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办好了差事,回到关雎宫,转了个圈也没见到黛玉的身影,来到里间一看,只有雪雁闷闷不乐的在那里整理着衣裳。

“你回来了。”

“娘娘呢?”冰湖一回身坐到雪雁身边,“你怎么这副表情,我送贾家人出去,娘娘又难过了吗?”

“唉”雪雁也没心情再整理,说道:“娘娘气的手冰凉冰凉的,我看她想哭又极力忍着的模样,心里更难过,你们一走,就进佛堂了,一直跪在老爷太太的灵位前,娘娘虽没说,我也晓得,她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向皇上交待。”

“今儿在贾家倒觉得,娘娘在她眼里还不如那个叫鸳鸯的丫头,生离死别的场面真感人。”

“就是可惜了鸳鸯姐姐,娘娘在贾府住着的时候,二太太给娘娘气受,她还背着人给我们送过东西。”雪雁说着掉下几滴眼泪,在贾府人众之中,鸳鸯算是个好人了。

冰湖拍拍雪雁的手背,起身向着小佛堂走去,看黛玉还跪在那里,冰湖小声说道:“娘娘跪了有些时候,若病了,先人们也会担心难过的。”

黛玉的嗓音有些沙哑,看来已半日未说过话,问道:“都还顺利吧?”

“娘娘放心,奴婢都打点好了,等晚些时候,奴婢和晶绿出去一趟把这事再办圆满些。”

黛玉磕了头,心里越发感激太后,允她在关雎宫内为自已的父母设个灵位,可以早晚烧香祈福,在她有心思不能对外人讲的时候,能够在父母跟前毫无保留的倾吐个痛快。

冰湖搀扶着黛玉起来,感觉出她的颤抖,连忙扶着到一边坐下,两只手轻轻的在黛玉膝盖处揉着,以缓解痛楚。雪雁倒了茶过来,黛玉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嘱咐雪雁说道:“取三千两银子给冰湖,让她拿去预备鸳鸯的后事,把她送回老家去安葬吧。”

“奴婢明白。”

黛玉稍歇了歇就走出佛堂,这个时候特别希望呆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冷静思考做出正确的选择,要了件斗篷披好,脚上也换了鹿皮小靴,黛玉要她们远点跟着,想一个人静一静。

越看关雎宫里的一切,越觉得对不住水泓,他是那样的信任她,可她呢,总是要求水泓,轮到自已,却很难做出决定。

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宝玉去死吗,就算两人之间有缘无份,他也做了她这么多年的表哥,这次的事,不会是宝玉主动,以她的了解,他绝没有这个胆量。

可不管怎样他触怒了国法宫规,若水泓知道了,必定难容,该怎么跟水泓解释成了现在最大的难题,曾经见他与别的妃嫔多说几句话,她都能打翻了醋坛子,水泓虽是皇上,也一样是个普通人,他会相信自已只是出于同情与可怜吗?

黛玉还流连在竹林的时候,水泓在养性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稍一用力,一枝毛笔断成了两截,贾宝玉,他怎么敢……朕要将他碎尸万断。

“冰湖把他们密送回贾家,然后呢?”

“冰湖到贾家传了皇贵妃的懿旨,赐死真正的鸳鸯,方才已将鸳鸯押到刑部,不过奴才私下瞅着,似乎皇贵妃并不是真正让人犯赴死,一百大板只是装装样子,后来人犯不知怎的死了,奴才听冰湖对堂官说,晚间她亲自过来领走人犯的尸体予以安葬。”一位身着侍卫服侍的男子低着头站在水泓桌前回着话。

“事有蹊跷。”水泓可以断定。

“奴才等没人时,探了下人犯的脉膊确实有微弱的脉息,让女狱卒仔细为她检查了身体,在内衣夹层里发现了这个。”侍卫将纸张举双手奉上,水泓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摞银票,面值有五千到一万不等。

“奴才数过了,整整二十万两。”

“会不会是冰湖趁人不注意放在她身上的?”

“奴才一路跟着,冰湖姑娘从未挨过人犯的身上,倒是贾府太君撕扯着人犯的衣裳不让把人带走,哭的撕心裂肺,人犯看来也想与贾太君说话,冰湖姑娘并未给予通融。”

水泓点了点头,说道:“从今日起你调离关雎宫,冰湖眼力好的很,别和她有正面交往,朕另有安排,去吧。”

水泓摆弄着手中断笔,不妨被折断处划了一下,虽没划破出血,也起了一道花白的檩子,水泓放下断笔,咬着下唇,对黛玉的做法有些不理解,难道她还念着旧情……

水泓不敢往下想,生怕触到自已心中柔软的地方,冷不丁想起一事来,叫进破军说道:“查一下今日贾府的人是从哪个门进宫的,将当值的侍卫全部解押出城,打发到军前给披甲人为奴,遇赦不赦,永不许入京。”

安排完这些事,水泓说道:“小桂子去瞧瞧皇贵妃这会子在做什么?”

“要请皇贵妃过来吗?”

水泓摇了摇头,一手抚额趴在了桌上,从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一直到现在,他对自已一直有着相当的自信,用自已的爱心,包容,热情去围绕着她,牢牢的占据她的身心,他当然知道黛玉和曾经的未婚夫婿有着极深的感情,但他认为一切都可以改变。

玉儿对贾家太过宽容了,宽容可以有益也可以有害,端看对象是谁,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她还会继续宽容吗?

水泓猛的坐直身子,做为男人,和她的丈夫,他该具有包容一切的气度和改善一切的才能,而不是在这自怨自艾,刚刚想通就见小桂子走了进来,说道:“回皇上,奴才没见皇贵妃,跟紫萝打听着,说是皇贵妃自从贾家人走了之后,就一直跪在佛堂里,刚才出门往后花园子去了,还不叫人贴身服侍,雪雁冰湖她们都只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水泓的眼睛瞄到了那摞银票,回忆道:“记得贾家还债的时候,银子大多出自贾府太君处,而她手里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皇上记的不错,贾太君的小库房已经空了,听说现在贾府两房生活的虽不如从前,也还过的去,只有这位老太太过的与从前乃天壤之别,贾府号称礼仪之家,大难当前一样不能共同面对。”

哼,贾太君想搅乱他们夫妻原本平静的生活,真是痴人说梦,朕睡不安稳,你们也别想睡安稳。“把这银票送到贾家去,就说是替主赴死的鸳鸯留下来的,原本是贾太君的银子,鸳鸯虽然死了,可这银子朝廷却不能藏匿,你记着,当着贾家阖府跟前说,一个也别漏,亲手交给贾太君,哦,现在是三品淑人了。”

“奴才遵旨。”小桂子上前接过银票,退后几步才走了出去。

宝钗对宝玉的平静十分担忧,看他的样子,还不如又哭又闹的好,他不说话,也不笑,就那么傻傻的坐着,给他吃就吃,让他喝就喝,麝月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偷偷扯下宝钗的衣裳,宝钗会意,和她一起出了房门。

“二奶奶,快想想办法吧,二爷这副模样和那年听说林姑娘要回南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会儿还有紫鹃前来解救,可现在,紫鹃虽然在府里,也未必管用了。”

紫鹃当然不管用,只怕把她叫到跟前,宝玉的病更重了,宝钗进屋走到书桌前将宝玉最近常读的那本书拿了出来,翻开书页放到宝玉手中,说道:“看会儿书吧,再有两个月就到春闱了,上至老太太,下到我们这些服侍你的人,都盼着你能高中呢。”

宝玉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面对宝钗摇了摇头,问道:“宝姐姐,我想问问你,如果我私入宫中的事被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和老太太谁都躲不过去,连咱们府里也要蒙受大难,罢官抄家都有可能。”

宝玉终于相信了惜春的话,竟笑了出来,刚笑了两声,又转为悲音,问道:“那宫里呢?”

“我虽不完全懂,当日进京之时也曾听闻宫里规矩极大,若今日之事败露,那么凡是与你们有过接触的太监啊,宫女啊包括侍卫都要被斩杀,若皇上震怒,不但咱们家危险,就连老太太的娘家史候府都要被牵连。”

这么说林妹妹赐死鸳鸯确实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命,声东击西,扩大影响,让人们的目光只落在贾太君的失仪上,当然也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一个鸳鸯换回多少条人命啊。

“林妹妹不会有事吧?”宝玉这才担心起来。

宝钗摇了摇头,说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谁又能摸透皇上的想法呢,皇上高兴,就可以尊贵的活着,皇上不高兴,转眼就成为阶下囚,全在一念之间,林妹妹此举冒着极大的风险,不知道会不会平安的渡过去。”

宝玉的思绪越来越清楚,慢慢站起身子,问道:“宝姐姐,你说的这些,老太太也能想的到吧?”

宝钗一怔,说道:“或许……”

“昨儿晚间你们散了之后,老太太私下对我说,让我到了林妹妹跟前,要提起从前她在咱们家的种种往事,让她一心想着过去的情谊,或许会免了太太的死罪,还说她会想法子到凤藻宫大姐姐那儿,我留在那里和林妹妹说话,即全了我们从前的情意,又解了……这一向以来的相思之苦。”

宝钗听了这话气的脸涨的通红,右手用力的拍向桌子,宝玉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了,宝钗说道:“宝玉你糊涂,这样的事怎么能答应,老太太哪里是为你着想,她这是想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