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3章含笑遗妻儿胡先生一声狂笑道:“朋友,你也太猖狂了,这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尔鼠子猖狂!”那人陡然闻得对方出声喝叫,似乎心中一惊,掌中剑一抖,分心就刺。

胡先生顺着对方的剑头,滴溜溜一个快转,陡骈二指,照着这人眉心就点。

来客嘿嘿一笑,左手向上翻,猛撩胡先生的腕子,掌中剑向左一个倒转,如同扇面也似的,割出了一片弧形光华,冷光如电,斜劈向胡先生!可能是胡某人太轻敌了,也可能是彼此距离太近了一点,剑芒吞吐之间,只听得“嘶——”的一声,锋利的剑锋,在胡先生的长祆上留下了半尺来长的一道大口子。

胡先生打了个冷战,错身回步的刹那,来人已施展“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扑上了围墙,身子再闪,已扑出墙外。

谭府已惊动了,七八条人影,自前后院分别扑到!胡先生道:“你们别动,看着家!”说时从一人手上接过了一口“鱼鳞刀”,快闪一下,已经纵扑出墙外!他身子落外的一刹那,已看见对方夜行客身势倏起倏落地直向西边那片冰河上扑去。

这人身子确实够快的,瞬间已来到了河边,他似乎仍然施展“八步凌波”的故技,由水面上回去,这时候胡先生已由身后风也似地扑到近前。

来人向前一上步,刚要向河面上落去。

就在这一瞬间,河面上人影一闪,一人如同鬼魅般地现身而出——一个面相清瘦,身披银色长衣的老者,捷如拍翅水鸟般地踏身岩上,由于上来的势子太猛,差一点和这人撞了个满怀。

这人大吃一惊,掌中剑不加思索,照着银衣老者面门上就劈!剑光一闪,劈脸砍到!银衣老者冷笑声中,但只见他那只鸟爪般的长手向前一递,银光烁目间,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法,总之,那口光华夺目的长剑,已到了老者手中!夜行客大吃一惊,银衣老者一声斥道:“去!”左手长袖向外一拂一卷,夜行客身躯一个倒翻,已被卷出了丈许以外!所幸这人身手毕竟不弱,在老人一片袖风之中,仅仅受了一下虚惊,可是当他身子直立站起来,却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面前这个银衣老者,用着双细长、含蓄着无限神光的眸子,直直地逼视着对方来人——“朋友——来到了青松岭,就是我谭雁翎的客人,你又何必慌在一时?”银衣老者不愧是大家之风,上来就自己报出了字号,敢情就是这所宅子的东家主人!来客脸色一阵子发白,由他那双锋芒毕露的三角眼里,可以看出他内在的情虚,以及满胸的仇怒!“谭雁翎?——嘿嘿!好一个谭雁翎!光棍一点就透,谭老头,你晃的是什么花枪呀!”一口道地的山西土腔调,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种刺耳感觉——这人说了几句,后退一步,原本就不高的身子,向下微微一蹲,两只手拉开架式,闪烁的瞳子既要打量着正面的谭雁翎,却也忘不了侧面的谭家账房胡先生。

银衣老者一听对方口音,以及闻知语意之后,微微地愣了一下。

这时胡先生已来到近前,先向着银衣老者抱了一下拳道:“东翁来得正好,这厮深夜进府,不知意欲何为,却不可放他逃走!”说到这里,脸色一沉,回看着来人冷冷笑道:“相好的,有话说清楚一点,当着大爷的面,今夜你还想走么?”来客虽然居于极为不利的形势之下,可是那番狂傲的神态却是丝毫不减。

像是夜猫子般地怪笑了一声,这个人打着哈哈道:“胡子玉,你***少给老子来这一套,你以为脱了那层血衣裳,老子就不认识你了?”胡先生与谭老爷陡然大吃了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隐居青松岭将近二十年之后,还会被人识穿了本来面目,胡先生目光一扫谭老太爷——两个人内心是同样的吃惊,目光里同样显现着惊惧、疑惑和隐隐的杀机!“胡子玉”这个名字,已经近二十年不曾听人说过了,难怪胡先生的那张苍白的面颊上,显得那么的不自在!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来人的状貌——在对方那层短发下,是一张如同枣核般尖长的脸,一对闪烁的眼珠又小又圆,仿佛每一眨动间,都会滚出来一般模样!……这人约有五十岁,或许还不止这个年纪。

胡子玉陡地由记忆深处,想起了一个人,像是在一团乱丝里找到了丝头一般!“足下莫非是姜……”他还有点举棋不定,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这个人,所以只说了一个“姜”字,就临时吞住!来人怪笑了一声,那双如同巴豆般的眸子,一阵子眨动,怪腔怪调地说道:“胡老七,这就对了,足见得咱们过去还有点交情……兄弟正是昔日的小九子姜维!”胡子玉“啊——”一声,后退一步,却用眼睛去看一旁的谭老太爷!谭老爷子的一张脸,在此一霎时,似乎也有所曲扭了。

可是,二十年心如止水的岁月,早已磨练成此老的“处忧不惊”,他陡然感觉到,最可怕的事情可能就要来到了……——尽管如此,他仍然还有相当的自信!“姜维,二十年来,你也变了很多啊……”谭老太爷那双凌人的双瞳里,不仅仅是悲愤、仇恨,更多的还是凄凉感伤。

姓姜的后退一步,枣核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尖酸刻薄,他向着谭老爷子看了一眼,两只手抱了一下,深深冷笑着道:“谭老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想不到咱们兄弟,还会在这里见面吧!”胡子玉在一旁沉声道:“姜维,你敢对二哥这般无礼么?”“哈哈……”姓姜的把尖脸一拉,不屑地道:“二哥——不错,二十年前的二大哥,二太爷,二当家的……可是胡老七你要搅清楚,那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凭我小九子敢对你这么说话,论家法就该得上一个死字,可是二十年后,嘿嘿……”姓姜的那一嘴山西音调,听得人实在难受,就只是末尾的几声笑,就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一敛,他目射凶光地道:“……二十年后,咱们不是兄弟,是冤家了!”胡子玉面色一沉,转向谭老太爷抱拳道:“东翁岂容得这厮如此猖狂?不如下手剪了他!”谭老太爷伸出一只手阻止胡子玉再说下去,事实上他那双闪烁着锋芒的眸子,早已为泪水浸满!往事使得他不胜感伤——喟然长叹了一声,他讷讷道:“老九,人往高处走,不往低处流……二十年来我和胡七弟韬光隐晦,创下了这份家当,可谓之得来不易……这二十年,我二人对与昔日几位死生与共的兄弟,十分地惦念……老九,大哥、三弟他们还好么?”“托福,托福……”姜维说话的时候,身子骨那么不自在地晃着,打着哈哈,头上那层灰白的短发,真像个活刺猬似的——一个劲地分着他身上的那些个刺!“大哥已是近八十的人了,三哥也七十了,四哥、五哥的坟头草都老高了——”“怎么老四、老五已作古了?”谭老大爷伸出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在眼睛下抹了抹,像是流出了泪。

“哧——姓谭的,你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掉泪吧!”“住口!”胡子玉身子一闪,已到了姜维面前,右手五指叉开,一掌向着姓姜的脸上打去!姓姜的也不含糊,左手斜着探出去,和胡子玉的手乍一交接,两个人的骨节,俱都“喀”地响了一声,彼此的身子大大地晃了一下!“胡老七,你这身功夫,亦不过和姜某人相差不多,怎么,来到了你们家门口了,欺侮人是不是?”胡子玉怒声道:“你胡说!”“先别冒气,”姓姜的冷森森地道:“该冒的是我,还轮不着你……怎么着,今天你姓胡的摇身一变,有了钱了,是十八家皮货商行的二东家,大账房,眼睛里就看不起以前的穷兄弟了!”“老九——”这一次,发怒的是谭老太爷,他到底不同于胡子玉,确是有些个威严。

他心里不服,满腔的不服。

冷笑了一声,谭老太爷凄苦地一笑道:“这么说,这些年你把我们摸得很清楚了。”

“嘿嘿……”姜维冷冷说:“够清楚了!”“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这个——”姜维一双小眼机警地看着面前的大敌,冷笑着道:“那要看大哥怎么个指示!”说到“大哥”时,他的两只手抱了一下拳。

谭老太爷很显明地由这个昔日的拜弟“老九”身上,看出来失去了二十来年的江湖气味,对方身上依然笼罩着那么沉重的凶杀气味,可以猜得出二十年来,他们依然没有离开那种刀口沾血,风里来,雨里去,见不得人的黑道生活。

他想说话,可是却也明白如今自己已失去了说这些话的立场,再想到这些哥儿们那种杀人的手段,禁不住脊骨里有些冷嗖嗖的感觉。

“大哥他们现在哪里?”“在……”姜维冷冷地道:“不在青松岭,却也不太远!”“各位兄弟呢?”姜维道:“除了四哥五哥以外,都托福健在!”谭老爷冷冷一笑,道:“还是老行业?”“哈哈……问得好!”姓姜的重重啐了一口:“呸!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了,怎么就许你们发财,人家就得受一辈子穷,胡老七,我告诉你一声,咱们兄弟今天很衬当子了,家当不比你们小!”谭老爷怔了一下,点点头,叹道:“这就好……能早一天脱离开江湖,总是好的!”“老头,那你可就错了!咱们兄弟论家当不比你小,可是饮水思源,一辈子也忘不了本儿,一天喝江湖水,身子可就卖给江湖了……”“一句话不是,还是老行业。”

胡子玉闷了半天了,冷笑着道:“姜维,你听清楚,我和谭二哥二十年前叛离舵子窑,乃是情非得已,刀伤老八和大娘子,也是势非得已。

我们出来的时候,腰里可是一个毛钱儿没带,这些年能够有此成就,全是二哥领导有方,我们是一土一石垒起来的,二十年来,我们安分守己,难道你们就真的放不过?非要干个你死我活?!”平常难得的说上一句话的胡先生,一下说了这些话,可真是一件希罕事儿,话里可就暴现出鲜为外人所知的一件秘闻往事了。

这番话对眼前这位姜老九来说,可就等于“东风驴耳”,“对牛弹琴”,一点用也没有。

“胡老七,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姜维龇着碎碗碴似的一嘴烂牙,啧啧怪笑着道:“实在告诉你吧,大嫂子死了,八哥现在是个活瞎子——”“怎么说?”谭老太爷一惊,道:“大嫂……她……死了?”“反穿皮妖,你装的是哪门子羊?谭老头,这该谢谢你那一手‘燕子翻云手’,大嫂子当时确实还留着一口气,可等到大哥回来的时候,才断下了气,一尸二命,谭老头你知道吧,一尸二命呀!”“一尸二命……”谭老太爷脸上发青地道:“这话怎么说?”姜老九狞笑道:“怎么说?大嫂子当时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不是一尸二命是怎么着?”像是晴空里响了一个焦雷般的,谭老爷子,胡先生,两个人顿时都傻住了。

姜维那一嘴碎碗碴的牙齿,一个劲儿地向里面倒吸着气,一种狞人的怪笑——喝风的怪笑!“谭老二,你可知道大哥那时六十的人了,眼巴巴地等着那个儿子,你……你这老小子可给他断了后啦!”“住口!”胡先生气忿地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当时我在场,是她纠缠着二哥要带她走,带着金珠细软跟定了二哥,二哥怎么能做这种事?当时死不答应,那个女人,就死着撒野,说要在老大面前泄底,还用‘梭子镖’,伤了我的胳膊,喏——”他拉开了袖子,又道:“伤还在这里呢!”“你——你放狗屁!”姜维像疯了似地扑了过来,两只手朝着胡先生双肋上**下来。

胡先生双手一格他的两腕,前进一步,用“童子拜观音”,双手一合,“拍”的一声直向姜维的脑门上磕来!姜维使了一招“蜉蝣戏水”,身子一个旋转,飘出丈许以外。

胡先生正要纵上去,谭老太爷喝道:“住手——”胡先生顿时止住,姜维身子一晃,就想向水上纵落,可是谭老大爷身子就在河边上站着,哪里容得他就此脱逃?他手里尚拿着姜维方才的那一口室剑,这时向上一举,嘴里冷笑道:“你还不能走!”剑身一指,由剑尖上匹练般地射出了一道白光,即所谓剑道中最具有威力的“剑炁”。

白光一闪,姜维想是知道厉害,吓得凌空一个倒翻,又飘向原处。

身子一站定,他那两道疏密不一的眉毛,往上一挑,恨声道:“怎么着,谭老二,你……你还不叫我走?”谭老太爷哈哈一笑道:“姜维,你刚说的好,我们早已不是兄弟,而是冤家了,你要仔细地答话,否则莫怪愚兄剑下无情!”姜维嘿嘿连声笑着,足下频频后退,由他的闪烁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怯意。

谭老大爷道:“说,今天晚上谁要你来的?”“是我自己来的!”“你来干什么?是来卧底?”“既知道何必多问!”姜维哈哈笑着,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我找着了你们,二十年前的一笔血账,该好好算一算了!”“这么说老大、老三他们还不知道我住在这里?”谭老太爷试探着问。

姜维怪笑道:“快了,等我回去,他们也就知道了,那时候我们‘江南九鸟’又该聚一聚了!”“你还回得去么?”谭老太爷这一刹那,脸上猝然现出凌厉的杀机。

姜维猝然吃一惊,忽然想到自己话说的太直了,只怕眼前一言之失,大难降临了。

一念之间,姜维顿时失去了那番傲态,后退了几步,他惊愕地道:“你想……杀人灭口?谭老二……你……你还敢这么做?”“我怎么不敢?”谭老太爷深邃的目光,一扫胡子玉,说道:“子玉,你断后路——”胡子玉早已不耐,闻言纵身两丈以外,落向石板道中,守住了姜维的退势。

姜维面色一变,怪笑一声,道:“谭老二,你向我下毒手?莫非你不怕大哥、三哥他们放不过你——”“他们早已经放不过我了!”谭老爷子无限凄凉地道:“老九,这是你们逼我下手的,当年事是非不分,就算谭某人说破了嘴,只怕也难以取得老大、老三的信任,我不能看着你们这般不法之徒,把我眼前基业毁了,说不得只好放手一拼!”“谭雁翎,你是作梦——”由说话的声音里,已可以听出他内在的怯意。

人到了危机时候,总会有几分机智,来设法保护自己,姜维当然也不例外。

“大哥武功高过你十倍,谭老二,你还想拼?嘿嘿,你再想想,三哥的‘追魂指’你敌得过么?还有六哥的‘天狼钉’,八……八哥虽然瞎了,这些年人称‘眇目阎罗’,武功更是一日千里,嘿嘿……这里哪一个只怕也不会比你差……”谭雁翎森森一笑道:“这么说就更放不得你了!”剑尖一指,指向姜维前心。

姜维霍地一呆,道:“我此来青松岭……大哥他们是知道的……万一出了差错,你更脱不了干系!”谭老爷子一声斥道:“姓姜的,你纳命来!”剑光一闪,快斩姜维咽喉。

姓姜的人称“过天星”,轻功上有极佳的造诣,这时随着谭雁翎的剑势,身子霍地向后一个平倒,就势以掌击地,“唰”一声,击起了一天的泥沙,直向谭雁翎身上飞去。

谭老爷子二十年纳福青松岭,却没有一天把功夫搁下过,目下武功正是登峰造极地步,他原打算着“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可是由姜维嘴里得悉一切,他这种想法完全幻灭了。

昔日的同盟兄弟,说开了,正是今日的要命冤家!他深深了解这帮子人的个性,多说无用,只有以实力相拼,才有生存之机,躲避再也不是好办法。

二十年了,这些人仍然操持着打家劫舍、无恶不为的旧行业,算算看,他们每人手上的血腥,身上背的命案,又将是一个何等的惊人数目——一刹那,他内心充满了痛恨,他恨这批旧日的兄弟的堕落,不长迸。

他不能再忍下去了。

二十年……二十年的韬晦,心平气和,都不能化解的怨恨,也只有以武力应付了。

眼前这个人——“过天星”姜维,是个奸猾又邪恶的家伙,绝不可能希冀着他的改过自新,或是为自己化解什么,不如除去的好!谭雁翎转念之间,心如怒潮澎湃,那颗“古井无波”的心,就像是陡然为人投入了一块大石头,激起了汹涌的浪花。

他不再对眼前这个人心存姑息了!“过天星”姜维借着地面砂土为掩护,骨子里自然是存着逃走的意图。

掌势一出,身似旋风而起。

“谭老二,你真下毒手——”足下一顿,双掌同出,施展出他这些年来练就的掌功“探云手”。

空中响起了一股子疾凤,双掌之上,各夹着一团白气,直向着谭雁翎的身上击去。

谭老爷子身起如风,闪过了他的兜心双掌,他腾在空中的身子,拖曳着迤逦的长衣,姿态之美,有如云海仙翁,在落下一刹那,左手五指已弧形地落下来。

血光一现——姜维身子打了一个踉跄。

右手臂上,已为谭雁翎五指划伤,留下了深深的五道爪痕。

“过天星”姜维怪叫了一声,斜着身子穿出去。

可是这一面有胡子玉把守,哪能容他轻易逃走!“过天星”姜维身子方一纵出,胡子玉迎面而来,当胸一掌,“砰”一声击中在姜维前胸上。

这等内家高手人物,不出手则己,出手绝元便宜好占,姜维身子一个倒翻,高高地抛起,重重地落下来,“噗”地坐了个屁股蹲儿。

胡子玉一向练的是“绵掌”,姜维当然知道,中了这种掌,千万不能开口说话,能够耐过了那一股上翻的血流,即可保无伤,否则可就得落下终身的痨伤了!姜维死咬着牙不开口,鼻子里却发出了凄厉的一声闷哼,拧腰纵起,向着道旁的松树上落下去。

借着树梢的一点弹力,姜维的身子二次腾起来,像是一道鬼影般的,直往冰河水面上坠去!谭雁翎双肩一摇,风也似地跟上去。

“过天星”姜维在空中施了一招“细胸巧翻云”,折过身子来,用一双足尖飞点谭雁翎的小腹。

可是他回身的势子太猛了,气机一开,再也难以压制着肺腹的一腔热血,“噗——”一声,血箭子喷出了老高。

与此同时,谭雁翎的剑也递了出去,不过是一卷一挑,姜维惨叫一声,已为自己的那口剑劈为两半。

尸身“噗通”地落在了冰河里,谭雁翎身子向下一沉,足尖在姜维的尸身上轻轻一点,双手开合之间,已如大雁般,重又落在石板道上。

胡子玉赶前一步,面色骇然。

“死了么?”“死了!”低头看着手上这一口染满了鲜血的长剑,谭老爷振臂一掷,就像是一道闪电般的,这口三尺青锋,足足飞出了二三十丈以外,“哧——”地扎落冰河之内。

姜维的两截尸身在河水里漂浮着。

谭雁翎注视良久,陡地提吸起一口气,只见他身躯平着向水面上落去——就在他足尖一沾水面的刹那之间,双手已捞住了姜维两截身子。

带起了一片血水,冰河面上“哗啦”的一声响,谭老爷子已落在了地面。

这等精湛的轻功,就连一向追随他左右的胡子玉,也看直了眼——他上前一步,由谭老爷子手里接过姜维的身子,道:“交给我吧!”身子拔起来,在树梢上,如同星丸跳掷一般的,连连几个起落,已隐失于太华山麓。

就像本来没事一般的,谭老爷子那等安闲地坐在铺有熊皮褥子的太师椅上。

风门拉开,胡子玉匆匆进来。

大厅里只亮着一盏灯,灯光闪烁着两个人的脸。

谭家账房胡先生——胡子玉,看上去似乎没有谭老先生那般的遇事镇定!他一直走到老先生座前,站定。

“料理好了?”“好了——”胡先生慢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在平常有人的时候,他从来不敢这么失礼的,也许是姜维点醒了他,使他想到了他曾经与这里的主人,二十年前曾经是结盟的兄弟……尽管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谭二哥——”叫了这么一声,他发觉到谭老脸色不对,赶忙改口道:“东翁,这件事只怕不大妙——”“胡骏!”谭老一直这么称呼他,却不愿提起他已往的名字胡子玉——歇了一下,他接下去道:“从今天起,你我要加紧防守,看样了,等不了多久,他们总会找来的!”胡骏怔了一下,他脑子里想到了昔日的大拜兄——“鬼太岁”司徒火。

虽然时隔了遥远的二十年,仍然由不住地打上一个冷战!……那时候人称的“江湖九鸟”,事实上也就是闻名丧胆的九名巨寇。

横行的范围其实不止江南,整个长江九省,全在哥儿九个手里。

哥儿九个,都有一身好功夫,各有来头,依顺序是——“鬼太岁”司徒火。

“九现云龙”谭霜飞。

“怪鹅”孙波。

“出山虎”方人豪。

“十二连环”杜希平。

“人面狼”葛啸山。

“神手箭”胡子玉。

“来如风”简兵。

“过天星”姜维。

这其中的“九现云龙”谭霜飞,也就是今天青松岭的谭雁翎老善人,“神手箭”胡子玉摇身一变,也就是谭家的账房胡骏胡先生。

至于这两个人何以会洗手黑道,弃暗投明,由杀人放火的响马大盗,摇身一变而为安分守己的良善商民,其中的血泪经过,套一句俗话,那已经“事过境迁”,不过由二人与“过天星”姜维方才一番对白,不难知悉一个大概。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九现云龙”谭霜飞和“神手箭”胡子玉,厌弃黑道生涯,限于帮规严厉,始终无法脱逃,此其中身为大嫂,即“鬼太岁”司徒火的年轻妻子,却一直暗恋着这个比其夫英俊的谭霜飞,时时与之纠缠,使得谭霜飞精神不胜其苦,于是不得不加速暗图脱逃。

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谭霜飞联合胡子玉意图脱离,偏偏事为大嫂所悉,久已厌烦盗妇生涯的大嫂,硬磨着谭霜飞带她一块走。

这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的,谭霜飞不得不表露他光明的心迹,无论如何,他不能背上拐诱大嫂,一辈子洗刷不清的罪名。

尖酸刻薄的大嫂,羞怒之下,乃以告发二人为胁迫,迫使谭霜飞不得不向她出手,打斗中“来如风”简兵突然返回,在大嫂一面之词的蛊动之下,也向谭、胡二人出手,混战中,简兵和大嫂不是谭、胡二人对手,双双受伤,“来如风”简兵为胡子玉的“神手箭”射瞎了双眼,大嫂却为谭霜飞的“燕子翻云手”伤了两肋,大祸铸成,更只有逃走之一途了!往后的二十年岁月,谭霜飞化名谭雁翎,胡子玉化名胡骏,他二人为免于遭“鬼太岁”司徒火一干旧的兄弟的毒手,不辞关山万里,由内陆逃到了极边的甘肃地面,从事艰苦的新生事业!皇天不负苦心人,由于谭霜飞擅于经营,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从事皮货的转手工作,渐渐的摸清了门路,而主动地从事贩卖经营。

辛苦工作的结果,几年下来,终于有所成就。

于是他们把多年集蓄的资金,在河西四郡开设皮货商行,终于有了今日的大成,成了皮货业中的巨商翘楚!这时候的谭霜飞早已娶妻成家,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冰雪聪明,貌美如花,谭霜飞自幼传授了她一身武功,可是却深深地约束着她。

他知道,昔日的一伙兄弟,几乎没有一日放过他,势必还会找寻他们,意图报仇。

江湖黑道里,对于叛离组织的伙伴,处置之辣手,谭、胡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当然,他们更清楚昔日的大拜兄“鬼太岁”司徒火,以及众家兄弟的杀人伎俩,所以这二十年来,处处掩饰着锋芒——他们虽然从事大盘的皮货买卖生意,可是对外却决不出名,虽有一身杰出的武功,却从不敢轻易施展!——只是有一次。

那是前年的事了,谭家小姐路抱不平,打伤了几个马贼,引起了马贼的大举复仇,逼得谭雪飞不得不出手,于是掩饰多年的心血白费了。

从那一天开始,谭老太爷擅武的名声张扬了出去,事后谭霜飞深深地忏悔着,他担心这一次的疏忽,可能为自己带来一场未来的大难。

现在,他的这一番隐虑,似乎果然不幸而应验了。

谭霜飞脸颊上,带出了一片深沉的颜色。

“现在我们第一步,要打探出他们的动向。”

谭霜飞视着胡子玉道:“明天请完客以后,你也去一趟。”

胡先生点着头道:“是!”谭老长叹了一声,道:“二十年啦——我算计着他们也应该来了!”胡先生吁口气,说道:“东翁看看,我们该……”“逃不是个办法,好在这些年,你我功夫还没有拉下,司徒火想要我们的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他自己也得小心一点!”“可是嫂夫人那边……”谭老爷子脸上变了一下颜色,道:“——我也正在为这个发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