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想到事情会在黛玉这里发生转折,水泓的信中详细说明了黛玉改变初衷的原因,以及做出的牺牲,太后忍不住当着水溢的面垂泪,在她心中,一直以为是黛玉在坚持,才促使水泓也在坚持,没想到黛玉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能够做出让步。

“母后,说句不当说的话,等嫂子归来,您以什么面目见嫂子呢,整日说拿嫂子当亲女儿看待,等涉及到利益的时候,还是只顾着自已,那是皇兄亲口许下的诺言,您已经让皇兄成了言而无信之人了,皇兄会因为这件事,一辈子都觉得愧疚,幸亏此事十分机密,否则将来又如何取信于他人。”

水溢的指责,太后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含着泪道:“是母后错看她了,以为是她逼着你哥哥这么做的,现在才知道你哥在玉儿面前撒了谎,玉儿根本不知道母后是反对的。”

“嫂子能做出这样的姿态,足以证明她是尊重母后的,您也该有点动作才对。”

太后略想了想说道:“其实母后反对也不过份,就算玉儿嫁的是一个普通人家,过继孩子也是大事中的大事,咱们皇家子嗣单薄,说不得只能对不起她,可是她现在能做出让步,拿人心比自心,母后也不能没有表示,一直以来,你哥就想要立她为后,其实这也算不得秘密,散尽后宫之时,朝里众大臣都看在眼里,反对之声再浑厚也没用。”

水溢听此言惊喜道:“立嫂子为后,这是好事啊,早该如此。”

“好事当然是好事,可是你父皇的遗言是可以置若罔闻的吗,你以为你哥就那么听母后的话,他也是碍于这个原因,才一直拖到了现在,否则这后位早就定下。”

“啊!”水溢恍然大悟道:“难怪皇兄说要陪嫂子在江南生产完毕再回来,原来是为了父皇的话,这样小侄子就会依着父皇的意思出于民间,不会被人质疑,真是好主意。”

“太子出自民间,这句话都传了多少年了,他要亲自去找玉儿,母后也就没拦着他,将来册封太子明正言顺,算着日子,玉儿也该有八个月了,母后真想到江南去陪着她。”

水溢忙道:“母后去就是了,儿子去给您安排车驾事宜。”

太后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向水溢说道:“你这孩子,说你毛躁,还真是如此,母后若走了,宫里就空了,那样不论是宫里还是京里会乱成个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皇兄为什么把国事交给你和北王西王共管,难道经历了这些日子,还看不出来,西北二王都以你马首是瞻,虽说奏折都转到了江南去批阅,但小事还不是你们自已酌情处理,京里没人哪行,如果你不在身边,你皇兄能放心去江南吗?”

水溢挠挠头,有些难为情,说道:“皇兄给我来了信,说我在几件事上处置得当,夸奖了我呢。”

“你们只有亲哥俩,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母后这么说,并不是说西北还有南安王不值得信任,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国家有事之时,你哥哥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不就体现了这一层意思。”

水溢点点头说道:“儿子好像明白了这个道理。”

“母后现在只盼着玉儿将来能多生几个,子嗣单薄不是好事。皇后一位虚悬,溢儿,传母后懿旨,册封皇贵妃为后,你这就去寻西北二王并大学士等人研究如何下这旨意吧,要快。”

水溢有些糊涂了,说道:“不是说碍于父皇旨意才拖到了现在,想来哥哥嫂子也不差这两个月的时间,等侄儿出生再封不好吗?”

“自古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若先封太子再封皇后,显见得是玉儿沾了孩子的光,而先封皇后,后封太子,才能看出朝廷上下,以及母后对玉儿的重视,这里边差别大着呢。”

水溢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虽然如此,我还是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区别,母后这会儿下懿旨封后,在哥嫂面前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嫂子肚子里这个是未来的太子。”

太后没料到水溢的话说的这样直白,一时之间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瞪着他,水溢笑笑又道:“不过是说了句实话,母后也不必这样看我吗,儿子这就去传旨,拟完旨后,再来请母后的大印。”

“臭小子,快点办去。”

水溢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道:“可是,母后,咱们不要先跟皇兄打个招呼吗?”

“这件事情,你皇兄只会乐见其成。”太后很有把握。

水溢出去寻人拟旨,太后坐在一边,又垂下泪来,这泪珠中感动的成份占的更多些,玉儿果真有国母风范,处事越来越大气,倒把自已显的愈加自私起来,看来在贾家遭受的背叛与阴谋的侵害,并没打倒她,反而锻炼了她的意志,让她更加坚强。

若不是为子嗣着想,后宫人多了又有什么用,争风吃醋只会闹的人心疲惫,泓儿是幸运的,他得到了最完美的爱情。无意中瞥见对面小桌上那一对鸳鸯瓶,太后回忆起了自已做皇后的时候,她相信先皇也是爱她的,只是他的顾忌太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泓和溢都不会理解她的担心与苦恼,他们哪里见过什么,要不是玉儿肚子里这个有澄知大师的预言,又偏巧被她见到了那一抹红光,她能答应水泓散尽后宫吗。

在后宫里生活了三十年,也做过损害别人利益的事,见的多,知道的更多,嫔妃们能熬过冗长的生产过程,平安降生下孩儿的也不多,就这些事情,水泓与水溢能懂吗?

水泓的信中说,玉儿了解母后的心之所忧,放弃长子入林家族谱一事,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系列的相关语,他们保留着将来过继次子的权利,太后对水泓的言外之意十分明白,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让步,到时母后不会再反对了吧。

有点心烦,太后披上一件白狐狸毛的斗篷朝外走去,天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落雪的模样,江南的温度也会降低许多吧,不知道这小夫妻在那边是何等的快活,黛玉的这一转变,让太后也放下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她不是不能理解黛玉的处境,只是对于她来说,皇家子嗣更为重要,那是连水泓兄弟都不能比的。

提前封了后位也算是给玉儿一些补偿,欲盖弥彰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总之做就比不做要好。太后四处张望着,在慈寿宫的右边就是历任皇后所做的钟粹宫,自已在那里也住了好些年,有很深的感情,其实玉儿现在住的这关雎宫,除了建制略小些,任何方面都比钟粹宫好的多,比那里温馨,比那里更有情意,不说别的,水泓当初取的这名字,就代表了他的爱恋,相比之下,玉儿比自已幸运的太多。

蕊芯看天气不好,在身边建议道:“太后,起风了,恐怕要落雪呢。”

“恩,传话给西北二王,让他们把这钟粹宫仿着关雎宫重新修缮一下,不要动用国库,一切费用都从哀家这里出。”

“等皇贵妃回宫,一准会被太后的好意感动,太后将一切都料理妥当,皇上也会感恩不尽的。”

太后莞尔一笑说道:“还是溢说的对,哀家这么做目的确实不纯,这小子也长大了,可是为什么哀家总拿他当孩子看呢。”

水溢兴致勃勃的与西北二王等人共同起草立后旨意,一眼瞧见北静王水溶似乎没多大兴致,水溢问道:“你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西宁王拽下水溢的袖子,水溢会意没有再问,等左右无人时问起,水泽说道:“北王对咱们这位未来的皇后,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次偶然的机会,听到别人提起过,皇贵妃进宫之前,北王妃曾经去贾家提过亲呢。”

皇兄知不知情呢?这是水溢知道此事后第一个想法,水泽又道:“北王心中有数,不会做出格的事,彼此名份早定,心里爱慕并不算大过错,他心里不好受,你就别再问了,说出口只会令彼此尴尬。”

水溢无法苟同水泽的说法,在他心中,水溶已经侵犯了皇兄的利益,嫂子是冰清玉洁的,只能属于皇兄一个人,哪怕仅仅是爱慕也不行。水溢借着与水溶喝酒的机会,拐弯抹角的说起嫂子的美与真,并说只有皇兄才能匹配。

水溶初时并不明白水溢为何在他面前提起这些,黛玉的地位越高,离他就越远,虽然黛玉拒绝了他当初的求亲,可他也一直关注着她,当得知她被皇上召入宫中之时,有一段时间,他是愤怒的,总觉着是水泓趁人之危,因为他不能给黛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黛玉在宫中的喜与悲,他都关心,还险些惹怒了皇上。

回到王府王妃依旧贤惠,水溶慢慢断了那个念头,将往事压入心底,她被封为掬妃,他们见不得面,被册封为皇贵妃,也只在国宴上见过几面,现在,她要成为皇后了,他却要随着众人依着国礼常常去参拜曾经心目中的女神。

水溶苦笑着,说道:“你一向直来直去的,今儿到底想说什么?”

“王妃嫂子贤惠又美丽,你应该像我皇兄那面,把全部心思都放在王妃嫂子身上,别想些有的没的。”

水溶瞬间明白了水溢的意思,拍桌而起:“就算是皇上在这儿,他也不能干涉我心中的想法。”而后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放心吧。”

望着水溶的背影,水溢突然像是理解了,那么对湘云姑娘究竟是怜悯还是感情,连他自已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