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母那里请了安后,黛玉和惜春两个挨着坐下,听凤姐在贾母身边问起北静王府的热闹场面,贾母因看黛玉在旁,说道:“我瞧着你精神不错,今儿跟我去王府多好,太妃还问起你来。”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黛玉站起身子笑道:“外祖母没在太妃面前为玉儿说几句好话,玉儿这身子也实在不争气,劳太妃惦记着。”

贾母伸出手来,黛玉顺势坐在身边,贾母道:“我说了,你这孩子从小也是三灾八难的,最近身子不好,怕给太妃添恼才没去的,太妃反说你太客气了些。”

凤姐在一旁笑道:“我们是没福气的,老太太也不说领我们去见识见识那北静王府的气派。”

贾母笑道:“你这猴精猴精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倒是你这几个妹妹,应该多多的在各个王府走动走动,能去王府参加寿宴的,最低也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不定就在哪里碰到一桩好姻缘,三丫头今儿表现的格外出众呢。”

这话说的几个待嫁之女都低下了头,黛玉在贾母怀中悄悄的四处张望着,宝玉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

寻找的目光与惜春碰个正着,惜春给她递眼色,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是低头不语的探春,黛玉仔细看着她的脸色,三妹妹今天这般出众,连老太太都夸赞,如何她自已反倒没有什么兴奋的神态。

平平淡淡的,似笑非笑的,黛玉歪着头看向探春,感觉她的那抹笑容像是硬挤出来似的,她一准是有什么心事了,等在老太太这里散了,问问她才好。

忙碌了一天,贾母也确实累了,和孙女们说笑一会,便要休息,因看众人回去,方想起来没有见到宝玉,连忙问道:“宝玉人怎么没见?”

凤姐忙回道:“宝兄弟原是想和老祖宗一起过北静王府的,知道王爷不在也就没去,后来听说让老爷把他叫到外书房去了,这会想是还没散呢。”

贾母着了急,宝玉最怕她这老子,一天没在家,贾政必定是趁着这个机会又逼着他做学问了,看珍珠在旁,嘱咐道:“你快去瞧瞧,只说我一天没见着宝玉,着实惦记,让他快来。”

黛玉听了凤姐的话也吓了一跳,原来他没去北静王府,而是被舅舅叫去了,怪不得呢,这些日子虽说不能常常见到宝玉,心中却时时刻刻的记挂着他,宝玉不能来看她,也会时不时的遣人来报平安,袭人的防范虽严,宝玉却早就收买了一个小丫头为已用。

因见众人都向外走,黛玉也不好独自留下,只站在不远处瞧着贾母的院门,紫鹃道:“姑娘,起风了,咱们回吧,回头被风吹了又该头疼了。”

黛玉摇摇头,拉着紫鹃走到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才道:“宝玉被老爷叫去了,等他来了,咱们再走。”

紫鹃只得陪黛玉一起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宝玉随着珍珠匆匆忙忙的奔贾母这边而来,黛玉放下了心,方欲回转身子,不想站的时候长了,腿竟有些发麻,稍稍活动了几下才和紫鹃离去。

紫鹃边走边道:“即然看见了二爷,姑娘多等会子,还能说上几句话,反正二爷回--也是顺路。”

黛玉道:“你没瞧着袭人远远的跟在后面吗,何必让她在一旁唠叨,左右我已见着他平安。”

进了园子,黛玉方想起来探春的事,问道:“你瞧见三姑娘回去了吗,今儿在老太太那儿,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可能累着了,回去歇着了吧。”紫鹃说道。

黛玉摇摇头,说道:“三妹妹一准是有心事的,也罢了,明儿再去瞧她,让她好生歇着吧。”

黛玉的猜测很对,探春回到了秋爽斋,赶走了丫头,趴在**放声大哭起来,侍书虽然跟着探春一同去的北静王府,对主子的事却知之甚少。

探春确实是受了委屈的,那些在座的诰命夫人,公侯小姐都对她的出现嗤之以鼻,一个庶出的女孩凭什么参加这种聚会,而且还被北静太妃所夸赞,那让她们这些嫡女的颜面往哪搁。

也不用多说,一人一句就够探春受的,偏偏辈分不同,不能和老太太在一桌上,探春只能低着头听着那些讽刺一句句的刺入耳中。

宴席很丰盛,又有京城的名角助兴,但探春却不知道吃进嘴里的究竟是什么,连精彩的戏文也没有听的进去,只是盼着时辰,好快些离开北静王府,回到自已的小天地中。

好在前几日新做了两身衣裳,又有太太先前赏的几样首饰,让她不至于太过寒酸,可就这身打扮,也足以让探春在人群中抬不起头来,太太待她算是不错的,知道她要随着老太太去王府赴宴,又赏了她两只上好的玉镯子,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卑,觉得处处不如人呢。

身份,就是该死的身份作祟,如果她是太太的女儿,她就可以趾高气扬的站在众人面前,也像她们一样面上露出微笑,骄傲的伴在母亲或是祖母的身前。

可是,她始终是妾生的女儿,除非太太慈悲,认她做嫡女,否则她这辈子只能是庶出,将来婚嫁的时候,不论是嫁妆还是婆家的门弟都要低人一等。

在北静王府已经受够了气了,回了府里,探春再没力气继续乔装,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的望着众人,好容易大家散了,探春迅速回了自已的院子,再也忍耐不住的痛哭着。

侍书在门外听着哭声越来越小,直至没了声音,才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来,看探春仍然趴在枕头上,泪水还在流着,手帕子已经湿透。侍书换过一条手帕,说道:“姑娘别难过了,老太太格外看重,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才领着姑娘去,可见姑娘在老太太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了。”

探春冷笑道:“林姐姐和四妹妹都不肯去,老太太才单带着我的,我只奇怪宝姐姐,往常有这样的机会,削尖了脑袋也要跟着一块出门,今儿怎么一反常态,倒推起病来。”

侍书说道:“或许真病了也说不得。”

探春才不会相信这个说词,宝钗不去必定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