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12章爱恨悲命运陶氏怔了一下,慢慢坐下来道:“桑南圃?”谭贵芝道:“不姓桑,他姓梁。”

陶氏顿时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亲……亲口……”陶氏颤巍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娘你坐下——”谭贵芝把陶氏站起来的身子又按下去。

“他还跟你说些什么了?”“说了很多。”

“他都告诉你了?”谭贵芝看母亲一眼,慢慢地点点头。

陶氏顿时神色一片黯然,垂下头来。

女儿的瞳子,像两道冷电般地注视着母亲,观察并洞悉她的任何一点点微妙的反应。

“他……真是梁仲举的儿子?”“梁仲举。”

谭贵芝在心里重复念着这三个字,深深记在了脑中。

“快说……是不是?”陶氏尖尖的十指,几乎抓进到女儿的肉里,谭贵芝打了个寒颤。

“不错,他就是梁仲举的儿子!”“天……哪……”陶氏心里呐喊了一声,顿时面无人色,状若痴呆地愣住了。

“娘!娘!”谭贵芝用力摇着母亲,焦急地说道:“你怎么啦?怎么啦?”陶氏恍然一惊,涓涓的两行泪水,情不自禁地由瞳子夺眶而出,顺着腮帮子一点点滑了下来。

“娘心里难受……”陶氏分出一只手搂着女儿的身子,喃喃地道:“娘……对不起你……娘……真没脸再活下去了……孩子……你……”“娘——我还不大明白……”她开始有点后悔,她不该骗母亲,一时间真有点乱了方寸。

“他叫梁什么来着?”“他……没有说”“我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就猜想他是梁仲举的儿子……他们爷俩儿两个长得太像了,太像了!”“娘!梁仲举到底是谁?”“你不知道——”陶氏恍若由梦中醒过来,频频苦笑着,道:“是江南第一富户……是……皮大王……”谭贵芝惊道:“爹不是皮大王么?”“你爹……他……”陶氏抹着脸上的泪,不胜凄楚地道:“你爹也是皮大王,那……是后来的……梁仲举他才是真的,他……我……太对不起他了!”谭贵芝目睹着母亲如此痛苦模样,真有点不忍心再问下去,可是偏偏好奇心促使她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她眼睛里淌着热泪,一面抽搐着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吧……我都快急疯了!”陶氏忽然怔了一下,用染满了泪水的眼睛,望着贵芝,痴痴地道:“你还不知道?”谭贵芝频频点着头,泪珠点点滴落。

陶氏顿时神色一呆,面现惊奇,又有点生气责备的样子。

谭贵芝紧紧抱着母亲,痛哭道:“娘,你原谅我……梁大哥他什么都没说,我是诈你的……我实在忍不住……我快疯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你告诉我吧!”陶氏脸上绽出了一片凄惨的笑容,她慢慢地点头道:“这么说……他也许不是梁仲举的儿子了……”“不!他姓梁!他只告诉我姓梁,别的什么都没说!”陶氏轻叹一声,道:“这就对了……他还是梁仲举的儿子。”

谭贵芝费解地道:“梁仲举跟娘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是谁?”“他……”陶氏轻轻叹了一声,垂下头来,要说出实在情形,需要极大的勇气,陶氏心里盘算着一旦道出的后果,不能不犹豫!“娘!你为什么不说?娘!”谭贵芝用手推着陶氏:“梁仲举他到底是谁?”陶氏缓缓抬起头来,眼泪可就淌了出来——“孩子,你真的要知道?”“我要知道!”“好吧!我就告诉你!”陶氏轻轻叹息了一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他是我的前夫——”“前……夫?啊——”谭贵芝听得睁大了眼睛,道:“娘是说……那个梁仲举是……”“他是娘以前的丈夫。”

谭贵芝怔了一下,顿时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脸色苍白。

陶氏镇定了一下,看着女儿如此,禁不住苦笑了一下——“孩子,你还要往下听么?”谭贵芝看着母亲,默默地点点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跟你爹结婚。”

谭贵芝用目光代替了询问,向母亲看了一眼,像是继续要听下去的样子。

陶氏用丝巾擦了一下鼻涕,面有愧色地道;“我本来以为这件事一辈子不会被你知道……这也是娘的一点私心……倒不是娘瞒着你,而是娘怕失去了你!”谭贵芝苦笑了笑,道:“这位梁老先生现在还在么?”陶氏脸色一下发白,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他死了!”她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孩子,你不要打岔,娘现在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虽然你听了会生娘的气,可是,娘决定还是要告诉你……二十多年了!这件事在娘心里已经忍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娘尽管表面上有说有笑,可是暗地里内心忏悔痛苦,却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的!”含着泪的眼,无限迷惘地打量着女儿,她怀着一颗痛忏的心,继续追悔地诉说下去。

“梁大爷大我很多,那是梁二先生提的亲,说的媒——”陶氏说到这里,立刻悟出女儿的迷惘,顿了一下,她加以解说道:“梁大爷就是梁仲举,梁二先生是他兄弟,也是做皮货生意的人,因为我家跟梁二先生是街坊,我爹跟梁二是朋友,梁氏昆仲虽然是生意人,可是兄弟二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只是外面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我爹爹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常常就近去向梁一二爷请教武功,因此得知梁大爷的元配夫人久年卧病,梁大爷年近半百膝下犹虚,很想纳一房妾……”谭贵芝表情一惊,脸上微微带出了冷笑,她已经猜出往下该发生些什么事了。

陶氏轻叹一声,道:“这事情应该怪我爹爹,他一心醉述着梁门中的武功,竟然不曾注意到女儿的幸福,居然把我自荐给了梁大爷!”“娘……你答应了?”陶氏点点头,眼泪滑到了鼻尖上,又滴落下来。

“娘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父命如天,为了怕伤他老人家的心,我一切委屈求全,可是——”谭贵芝紧张的神色,可以由她眼睛里看出来。

陶氏在这个大女儿面前,对于往事**裸地不再保留——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频频苦笑地道:“……娘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外公他哪里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爹!”谭贵芝怔了一下,想问却又有点难以启齿。

陶氏徐徐接下去道:“……我跟你爹是在城隍老爷子寿辰那一天,逛庙会时认识的……”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一下,道:“我们见过几次面,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爹竟然也是干皮货业的,直到我跟梁大爷拜天地以后……”“……我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了,有一天你爹跟你胡大叔上门谈生意,我出来招呼着开饭,忽然碰见了……”她的脸红了,那件事直到今天仍然使得她一想起来就发窘。

“孽缘……”陶氏讷讷地自责了一声:“从那天起,你爹就缠上了我……他常常借故来到我家,又买通我的睡房丫鬟文香,给我传信……”她频频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谭贵芝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声不哼,只是由她眼神里,可以看出来积压在她内心的愤恨!陶氏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她迷惘地看眼窗外,少顷才又接下去道:“我错了……我对不起梁大爷……都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该下那包药的!”谭贵芝听到这里,全身一阵打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哭了几声,她忽然翻过身来,瞪着陶氏道:“娘……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你杀了梁大爷?”陶氏木然地摇摇头,泪流满脸,只是向着窗外发呆。

“那——梁大爷是怎么死的?”“是……是你爹他……”谭贵芝登时睁大了眸子,有如当头响了一声霹雳作声不得!“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丫鬟文香偷偷递给我一封信,是你爹写给我的,信里附有一包药——”“是毒药?”“不是……是蛇骨散,是一种服下去令人昏沉欲睡,最能坏人元气的药。”

陶氏追忆前情,讷讷接下去道:“你爹信上说……只为了便于我们私……”“私会!”谭贵芝冷鄙地讥讽着母亲,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陶氏噙着眼泪点点头。

她长叹一声,道:“谁知道你爹爹竟会合了你胡大叔早有深心,他二人事先乔装为梁大爷的跟班与车夫……”“……就在……就在我与梁大爷乘车游玩燕子矶的中途下的手。”

谭贵芝嗫礝地道:“……他们杀了梁大爷?”陶氏默默地点点头,一字一泪地道:“梁大爷因为事先服下了蛇骨散,一时发作,遍体无力,你爹爹乘机施展‘乾元问心掌’震碎了他的五脏……梁大爷就这么死……死了!”“不——”谭贵芝忽然大声叫道:“爹不是这种人,爹不是这种人——我绝不信!”说着嚷着,她可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陶氏轻叹了一声,道:“娘说的句句实言。”

“你骗人!”谭贵芝大声哭叫着,道:“我不信,娘说的都不是真的……”陶氏缓缓走到了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谭贵芝忽然像疯了似地转过身子来,用力地把她的手摔下去,痛声道:“你不要碰我……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我不是!”忽然跳起来就往外跑。

陶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吃惊地道:“你上哪里去?”“不要你管我——”谭贵芝用力地挣着,可是陶氏两只手用力地拉着她,使得她一时挣脱不开。

陶氏脸色铁青着道:“孩子,你不要糊涂……娘和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都是爱你的!”“爱……爱有什么用?你们做出这种事……叫我怎么做人?叫我怎么做人!”说着她用手捂着脸,一时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氏一阵子发呆,她讷讷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孩子……你应该相信娘的话,娘实在是疼你的!”“那……”谭贵芝哭成泪人儿似的,一面抽搐着道:“我亲生的爹是谁?”“当然是谭雁翎!”陶氏面色苍白道:“你可不能瞎疑心!”谭贵芝冷冷笑道:“那么这个姓梁的呢!他是你亲生的儿子?”陶氏苦笑着摇摇头,道:“娘当年嫁到梁家不及半年,怎会生有儿子……”“那么,他是梁大爷元配妻子生的儿子了?”“梁家大娘也没有儿子……”陶氏边说边自神驰,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慢慢地点点头,道:“对了……我忘了……梁大爷由梁二爷那边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远在外面读书,我没见过……这个人必定就是他了!”谭贵芝怔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陶氏长叹了一声,道:“这几个月我常常神不守舍,也常常想到过去的事,预感着必有不幸,果然应验了!”话声微微一顿,她冷笑道:“这件事虽是你爹下的手,可是说起来,完全是因为我惹起来的……唉……人生百年,谁又能不死?”她脸上带出了一片慨然,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梁大爷的儿子来了最好不过,我就去找他去!”“娘……你要干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愿意一死,成全了他的孝道!”谭贵芝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本事大极了,要是真要报仇,我们早就死了……”陶氏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我想不透的……无论如何,我和你爹都负他太深了,他就是杀死我们,我也不觉得冤枉,只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又在等些什么呢?”谭贵芝这一会儿神不守舍,想到了桑南圃这个人,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受,想到了自己父母,更是伤心欲泣,再加以一天一夜的快马奔驰,她真有一点神情恍惚支持不住的样子。

挂着脸上的泪水,她淡漠无神地走到了自己房子里。

陶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更有说不出感伤和怜爱。

谭贵芝隔着门看了母亲一眼,没精打采地关上了门转过身来扑向**。

她把脸死死地埋在被窝里,想到了眼前的一切,预感着一个原本美好的家,很可能即将毁于一旦——她恨她父亲,恨母亲,却又爱他们,越恨越爱,越爱越恨,心里也就更加难以平静下来!最使她难以打消的,却是桑南圃(虽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他是姓梁,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这个人了。

不可否认的,对于这个身怀血海深仇的年轻人,自从第一面在迎春坊见到他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对他种下了情因好感,以后的日子,只要一想起他来,也就与日俱增。

直到现在,她非但不恨他、怪他、怨他,却更深深地关怀着他!矛盾的成因正在于此!“如果有一天他真向父母明火执杖的动起手来,自己将何以自处?”“目前何以自处?”“今后何以自处?”“父母面前又将何以自处?”太多太多的问题,一时纷至沓来,深深地困扰着她,使她此刻有一种近乎死的“窒息”感觉!不知不觉,她又哭了起来。

耳朵里仿佛听见母亲感伤的叹息声,敲门声,似乎她还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拼命地蹬着两条腿,用力抱着枕头,哭嚷着道:“别理我——别理我——你们谁都别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就睡着了。

陶氏悄悄地来到了她的床前面。

灯光映照着这个妇人,细细的腰,丰腴的身材,尽管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看上去却还是那么年轻,已往的岁月,甚至于没有在她的眼角留下一点点皱纹。

她的皮肤仍然是那么白,头发仍然是黑亮而有光泽。

四十岁在她来说,并不代表女人黄金年华的结束,甚至于用“方兴未艾”这四个字来形容她都不恰当——而她却像是一朵初沾雨露盛开正浓的玫瑰花——然而毕竟她已是四十二三的人,而且是身为人母的人了!她女儿就睡在她眼前——已经熟睡了,像是春睡的海棠,蜷曲着,又像是尚未开放的一颗花朵,她紧紧抱着枕头睡着了,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陶氏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学会叹息还是这几天的事情,每当她轻吁着叹息之时,心里总会浮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她轻轻拭去了谭贵芝脸上的泪,又为她脱下了脚上的靴子,轻轻为她盖上被子。

也许是她太累,竟然没有惊醒。

陶氏做完了这些琐事,瞧了一下壁角的漏斗,算计着不过还是**时候。

她的心也同女儿一样乱,甚至于较女儿心情犹有过之。

小女儿心里的事,想些什么,她都清楚,尤其是自己女儿——她心眼儿里的善恶,自己怎会不知?她早看出来女儿喜欢谁了,那个叫桑南圃的小伙子,人是那般出色的俊俏,哪能不令女孩子为之倾心!陶氏坐定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果真要是他们两个人能够结成一双,岂不是很好的一对?可是……这件事可就太难了,双方必须要有打破传统的勇气!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上一代的仇恨问题。

想到了这些,女儿的心情自然就昭然若揭,也就不怪她会如此的伤心了。

陶氏想在心里,看在眼里,悔在脑里,使她感觉到有一见桑南圃的必要,兴起了舍身赎罪的念头。

她慢慢地由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步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有句话“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计划地去赴死,从从容容地去赴死,那可就非大智大勇者所能达到的了。

陶氏此刻心情不难想知,在享受过长久舒适岁月之后,忽然面临到生死存亡的抉择关头,当然太过于突然,突然得令人乱了方寸!她要静静地想一下,对于眼前的一切,心里要事先做个准备——声音好像是来自马场,陶氏心里一惊,方自起来,即闻得房门被人用力地叩着。

“太太,太太!不得了啦——”陶氏陡地一惊,霍地拉开了门,只见小丫鬟彩莲一踉跄进来,脸色发青地指着外面道:“马场失…失火了!”“失火了!”陶氏陡地一惊,慌忙推开了窗子。

可不是,两边那一溜马房,全都着火了。

火势像是刚发起来,可是非同小可,看上去像是一条大火龙,把整个半边天都染红了。

“徐师傅他们呢!”“徐师傅和李师傅他们都张罗着救火去了,徐师傅好像遇见了外人,说是外面人放的火。”

陶氏咬了一下牙,说:“好,你快去招呼小姐去——”彩莲吓得两条腿直发抖,连声答应着方自一转身,却见谭贵芝手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冲进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彩莲唉唷叫了一声,一交摔倒,摔了个四脚朝天,贵芝连忙把她拉起来。

彩莲痛得咧着嘴,还一面叫:“小姐……失火了!”“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才来的!”陶氏二十年未曾现过身手,可是这个时候也用不着藏锋了,一转身,由被褥下掣出了长剑,她抬头关照女儿道:“你照顾着彩莲,我们往外闯!”言罢纵窗而出!她身子方一纵出,只听见“嗖”一声,一点火光射空而至,“笃”一声射钉在窗框之下——敢情是一支火箭!“火箭”显系特制而成的,一经着物,只听见“波”的一声,由箭头一端陡地炸开了万点银星分溅向全屋内外各处地方,“轰”地一声,火势顿起!紧接着“嗖!嗖!”两声。

一连又射来了两支,分射向屋角与室内地板,顷刻间全室火势大起!丫鬓彩莲吓得叫了起来!谭贵芝娇叱了一声,正想腾身而出,却被彩莲抱住了一条腿。

“好小姐……带着我,我害怕!”谭贵芝恨恨地骂着:“窝囊废!”她本来已看见射发火箭的那个人,这一耽误,那个人却倏起倏落地向马场另一处纵去。

陶氏也发现这个射箭之人,紧跟着追了下去。

贵芝看着地下的彩莲,简直像是一头猪,其势又不能不顾。

当时忿忿地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废物点心!”说时全屋已熊熊火起,火光里沸腾着呛人的砒硝松香味。

两个人被这股子怪味道呛得直咳嗽。

彩莲一面咳一面喘息着道:“我要死喽——要死啦——”贵芝胡乱撕了一床单子,扭成一根麻花状的绳子,把彩莲由地上提起来,往背上一背,然后用绳子绑了好几道——不过是片刻的耽误,房间里早已火光大盛,门板、墙、天花板全都燃烧起来,剥剥劈劈,看上去有即将倾倒之势。

彩莲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贵芝把她捆结实了,也来不及再抢救屋子里的什物,慌张地腾身而出——她身子方一纵出,迎面一溜子火光,一支火箭迎身而近!谭贵芝一伸手抓住了箭杆子!只见箭身上火光流离,吱吱乱响。

她忿怒中一抬头,即见一条人影,方自跃向马场正中的了望塔顶,身法之快,确属个中高手。

谭贵芝一声清叱道:“着!”玉手一翻,已把手里的那支火箭掷了出去。

原来这种火箭,系对方独门秘制,威力大异一般,箭头涂有砒硝松香,一经热到某一限度,即会自行炸开,威力惊人至极。

谭贵芝恨极了对方这类纵火行凶之徒,一时偏又没有趁手的暗器,是以将手中火箭权作暗器发出。

她这种一时急智,竟然发生了奇异的效果。

火箭射出,是用“甩手箭”的手法掷出去的,对方那人身子方自纵落了望塔中段,眼见如此,大吃一惊。

按说他是发箭之人,理应知晓这类火箭的特性,偏偏他竟是一时糊涂,未曾料及。

眼看着那支火箭迎面射到,那人情急之下,竟然以手上的雕弓向着箭上撩去。

不撩还好,这一撩上,可就惹上了大祸,只听见“波”的一声脆响,箭头火光乱冒中顿时炸了开来,形成了无数火星,四下里乱崩乱窜。

那人想是根本未曾料及会有此一手,顿时身上着了数颗火星,一时间燃了起来,极为狼狈地怪声叫着,遂由了望塔坠了下去。

谭贵芝身子正窜过来,再次清叱一声,掌中剑向着这人分心就扎。

这个人一手持弓,一时不及换手拔取兵刃,遂以手上雕弓向着贵芝剑上迎去,只听见“卟嘣”的一声,那弓碰着了剑刃,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时砍为两截。

双方照面的当儿,贵芝略微看了一下对方的长相——瘦长的个子,鹰鼻子鹞眼,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可以断定是个生脸,没见过的人。

这人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背后背着一口锯齿刀,此刻一照面吃贵芝斩断手中弓,当然大吃一惊。

他身子急速地向一旁跃出去,就势倒地疾滚,想把身上的火压熄,谭贵芝哪里容得他如此施展?紧跟着腾身过去,一连三剑。

第一剑砍在地上,砍得泥土翻飞。

第二剑擦衣而过,第三剑才是真正的杀招,由于那汉子生恐伤及要害,性急之下举手以挡,贵芝这一剑正好砍在他胳膊上,当时就把他一只胳膊给砍了下来。

那汉子惨叫了一声,斜刺里穿身而起,伤痛中还忘不了招呼同伴,“吱”的吹了一声胡哨。

谭贵芝已飞快地把身子凑近过去,右腿飞拧着用谭家嫡传的“弓腿”踢法,只听得“叭”一声,把那人球也似地踢得滚了出去。

这时四下火光漫天!整个马场都着火了,凡是有房子,可以燃烧的地方都燃烧了起来。

火光里,正有不少人影穿驰着,看过去好像皆与这人同样的装束打扮。

这汉子被谭贵芝一脚踢倒,尚还不及爬起的当儿,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窜到了近前。

其中之一怒叱着道:“好小子!”这人正是负责马场维护任务之一的“金枪”徐升平。

他手里提着一对闪闪有光短枪,一照面之下,二话不说,穿心一枪,“噗”一声,已深入那人前胸。

拔枪,抬腿,“砰”一声,直把那人尸体端了出去。

和他不约而同,自另一个方向奔驰而来的是“混元掌”乔泰,两上人看上去都是狼狈之至!尤其是“混元掌”乔泰,像似已经挂了彩了,满脸是血,身上衣服也有多处被火烧破。

一见面之下,乔泰哑着嗓子道:“大小姐,可找着你啦,太太呢?”贵芝道:“我娘先出来了。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放火?”徐升平大声叹着气,道:“会是谁?就是上次在半路上劫车的那个怪老头子一伙的!”谭贵芝一听指的是“人面狼”葛啸山,顿时吓了一跳!乔泰喘息着左顾右盼,道:“不只他一个人,来的人多啦,对方指着名要见小姐和太太,我看这事情不妙,我已吩咐大柱子,叫他套了一辆车,小姐你先走吧,我这就去找太太去!”谭贵芝咬着牙说:“我不走,跟这些人拚了!”徐升平吓得一愕,用力跺着脚道:“小姐,你非走不可,还没看见么?马场完了……”“对方人太多了,”乔泰抹着脸上的血,着急地道:“快走吧,再不走可来不及了,快走,快走!”谭贵芝嗔道:“不许哭!”彩莲哭得更厉害地道:“我害怕……小姐……我们快跑吧!”谭贵芝虽有满腔战志,一时也无奈何,叹了口气,道:“你再哭我就丢下你不管了!”彩莲一听不敢再哭了。

四人站立处是了望台下一角,一时倒不易为人发觉。

这地方也是最好观火的地方,但见四下房舍火势冲天。

尤其是绕着马场四周搭建的马房,里面养着两三千匹牲口,大火中,马群冲刺而出,马嘶人叫,势若雷鸣,看上去真叫人惊心动魄!空中火箭,还在继续射着。

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人,反正是人不少。

看着父亲半生辛劳,大好的一片基业顷刻间毁于一旦,谭贵芝内心之痛苦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她痴痴地喃喃说道:“马场里的师傅们呢?”徐升平苦笑着说道:“李、周两位死了,其他的我看都……唉!小姐,我这就去找太太去了。”

他又吩咐“混元掌”乔泰道:“你就护送着小姐快出去吧,别管我了!”伸出手在乔泰肩上拍了一下,转身力纵而出——火光把整个马场上空渲染得一片昏红,火光里清清楚楚看见徐升平纵出的人影——却也清楚地看见了迎空而来的另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骤然和徐升平的人影合在一块,双方势子都是一双钢枪,却也在这时向对方出手。

对方那个人,显然是武林罕见的高手之流!但只见他分出的双手,曲伸之间,已经抓住了徐升平原先执在手中的一对钢枪,两个人在空中折了个斤斗,同时向着地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