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接了信赶到的时候,贾赦兄弟已经吵完了,两人都气呼呼的各自坐在一边,刑王夫人相陪着丈夫身边,宝钗是小辈不便插嘴,只是上前行了礼,站到了王夫人身边。

贾政仍旧怒气冲冲的,九处庄子,为还黛玉家产,迫不得已转让了两处,若不是王夫人提醒应该查查帐,根本想不到大老爷竟然私自将四处庄子换成银两,入了薛蟠的股,怪不得大老爷那样大方,一向爱计较的人肯拿四,原来他有更大的利益。

王夫人斜着眼睛看向宝钗,宝钗此时尚不明原因,悄声问道:“太太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我看荣国府这家产,就算不被林丫头那个狐媚子折腾光,也得被你们兄妹给算计没。”王夫人没好气的说着,听说薛大傻子现在很会做生意,稳赚不赔,入了他的股只要坐等收钱就好,这么好的事,却落在了大房那边,若不是今日发现了,一两都得不着。

“宝钗做错事,太太只管责罚。”这些日子,自打王夫人得病以来,宝钗挨她的骂已经习惯了,先时还体谅着王夫人在病中,等她病好了之后,宝钗才发现,原来她竟是成心在公众面前给她难堪,这样一灰心,宝钗也就不像从前那样谨慎小心了。

王夫人确实想大骂一通的,又怕失了身份被刑夫人这个填房看笑话,看宝钗虽然卑微的低着头,脸上却连一分愧色都没有,更加生气。

这事本来就是贾赦理亏在先,这会儿被发现了,也只能同意二一添作五,从薛蟠那里得来的红利一人一半,王夫人又提出,在铺子里的红头帐本上,增加贾政的名字,贾政正要举双手赞成,一看兄长夫妇皆露出轻蔑的眼光,不想被他们给小瞧了去,贾政说道:“就这样吧,已经说开了,哥哥嫂子还能让咱们吃亏吗?”

话是对王夫人说的,贾政私心里还是希望兄长能说句话,虽然不是一个母亲,好歹也出自同一个父亲,二房穷了,大房再有钱,出门在外脸上也挂不住不是。

贾赦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兄弟一切好说,有宝玉媳妇在这里,你也不用怕我赖帐,是她娘家哥哥的铺子,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当初说好的,半年一分红,前几日我说没钱,薛蟠给我送过来五千两,日后在息里扣,你若钱紧,等会儿就将你的那一半送过来,有财一块发。”

虽未得到预期效果,但贾政听到了来自兄长的保证,也放下了心,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兄长夫妇直接去了书房,贾政这些年来只知道读书做官,与世俗家产一窍不通,直到手上没有可以花用的银两,才知道着急。

王夫人见外人离去,回身就给了宝钗一巴掌,骂道:“你即是我的外甥女,也是我的媳妇,怎么吃里扒外的向着大房,四处庄子,还是最好的,值几十万两银子,是咱们府里的根本,拿钱出去做生意,一本万利,若不是我思维敏捷,这便宜都让大房赚去了,那三处破庄子,一年能产出多少东西,咱们娘们还不得喝西北风啊。”

若是原来,宝钗一定会跪下请求王夫人的谅解,可是如今宝钗的心也凉了,不但没安慰王夫人,反而在心里暗暗叫好,一直以为整个贾府只有王夫人待她最好,等有了事才发现,在王夫人眼中,什么都比不得银子重要。

王夫人气的直抚着自已的胸口,斜着眼睛等着宝钗给她赔礼,岂料宝钗只是福了一福,说道:“过会儿就到预备晚饭的时辰了,宝钗昨儿又典当了两只金项圈,买了几只鸡,老太太和太太这阵子劳心劳力的甚是辛苦,很该补补才是,这就过去瞧瞧,太太歇着吧。”

转过身的那一刻,宝钗挺直了脊背,不等王夫人开言,便走出了荣禧堂,王夫人诧异的望着宝钗的背影,心中暗道:宝钗这孩子吃错药了。

宝钗回到了自已的屋子,关上房门,发疯一般的摔了一阵东西,才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猛然想到回来这半日,也没见到宝玉,整理下衣服又重梳了头,刚打开房门,见莺儿走了进来。

“二爷呢?”

莺儿隔着宝钗的身体看到屋内地下一片狼藉,正在心惊,听宝钗问话忙道:“说是读书累了,麝月陪着出去转转。”

“看着房门,我找点东西。”莺儿答应着守在门口,宝钗进房打开箱盖,翻到最下面,拿出一个小布包袱来,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里边包着的赫然是王夫人为了诅咒黛玉而制成的布偶。

当日看王夫人举动奇怪,宝钗留了个心眼,于夜半时分偷偷潜进佛堂,取走了布偶,心中暗自窃喜无人发现,却不知那日正巧王夫人被水泓的人带走,屋里的丫头都被用上了迷药。

宝钗思虑再三,取了一块同样的料子,撕成小条,仿着王夫人的字迹重新填写了黛玉的生辰八字,将原来的取蜡烛烧掉。那天拿到布偶时,看着上面所写的生辰八字吓了一跳,这不是袭人的生辰吗,太太那样信任她,为何要诅咒她呢,略分析下就明白了,太太必是想诅咒宫里那位,记错了,因想不能让太太错上加错,如何不对也是自已的姨妈,宝钗就将这东**了起来。

及至今日无端挨了训斥,又被扇了一巴掌,这个东西重新被翻了出来,将布偶包好,宝钗走出房门,安排莺儿收拾里间,自已穿过楼阁直奔梨香院而去。

贤嫔与探春两次过关雎宫请求接见,都被阻挡在宫外,花银子打听宫外的消息,才知道几日之间,荣国府已被百姓形容的一贫如洗,探春到底是贾府的人,心里着实惦记,想回去瞧瞧,又怕再不得进宫,以至犹豫不绝。

“林姐姐果真心狠,看来是知道咱们想去跟她求情,才命人拦着的,可恨那紫萝,远远的一见是我,不说打招呼,反而躲了起来。”

贤嫔笑笑,探春虽说聪慧,还是太年轻了,劝道:“你进宫的时日终究是短了些,紫萝虽说隶属关雎宫,说到底她是皇上的人,躲你做什么,关雎宫门前侍卫,只听皇上一人的命令,就是皇贵妃轻易也使唤不得,这个姐姐比你清楚的多,现在想想,是不是皇上想借着皇贵妃这件事,灭了咱贾家的威风。”

听春儿探听来的消息,祖母与老爷即没分辨也没反驳,可不就是默认吗,探春忙道:“说起这事来,确实是府里的不对,可皇上若只是单纯为林姐姐出气,这会儿气也出了,为什么还不让家人进宫呢,姐姐可是求到了太后跟前,太后也答应给说情的。”

“三妹妹,姐姐现在担心的是,怕皇上稍后还会有举动,皇上一向嫉恶如仇,且颇有手段,不应该这样轻易的过去了。”

探春更加担心起来,虽说住在宫里衣食无缺,可终究不是长远之地,名不正言不顺啊,如果没福匹配溢王爷,莫不如早日出宫,以免耽误了终身大事。

“姐姐的意思是?可是咱家老爷们的官位并没动摇,虽然藏匿皇贵妃家产,但银子已经还上了,只要皇贵妃不再追究,皇上还能怎样,舅舅位居一品,又是国之重臣,到时必会为咱们家说话的。”

元春点了点头,探春的话有道理,元春说道:“你说的是,舅舅一直滞留在外省办公务没有回京,若舅舅回来,咱们府里就有了靠山,朝中有人说话,若舅舅在朝,皇贵妃的家产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回来,唯今之计,是赶快送出信去,让舅舅早日请旨回京。”

“这事让春儿去办,我看她挺有办法的。”

“那就快办吧,皇贵妃将咱二人阻在宫外,恐怕只是不愿见我,若你一人前去,或许会有机会,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差不多十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贵妃未必不听。”

探春明白了,黛玉一向心软,看似嘴下无情,实则最为有情之人,连湘云那个口无遮拦的,两人常生口角,后来不也亲密无间吗,紫鹃说林姐姐最看重亲情,虽然小性刻薄,可谁对她有恩,她是一定会记得的,十年的姐妹情,去求求她未必不成。

探春正要出去,又被元春给叫住了说道:“有件事要嘱咐你,我瞧着你这几日常过储秀宫去给佳妃请安,佳妃那个人,脸上一团笑,心里阴着呢,我们在一起这些年,好几次都险些犯规矩,一直怀疑是她做的扣呢。”

“啊?”探春一听此言,连忙坐在元春身边,说道:“我瞧着她和气宽厚,不笑不说话,跟宝姐姐似的,虽然林姐姐占了独宠,她也安之若素,并没背地里说什么恶言恶语,又对我好言相加,常送姐姐东西,怎么,她很阴险吗?”

元春也不能肯定佳妃究竟为人如何,只是提醒着探春小心,又道:“常人只知纯妃有心计,以至忽略了面善的佳妃,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小心些总没错的。”

“我不过是到宫里暂住的,过些日子兴许就回去了,她就想害我什么,也没理由啊,探春知道了,这就去安排春儿办事。”

元春点点头,探春刚要往外走,抱琴迎面进来,说道:“娘娘,皇贵妃那面派人传过话来,请娘娘和三姑娘过去说话呢。”

元春略略思虑,说道:“三妹妹一人去吧,只说我头疼,异日再去请安。”探春明白元春的意思,回房简单收拾了往关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