”

仙德瑞拉笑了笑,暗中想:“你已经远远超过我了,史德,也已经远远超脱了凡人的界限,你比起那些恶魔而言更像恶魔,也许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

这念头让她有些丧气,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告诉自己:“那又有什么分别呢?到了危机关头,他们两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为了对方牺牲性命,这是爱情的狂乱和冲动,是他们之间不言而喻的天职。”

穿过龙翼城后方的山谷,他们途径肯德利特小镇,镇的北门有个告示,声称这儿的大部分居民都被撤走了,不肯撤走的人也不见踪影。诗人见到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远处的努恩莱特森林依旧阴森恐怖,史德利歌尔想起了森林中的屠夫帕吉,那个在地狱中努力生存下来的可怜虫。

诗人听见某间房屋中传来轻响,似乎有人在屋里偷偷摸摸窥探他,德尔古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跳下马,走到房屋前,一脚踢开了紧锁的房门,他的动作如风火般迅速,以至于屋内的人根本来不及躲藏。

那人大吵大嚷,被德尔古拉拎到诗人面前,史德利歌尔见这男人瘦骨嶙峋,浑身灰尘,模样十分可怜,他大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同意撤离,我同意抛弃一切!”

史德利歌尔问:“我不会杀你,告诉我这儿是怎么回事?”

男人为了活命,结结巴巴的说:“是镇长,镇长下令撤离,所有人前往银辉城,他对我们说:‘如果不愿意服从他的命令,他也不会勉强我们。’但实情却不像他说的那样。”

史德利歌尔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苍蝇飞舞声,他目露惊讶之色,走向那间的屋子,发现满屋都是死人。

男人痛哭起来,用断断续续的语气说:“那些服从的镇民撤离后,许多鹰喙城的骑士出现,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塞进了那间房屋中,我侥幸活了下来。”

诗人闭起眼睛,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是卡尔下的命令吗?又或者是鹰喙城的阿曼达领主犯下的反叛罪?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告诉自己:战争来了,一切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在战争中,疯狂反倒是理智,杀戮是永恒的正义,存活是不变的真理,任何手段——无论多么残忍——都找到了正当的理由。

他留下此人,让德尔古拉继续前进。

————

等来到鹰喙城前,死亡的迹象变得触目惊心,远远望去,城墙前方竖起了无数木桩,木桩上绑着许多凄惨死去的尸体,数量上千,有些是士兵,有些是平民,仙德瑞拉站在马背上,用敏锐的目光望着城墙前的告示牌,牌子上书:“不要相信撤离的命令,不要被银辉城的叛徒蛊惑,我们绝不会撤离。任何胆敢从鹰喙城撤离的人都将被绞死,挂在木桩上接受天罚。”

虽然苍穹中投下阳光千道,但依旧无法掩盖眼前景象的阴森与黑暗,在这个刹那,鹰喙城仿佛成了魔窟,成了被妖魔占据的城堡。阿曼达领主已经毫不掩饰的与卡尔为敌,诗人猜测:她利用卡尔的调令,成功说服了城里的军民——卡尔才是那个投降恶魔的叛徒,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整个王国拱手相让啦。

史德利歌尔观察道路上的车轮印以及马蹄印,知道后续的撤离者得到了警告,绕开了鹰喙城,他们也许将取道沃特伍德堡,迂回着赶到银辉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总比被鹰喙城就地绞死好。

黑翼嘲笑说:“这场景真令人怀念,我几乎以为自己还呆在北境呢。我发觉其实哪儿都一样,史德,在强权者与大人物眼中,生命都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诗人说:“半点不错。”

仙德瑞拉问:“你打算绕路吗?史德?”

“我们没有时间了,直接从城里闯过去。”

韩赛尔目瞪口呆,用望着疯子的眼神望着诗人,她大声说:“你打算杀出条血路?亚山在上,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你到底是哪儿一边的?”她还不知道阿曼达背叛的事实,以为女领主残忍的举动不过是政治斗争的一时意气罢了。

诗人说:“我在哪一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曼达领主在哪一边。”他嘱咐所有人戴上头盔面罩,径直朝城门奔了过去。

来到城门前,诗人发现大门缓缓放了下来,许多骑兵和步兵跑出城门,城墙上有弩弓手瞄准他们一行人。仙德瑞拉说:“在这个距离,我可以轻易将城墙上的人替换下来,随后在墙头上兴风作浪,掩护你们冲入敌阵,我听你的指令行事,史德。”

史德利歌尔摇了摇头,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军队背后响起,片刻之后,人群分开,阿曼达女领主穿着一身妩媚的铁甲,在一队高大的精锐骑士簇拥下,带着充满魅力的微笑走过人群,站在诗人前方二十米远之处。

她朝着眼前的四色马驹扫视,眼中满是惊喜之色,她朝天祷告说:“天启四骑士,大人,你说的半点没错。”她随后又朝诗人他们大喊:“你们要去哪儿?骑士们!”

史德利歌尔用恶魔般嘶哑的声音回答道:“银辉城!”

阿曼达用放·荡的声音大笑起来,她听起来就像是不折不扣的魅魔,甚至比魅魔还能蛊惑人心,她说道:“你们要去银辉城做什么?我想你们已经看见我们在城门前竖的告示牌了吧。”她朝着周围的尸体挥挥手,提醒诗人注意这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

诗人说:“我有一首非常有趣的诗,你想不想听听?”

阿曼达眯起眼睛,犹豫几秒,点了点头,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吟游诗人,但让我们找些乐子吧,生活实在太乏味啦。”

诗人于是念道:“

那位带来痛苦的女士,养育了两位美丽的女儿。

她教会她们妩媚的礼仪,她教会她们迷人的举止,

她们随后各奔东西,熬过苦难的日子,成为了显赫的贵族,

那位痛苦的女士啊,她有一位野心勃勃的主人,一位全天下最英勇的皇帝,

那位皇帝爱上了这两位美丽的女儿,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们,

每当情难自已的时刻,他就会流下眼泪,遥遥举杯,对着夜空,回忆那过去美好的时刻。

而现在呢?现在,那位英勇的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启程远征,

前来看望

他那两位朝思暮想的姑娘啦。”

他用优美的歌声将这首诗唱了出来,曲调如同涓涓细流,将往昔的回忆用歌声栩栩如生的勾勒出来。

鹰喙城的士兵们听得莫名其妙,没人能听懂这歌曲中深层的含义,但曲子来到一半,阿曼达已经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了。

她定了定神,擦干眼泪,心想:“他知道这些,足以证明他们是大人派来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于是她回头喊道:“让开道路,放他们通行。”

士兵们毫不迟疑的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足够通行的道路,阿曼达恭敬的说:“去吧,诸位英勇的骑士,前往你们注定要前往的终点吧。”

史德利歌尔朝她微微躬身,发出满意的笑声,马儿再度嘶鸣,四色战马化作旋风,马蹄踏地,激起尘土,从城中穿行而过,阿曼达遥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痴迷,仿佛已经迷失在了混沌的思绪中。

————

穿过鹰喙城,他们在迷津草原上休息了一小会儿,随后不顾疲劳,再度启程。但是穿过波尔马特小镇的时候,仙德瑞拉突然跳下马,拉住诗人的手,与他紧紧相拥,随后深情的拥吻。

在此刻,她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世上只留下她与诗人两人,其余所有同行者的目光和言行,再也不能阻止她对诗人的爱意。

史德利歌尔也激动的发抖了,他抚摸着仙德瑞拉的秀发,轻声说:“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们在此相遇的场景。”

仙德瑞拉抬起头,撒娇的说:“你用法术将我困住,差点儿没把我的手弄断了呢。”

“你也差点儿把我的血吸干,你这个小坏蛋。”

仙德瑞拉嚷道:“胡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对你没有恶意了。”

“不过回忆起来,我当时可真是愚蠢,我根本没料到你如此厉害,贸贸然的向你挑战,如果你心情不佳,我恐怕早就丧命啦。”

仙德瑞拉笑了起来,她轻声说:“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如此糟糕吗?我觉得我可是个很温柔的人。”

史德利歌尔笑了起来,他歉然对同伴们说:“请耽误十分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德尔古拉露出微笑,说:“我能理解,血魔大人,你无需着急,我们也该好好休息休息啦。”

诗人拉着仙德瑞拉的手,在这已经沦为荒镇的镇上穿梭,他找到一家废弃的酒店,从行囊中取出羊皮纸,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制成了一张简易的传送卷轴,随后将它塞到了仙德瑞拉的手里。

仙德瑞拉微笑着说:“我认得回来的路,你为什么要给我这张传送卷轴?”

诗人说:“它最多能传送两个人,我们将瞬间被传送回这个小镇上。一旦战争结束,而我们仍然活着,无论我们多么疲劳,我们都能在刹那间回到这里,随后永远都不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