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银辉城主塔的宴会厅中灯火辉煌,宾客如云,摆放食物的桌子将偌大的大厅包围起来,酒杯堆放成数十个精致的金字塔,清冽金黄的美酒从金字塔顶端倾泻而下。在餐桌上摆放着来自希望之海和死亡之海罕见的龙虾、蟹肉和海狮肉,来自温泉洄水的金芋和红果,还有据说是用巨鹏鸟生下的蛋煎成的饼,金黄酥脆的表面上镶嵌着红肠、牛油浸泡的牛肉以及玫瑰山脉的乳酪。

穿着华贵服饰的幸存贵族们在大厅中交头接耳,谈笑风生,联络感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愉悦的表情。似乎在这短暂而残酷的浩劫之后,弥足珍贵的和平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结和勾心斗角,享受着亚山信徒之间的友谊。

史德利歌尔站在宴会厅上层的包厢中,透过隐秘的帷幕,望着楼下的一切。

卡尔说:“他们在等你,史德。”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

“但这是事实,救世主。眼下,银辉城每一个女孩儿都在幻想着恶魔王子的模样,她们为此而发·春。与此同时,那些男士由衷的敬佩你,你的英勇让他们热血沸腾。”

世界真的像卡尔说的那么美好吗?史德利歌尔深表怀疑。

卡尔又说:“这群自顾自享福的家伙,从龙翼城开始,阿巴顿从北境的入侵一共屠杀了将近四百万人,可他们却丝毫不难过,反而现在笑得像一群疯子一样。”

史德利歌尔看看卡尔,他笑得比谁都欢。

就在这时,史德利歌尔见到雷霆·斯普利特与韩赛尔挽着手走了进来,他精神不错,韩赛尔也对他非常温柔体贴。她表面上神情忧郁,但诗人能察觉得出,她心底其实非常喜悦。

人群涌了上去,向战争的英雄雷霆祝酒道贺,每个人都想要与他握手,或者拥抱这位拘谨的年轻人。

卡尔冷眼旁观,嗤笑道:“幸运的小狐狸。”

诗人明白他指的是韩赛尔,她的婆婆和丈夫在战争中全部丧命,梅梅特莉领主并无其余合适的继承人,韩赛尔因此居然成了玫瑰山脉的领主。她出身贫寒,做过修女和牧师,此刻居然成了全国屈指可数的大贵族,史德利歌尔觉得这其中的变化委实令人惊叹。

卡尔说:“她也许会和雷霆·斯普利特结婚。”

诗人惊讶的望着卡尔,发现后者正在洋洋得意的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两人的血统和玫瑰山脉没有半点关系。我倒想看看玫瑰山脉麾下的那些小领主会怎么说。但我认为她们会顺利夺权的,银辉城会全力支持战争的英雄,而天水法师城的切尔斯也持着同样的观点。”

就在这时,蕾贝卡与德尔古拉手挽着手走了进来,蕾贝卡褪下盔甲,化了淡妆,神情局促,但没人能否认她的美貌动人,德尔古拉则英俊秀雅,充满足以令少女尖叫的邪气。

人群又是一阵轰动,在十天之内,关于四位英勇骑士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城楼上为数不少的贵族都目睹了他们驰骋疆场的雄姿,他们是这些日子的英雄人物,每一个都是不折不扣的传奇。

卡尔骂道:“他们两人是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我倒没听见这样的故事。”

史德利歌尔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喜欢绯闻和流言蜚语了?”

卡尔说:“一贯如此。”

史德利歌尔对此不予置评。他开始担心起亚巴顿·黑翼出现时的场景了,虽然除了卡尔之外,没人见过阿巴顿皇帝脱下头盔的模样,但万一有人察觉到异常,一场骚乱不可避免。

一阵女生们调笑般的尖叫传到诗人耳中,他侧目去瞧,不由得哑然失笑,他见到亚巴顿·黑翼在一群女贵族的拥簇之下侃侃而谈,他上下其手,满脸沉醉,那些女人任由他吃着豆腐,脸上带着动情的晕红,享受着他大胆的抚摸。

见到诗人惊奇的神色,卡尔大笑道:“末日过后,这些贵族小姐和夫人们仿佛放下了矜持。要是此刻巨型一个裸·体狂欢宴会,我打赌这些道貌岸然的女人将争先恐后的参与。”

诗人点点头,心头涌起荒诞的感觉,对这欢乐的近乎可笑的宴会极为鄙夷。

卡尔偏偏在此刻走出包厢,站在金色栏杆后,大声说:“你们可真会享福啊,女士们,先生们。”

见到卡尔现身,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他们脸上带着敬畏而顺服的表情,有的人想起了在城楼上见到那毁天灭地的一幕,有的人则想起了一首首关于这场战斗的吟游诗人歌谣。

卡尔笑着说:“喝酒吧,狂欢吧!生命短促!时光不等人呀!”他高举酒杯,一饮而尽,人群见状哄笑起来,纷纷举杯喊道:“卡尔主教万岁!”

又有人问:“王子殿下呢?两位公主呢?卡尔主教,你没和他在一块儿吗?”

卡尔朝身后望了一眼,史德利歌尔趁势走了出去,站在卡尔身边,朝人群微笑着挥手。

看台下响起了阵阵疯狂的尖叫,人们眼神迷乱,竭力生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二十米开外的史德利歌尔。诗人心想:名与利啊,人们的友善和崇拜啊,它们是多么令人沉迷。即使我对他们心存鄙夷,但我又何尝不由衷享受这美妙的感觉呢?

他也举起酒杯,说:“祝格利尔王国永远和平。”

人们大声重复着这段平平无奇的话,仿佛它充满着美妙的韵律,是来自天堂的神曲一般。史德利歌尔向众人彬彬有礼的鞠躬,转身返回了包厢。

他沿着包厢的后门偷偷溜出了宴会厅,绕道城楼,想要去找仙德瑞拉,但他忽然见到温莎·切尔斯——或者说克萝贝丽丝——站在回廊的屋檐之下,苗条的身子笼罩在诱人的低胸礼服之下,通体纯白,宛若一朵百合花般美丽。

她坐在围栏上,双脚腾空,手握廊柱,似乎在享受这惊险的坐姿。与此同时,她双目凝视着史德利歌尔,脸上露出诱人的微笑。

诗人点头说:“女士。”并不多言,想要从她身前走过,但她却突然跳落围栏,走到诗人面前。

切尔斯说:“血魔史德利歌尔,你也许不知道,我们之间应该比你想象的更加亲密。”

诗人说:“克萝贝丽丝女士,对吗?”

切尔斯露齿而笑,她动人的身子在微笑时微微发颤,她说:“血魔大人,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史德利歌尔不想与她纠缠,他几乎已经收获和平,不应该再节外生枝,他计划与仙德瑞拉在今晚偷偷离开,甚至来不及去见他的母亲,等他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后,他总有时间回来看看的。

他问:“我能问问你有何贵干吗?女士?”

切尔斯抬起头,淡然的说:“你会是格利尔王国的国王,史德利歌尔,如果你想的话。”

诗人浑身巨震,他惊讶的说:“不可能!”莉娜完全拥有继承人的资格,莉莱的继承顺位也在他之前,他是一位私生子,除非再无其余继承人,他无权获得王位。

“完全可能,血魔大人。用你那聪明的脑瓜子想想吧,你身上有最纯粹的格利尔血统,召唤来了皇族的狮鹫,击败了恶魔皇帝的军队,拯救了世界,除了格利尔·凯西斯之外,千古以来,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国王了。”

诗人苦笑了起来,他明白这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现实,但对他而言却毫无意义。他说:“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切尔斯?”

切尔斯慢慢走到诗人面前,缓缓褪下礼服,露出洁白得宛若婴儿的胴·体,随后,她毫不顾忌的贴住诗人的躯体,仿佛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她轻轻的说:“我是你最适合的伴侣,史德利歌尔。我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如果我们结合,你将获得天水法师城永远的忠诚,我还能将玫瑰山脉献给你,因为我知道玫瑰山脉所有的秘密。”

诗人说:“我已经有深爱的人了,切尔斯,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笑了起来,说:“我当然明白,那个名叫仙德瑞拉的女孩儿,对吗?爱情只不过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史德利歌尔,你不可能娶她,娶一个不知名的、令人畏惧的、甚至有可能无法生育的吸血怪物。

而我呢?我并不需要你的忠诚,我甚至不需要你的喜爱,我们的结合将是天经地义的,我只要你的血统,我只要你令我怀上身孕,一个继承王位的孩子。你依旧可以享受爱情,你甚至可以去勾搭那对你神魂颠倒的妹妹,或是那位特斯汀女公爵。”

她朝诗人怀里缩了缩,似乎想要遮住身体上羞人的部位,或者与诗人显得更加亲密,史德利歌尔听不出她的心声,对他而言,她十分神秘,神秘的令人害怕,又充满诱惑。

诗人说:“如果我拒绝呢?”

切尔斯幽幽的说:“如果你拒绝我,天水法师城也许会与银辉城决裂。你和卡尔首相犯下的一切罪行将被披露出来,王国将四分五裂,你们会从英雄成为罪人,从天堂摔落到地狱。”

史德利歌尔忽然用力的抱住了切尔斯,切尔斯感到浑身燥热,心跳得厉害,仿佛成了一位新婚的处·女,面对自己深爱的丈夫那般羞怯而期待。

等诗人从她面前离开,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诗人的披风包裹住了。

史德利歌尔说:“再见了,切尔斯。祝你仕途顺利,祝你永远幸福。”

他不再停留,一道红光闪过,他从黑夜中消失了,切尔斯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她缓缓拾起衣物,抬起头,望向史德利歌尔最后站立之处。

她想:真是愚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