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婚事对贾家而言是莫大的耻辱,只是皇上下旨赐婚,谁也不敢反驳,总是探春先做了错事,没有连累全族已是格外开恩。成亲第三日,探春带着夫婿回门,荣国府大门紧闭,惹来好些百姓围观,探春深知府上为难,可惜皇命在身,由不得她不来。

在府门口站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新婚夫婿才说了声回去,探春羞愧的真想往府门前的石狮子上撞死自已,无奈身旁四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婆子前后围着,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好在坐进了轿子可以挡住众人的目光,没走几步,探春就被一声“三姐姐”给叫住了,探春迅速揭开轿帘,是贾环,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隔着帘子给了她,探春忙问道:“老太太好吗,老爷好吗?”

贾环有点失望,是姨娘叫他来的,否则他才不出来丢这个人,贾环没好气的说道:“姨娘说三姐姐出嫁,虽然你自始自终也不认她做娘,她这个做娘的也该给些嫁妆,方才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让我传话给你,叫你以后别再来了,府里因为你已经够丢人的,若你再来,阖府上下就都要羞死了。”

贾环转身走了,探春在轿子里哭泣起来,因怕别人听见,还不敢放声大哭,揭开包袱一看,里边是一点零散银子,还有几个金银戒指,另外用丝绸布包着的一个小包裹,小心翼翼的打开来看,原来是一件十分陈旧的小小的衣衫,探春更加悲痛,不管到什么时候,最惦记自已的仍然是亲娘啊。

黛玉对探春的遭遇一无所知,只听说春儿自尽死了,至于探春的死法,黛玉不想知道,更不想问,每日除了照常打理宫中琐事,照顾太后水泓的日常起居,大多时候一个人跪在祠堂里忏悔。

慈寿宫里,蕊珠捧着几件衣服放到太后跟前说道:“回禀太后,这是皇贵妃命人给小公主做的新衣裳,太后瞧瞧?”

太后拿起来挨个看着,嫩嫩的粉色,嫩嫩的天蓝色,还有湖水绿色,倒是挺合莹萱白白的皮肤,“莹萱长的也真快,那些衣服还没穿旧呢,又该做新的了,蕊珠啊,哀家有个感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象皇贵妃自打出了这事之后,对莹萱不象从前那么亲热了?”

蕊珠蕊芯两两相望,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的问话,太后皱着眉头说道:“说错了哀家又不怪你们,只管说来。”

蕊珠先行了一礼才道:“据奴婢观察,皇贵妃这两日是有些怪怪的,昨儿皇贵妃来请安,不大功夫小公主也来了,奴婢在一边看的清楚,皇贵妃先头还挺正常的,见到小公主后,眼里明显有泪珠,奴婢眼看着小公主想奔着皇贵妃来,皇贵妃急忙说自已有事就告辞了。”

太后想起昨儿玉儿走的是有些急,这孩子怎么了,她有什么心事吗?

贤嫔病了,黛玉派人去请御医,御医诊了脉后回禀说贤嫔不过是着了点风寒,没什么大事,黛玉心里明白,是因为探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想去看看元春,及至到了凤藻宫才知道贤嫔去了储秀宫。

佳妃守在镜子前,看着半边脸上包着软纱布,太医说过,只要好好保养,应该不会留下痕迹,可这模棱两可的话让人如何信得,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就这样悔了,佳妃对自已一向很有信心,虽然皇上专宠皇贵妃,可对自已也算不错,储秀宫的日例月例从未怠慢过,不知道经过了这件事之后,皇上再看见自已会是什么心情。

“娘娘,贤嫔来了。”

“快请进来。”

“贤嫔跪在了门外,说是要替贾探春赎罪。”

佳妃精神大震,一直以来,贤嫔都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也看不出皇贵妃得宠,她有什么不满,如果贤嫔果真向自已示好,那么正好可以借机拉拢。

紧走几步扶起了贤嫔,佳妃说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快进屋说话。”两人进了里屋,元春说道:“脸上的伤可好些了吗?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妹妹本来是好意给探春做媒,谁料被不知情的人一渲染,竟成了这副样子,探丫头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谁的话都相信,误会了妹妹。”

“我的心也就是姐姐还知道几分罢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难说谁是谁非,自打探春一进宫,我这心里就喜欢上了她,想给她寻个好婆家,姐姐也知道,贾府如今的处境……想寻个家境好,地位高的人家难啊。”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怪只怪府里与皇贵妃从前的纠葛,唉,皇贵妃早就想找机会打击府里的士气了,终于被她寻到了机会,只是波及到了妹妹,我心里觉得很对不住你呢。”

说起这个,佳妃叹着气道:“如今皇贵妃的地位如日中天,谁能撼动,说不得妹妹只能忍着,谁叫咱们不会争宠呢。”

“还有太后呢。”元春提醒道。

“太后?”佳妃忙道:“姐姐不知道,如今太后可向着皇贵妃呢。”

元春笑道:“那是从前了,如今宫中出了这样的事,太后还能向着她吗,前日才把皇上叫过去好生训斥了一顿呢,妹妹脸上有伤没在意,皇贵妃这几日极少呆在太后宫里,常常跪在祠堂,一跪就是大半日,祠堂无大事例来不开,一准是太后罚她跪的。”

“是这样吗?”佳妃眼前一亮,原来皇贵妃在太后跟前已经失宠,突然眼色又暗下来,说道:“那又有什么用?”

“皇上是个孝子,太后说的话从来都不反驳,妹妹去向太后告状,说三妹妹这事是被皇贵妃冤枉的,姐姐在旁边给你敲边鼓,只要太后不再得意她,皇上对她慢慢也就淡了。”

“恩”佳妃点点头,这真是个好主意,送走了贤嫔,佳妃连忙令人出去打听着,果然与贤嫔所说无异,皇贵妃这两日都不与莹萱公主接触了,看来是太后隔开了两人,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太后还能放心把莹萱交给她吗!

元春回宫后听说黛玉曾经来看过她,也没歇着就过关雎宫来,刚要行大礼参拜,就被黛玉给拦下了,黛玉说道:“御医说表姐着了风寒,怎么也不在**歇着,有什么事打发个丫头来办就是。”

“因为探丫头的事,方才去了趟储秀宫,自来已经做错了,还不知悔改的去伤害佳妃,虽说咱们这一宫一宫的,好歹是一家人,家人不合,太后和皇上也跟着烦心,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三丫头也为自已做的蠢事付出了代价,皇贵妃也就别再怪她了。”

黛玉听元春说的有理,也就点头答应着说道:“三妹妹确实错的太离谱了,如今想保住她的性命,恐怕也难,莹萱是皇上唯一的女儿,那日皇上说,不将她凌迟处死已是枉开一面了。”

“三妹妹如今的处境还真不如一死了之,守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听说那男人满身的病,恐怕也活不了几日了,若他死了,皇上还会继续赐婚,妹妹,你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别再折磨她了,她好歹也是咱们的姐妹。”

黛玉听的糊里糊涂的,那日水泓才说要斩首示众,怎么凭空出了个男人,黛玉忙问缘由,这才知道水泓竟然下旨赐婚,将探春嫁给了一个六十余岁满身是病的老太监,还另人看着不许自尽,这太残忍了。

遣了小丫头到前边去问,小丫头回来说皇上正和大臣商议旱特的事,一时半会儿的回不了后宫。自从听了元春的话,心里愈加烦闷,她确实生探春的气,因为对探春报的期望过高,当知道她不争气做了错事的时候,她也有很多的不满,可是也没必要这样侮辱她啊,黛玉进到了里屋,跪在父母的灵位前,低声默念着。

太后在宫里左思右想的,总觉得黛玉这两日太不正常,每当莹萱在场的时候,黛玉总是不自然的回避与莹萱的接触,她是觉得对不住莹萱才这样的吗,唉,这孩子有心结啊。

“去瞧瞧皇贵妃做什么呢,若没什么事,请过来说会儿话。”刚刚嘱咐完,太后又道:“你悄悄的去,问问冰湖雪雁几个,皇贵妃这几日可有心事吗?”

不大功夫,小丫头就回来了,说道:“回太后的话,奴婢去的时候,皇贵妃正在先林大人夫妇的灵位前跪着祈祷呢,冰湖说皇贵妃这几日常常如此,仿佛有无尽的心思,只是大家看她心情不好,谁也不敢问,冰湖说或许王嬷嬷能知道一些,但嬷嬷一早出宫准备着回南的事宜没在宫内。”

“备轿,哀家去看看。”

太后的轿子悄无声息的抬到了关雎宫,小丫头早得了太后的话命令宫里人不许禀报,冰湖等人迎着太后请安,太后一个人来到了佛堂之内,黛玉听得身边有人走过,以为是丫头们,也没在意,依旧低声细数着自已的心事。

“娘,我心里实在不好受,每次见到莹萱,就好像那个下毒的人是我一样,对她心怀歉疚,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歉意,我做错了事,错信了三妹妹,可是宫里没一个人指责我的不是,母后对我越好,越是像从前那样平易近人,我心里越难受,我多么希望母后能像对待泓和溢一样,看不顺眼就训斥,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娘,是我错了,我辜负了母后的重托……”黛玉一边说着,早已泪流满面,太后在一边听着,也流下泪来,原来这孩子太过敏感,她在自已折磨自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