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湘加上探惜二人,一直在潇湘馆玩到吃晚饭的时辰,没有宝钗这个大姐姐在,大家都觉得痛快了些,宝玉也觉得极自在的,可以毫无顾忌的畅所欲言,几个女孩子也是一样的,虽然姐妹们交好,但宝钗常常满嘴里三从四德,这个不妥那个不许的,和她在一起,无形之中多了些禁忌。

待众人走后,黛玉的身子摇晃了两下,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紫鹃眼尖,连忙扶住黛玉躺下,雪雁拧了帕子来给黛玉擦脸,湘云问道:“林姐姐怎么突然脸色煞白,唬了我一跳。”

黛玉似乎力气用尽似的,看向健康活泼的湘云时,满眼都是羡慕,如果能像她那样该有多好,也许舅母就不会那么多的忌讳了。袭人先是来请了三四次都请不动宝玉,后来还是王夫人派人来叫,宝玉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紫鹃低声说道:“姑娘,奴婢去回二奶奶,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湘云也道:“就是的,方才你还好好的,转眼之间就是天壤之别,我去回禀老太太吧。”

湘云说完就要走,黛玉想拉住她却没来的急,连忙挣扎着叫雪雁拦住她,湘云不明原因,回过身来坐在她身边说道:“你不想叫别人知道,我去回老太太还不行?”

略歇了歇,黛玉觉得气力恢复了些,又喝了两口水,才道:“别去,我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方才可能是累着了,躺一会就好,你别张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就算大夫来了,也不过是那些个方子,不说我,连她两个都能背的下来。”

黛玉本是想逗湘云的,可湘云听了这话,反而感伤的掉下泪来,黛玉道:“你最是个爽朗明快的,比三妹妹还大方些,怎么也学人掉起眼泪来,见天的这药我都吃的够够的,有时想想,还不如死了的好。”

紫鹃和雪雁都忍不住哭起来,湘云安慰了黛玉几句,让紫鹃伏侍着黛玉睡一会,叫过雪雁到外面,细细的盘问了黛玉的病情。

听了雪雁的话,湘云也是毫无主意:“林姐姐病的这么重,你们怎么都不回禀老祖宗呢,就算太太不管,老祖宗也一定管的。”

雪雁边哭边道:“姑娘不让说,就算太医来了,开完方子也没用,太太并不让人按方子抓药,有些药都是腐了朽了才送来,紫鹃姐姐去回老太太,鸳鸯姐姐不让回,说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打太太的脸,连众人都有不是,何况这事也未见得就与太太相干,倒嘱咐我们不叫说,然后又偷偷给我们送来了好药,让我们自已给姑娘熬药。”

湘云道:“园子里都是二奶奶管着,只回二奶奶就是了,等我去说。”

湘云说完就要走,紫鹃服侍着黛玉睡下正好推门出来,听到了雪雁的话,忙拉住湘云说道:“云姑娘快别去了,你瞧着园子里都是二奶奶给打点着,其实我们这潇湘馆的大小事情都要经过太太的允许,出入都有人禀报上房,如果不是姑娘带着我去给老太太请安,我们几个丫头连老太太的院门都进不去呢。”

湘云这才明白黛玉的愁,黛玉的难,虽说都是公候家的小姐,名儿好听,但父母皆不在人世,寄人篱下的日子远没那么好过。

湘云不觉又垂下泪来,哭道:“林姐姐受了这些个委屈,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就算太太不管,老太太是亲外祖母,岂能不管,林姐姐也太客气了些,缺什么只管和老太太要就是,一直不张嘴,人家还以为你们这里什么都不缺呢。”

紫鹃泣道:“姑娘哪里没说,先还是说的,但姑娘一提这些,老太太就说现在家业艰难,能省则省,倒让姑娘理解太太的难处,我试着偷偷暗示了宝玉,没想到咱们这位爷于生活经济一窍不通,只和姑娘说,纵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他们两个人的。”

雪雁也道:“宝玉哪里懂得这些,他只知道缺了东西就要,哪里知道姑娘的难处,先时已经说姑娘一草一纸都是出自贾家,若我们再闹起来,还不定给姑娘安上个什么罪名呢,姑娘的嫁妆家产都归了贾府,别说吃点子药,就养一百个姑娘也养的起了。”

紫鹃连忙按住雪雁的嘴,并来到门口向外张望,院子里除了两个打扫嬷嬷在树下闲聊,并没别人,关上了房门,紫鹃小声道:“雪雁姑奶奶,你可小点声,你忘了王嬷嬷是怎么被撵走的,还说这样的话,这院子里除了你我,都是太太的眼线。”

雪雁闭上嘴,满心悲伤又不敢大声哭,只是拼命压抑着自已,湘云说道:“你们好生照顾林姐姐,我去琏二嫂子那里逛逛,一会就回来。”

紫鹃忙道:“云姑娘可别说什么。”

“我知道,你放心吧。”

紫鹃和雪雁两个整理好自已又推门进了卧室,远远望去黛玉仍在熟睡之中,紫鹃近前想为黛玉整理被子,却见枕边已被黛玉的泪湿透,紫鹃道:“姑娘又委屈了。”

两人扶着黛玉坐起身子,黛玉道:“你们和云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她来这里本是客居,也是极难的,并没比我强的多少,再为我得罪了太太,雪雁你快去瞧瞧,只说我醒了,要找她说话。”

雪雁答应着去了,紫鹃道:“姑娘也不用顾虑这么许多,云姑娘看似鲁莽,其实有心计着呢,让她和二奶奶说说,或许二奶奶能格外关照姑娘呢。”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自从春纤被打发出去,我就再没想过要说什么了,春纤还不是为了我才被撵的,主仆一场,她为我做了这么许多,临走的时候,我连一件首饰都没能给她,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那会姑娘也是身不由已,太太的人来了,二话不说带了人就走,不过姑娘也不用挂在心上,春纤和奴婢都一样,又不是这里的家生子,不过是签下奴契的,待时日一到,也是要走的,像奴婢们到哪都是伺候主子,春纤或许这会已经找到新主家了呢。”

黛玉咳了几声,嗓子只觉腥甜,知道必是血涌上来,连忙咽了下去,说道:“只盼着王嬷嬷和春纤都能平平安安的,否则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