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宝玉再怎么不愿意,二十九这天还是如期到来了,坐在王夫人的屋子里,任凭袭人给他装新,穿戴好之后,袭人牵着他的手到了穿衣镜前整理,劝道:“二爷,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脸上该有点笑模样的,这样子老太太会担心的。”

“等你出嫁那天,千万别忘了笑着上花轿就行了。”

袭人虽然尴尬,还是守在宝玉身边,不离左右,自从紫鹃被拨了过来,宝玉更是什么事都只吩咐她去做,她也就借着这个机会笼络宝玉,不想留给紫鹃一丝可以讨好的缝隙。

前面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凤姐过来检查宝玉的行装,笑道:“宝兄弟是怎么了,马上就到吉时,还看起书来,早这么用功,还用的着挨老爷的骂。”

宝玉两只眼睛只是看书,犹如两耳不闻窗外事,凤姐心里明白宝玉的烦恼,也不怪他,过来身边说道:“今儿来了好些客人,都是为祝贺你成亲的,你可别总是冷着脸,扰了今天的喜事,老爷可不依的。”

“我什么都答应了,让我读书就读书,让我娶谁就娶谁,凤姐姐,我还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呢。”

凤姐暗自叹了口气,看宝玉现在的模样,娶进宝钗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眼看着吉时到了,几个人连推带拽的将宝玉送到了大厅。

有贤德妃在,贾母和贾政夫妻都只能退到一边,贾母放眼望去,从王公贵族,到亲戚朋友,满满的全是人,传说中的邻国皇子却没到场,众人都笑着祝贺婚事,贾母脸上也带着笑,心中却深感不安起来。

宝玉的婚事是不是过于铺张浪费了,这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怕是要吃罪不起啊,皇上若是知道贾家人脉这么广,一个孙子辈的成亲,来了这么多人,恐怕也是要忌讳的。

乘着众人热闹,贾母叫过凤姐来问道:“可都安排的下吗?”

“回老祖宗,除了各位王爷的家眷,外间一张桌子坐十个人怕是差不多,您这里还好些,外面更是人山人海的,宝玉这婚事,来了足有上千的人。”

贾母更加不安,一张圆桌围坐八个人都属于失礼,何况还要坐十个人呢,只怕婚事了了,也把人都得罪下了,国公府何时这样丢脸过。

“你看着远近亲疏安排吧,尽量别失礼。”

“凤儿明白,只是老祖宗,这一家一家的,只送一份礼,却来了七八个人的大有人在,凤儿把园子里的丫头都调拨了过来,人手还是不够使的,最头疼的是薛家大爷来了大群的朋友,本来就不够坐的,这下更遭了。”

“除了鸳鸯和珍珠,那几个丫头你都带走吧,务必办的圆满才好,可别丢了娘娘和咱们府里的脸面。”薛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赶在宝玉成亲的头一天被放回来了,因事多也没顾的上去问问,明明说好的事怎么还弄差纰了。

凤姐带着勉强的笑忙去了,贾府的丫头也算够多了,上上下下的几百个女孩子,光宝玉屋里就有十五个,可真到用时还是觉着少,老太太再怎么强调不能失礼,不能丢了脸面,只怕这脸面还是保不住了。

大家都想观礼,都想亲眼看一对新人,可大厅就这么大,又能盛下多少人呢,已经有很多官员女眷表露不满了,刑夫人带着凤姐和尤氏陪笑着致歉,这样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步入大厅的宝玉心跳的厉害,眼前有着数不清的人群,真是宾朋如云啊,入眼之处皆是披红挂彩,一身新郎服饰在众人的簇拥下迎到了门口,就见一顶大轿抬了进来。

一块扎着大红花的绸子放到了两人手中,丫头扶着宝钗从轿中出来,宝玉沉着脸走在前面,听着来观礼的人们窃窃私语着,新郎是乐傻了吗,连笑都不会了?

大厅的门槛有点高,宝玉不妨绊了一下,红绸自手中掉落在地上,喜娘连忙拣起重新放回到手中,两个新人一前一后的站立到众人面前。

因有元春在,先拜了贤德妃娘娘,才拜过贾母,又拜了贾政夫妻,宝玉侧过身子与宝钗对拜,在深深鞠躬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地上有一处亮晶晶的水渍,宝玉以为眼花,细看才发现又有两滴泪从盖头处掉落下来。

宝姐姐在哭!

宝玉娶宝钗,并非心甘情愿,虽说身不由已,这几日也常感悟着人生命运,情与缘总归不能合二为一,情是情,缘是缘。

宝玉也掉下了眼泪,趁着再拜时用衣袖擦干净,引导着宝钗进了新房,喜娘催促着揭盖头,宝玉只是坐着不动,这时宝钗将一只手从喜服中伸了出来,平举着放到宝玉的眼前。

是那块众人以为遗失了好久的通灵宝玉,是当初他送到宝钗手中,任凭宝钗赠给有缘人的那块玉。

这块玉回到了他的手中,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回到了他的手中,宝玉终于相信金玉良缘,定下婚期不等同于成亲,一同坐在红销帐中才叫夫妻。

宝玉苦笑着,洞房花烛,眼前的这一切,似真似幻,如在梦中,又悲又喜,又非悲非喜,从来没有过的难言滋味在心中翻腾,想流泪,又无泪可流,转过头去看着已由喜娘摘下盖头的宝钗,只见宝钗盛妆打扮端坐着,脸上却已满是泪痕。

资深的喜娘从没见过这样的新人,倒上了交杯酒请二位新人共饮,宝玉顺从的一饮而尽,喜娘带着丫头们也就跟着退下,将空间留给二位新人。

按规矩,洞房花烛夜新娘是不能先开口的,宝玉抖抖衣服看着默默流泪的宝钗说道:“宝姐姐,你为什么这样伤感?”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宝钗有些紧张,在家时共同商量的法子到底能不能管用呢。

“姐姐的话,我几时没信过。”

宝钗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想着林妹妹,很难过,我相信,她一定不愿意进宫的。”

宝玉的脸上也出现了泪痕,说道:“情断了,缘尽了,总之是我对不起她,看着她在我们家里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连一句为她辩驳的话都不敢说,我在她心里一定连个废物都不如。”

“别这么说,你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太太这辈子的希望。”宝钗向门口望去,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莺儿哪去了?

“宝姐姐,为什么要嫁给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女子哪有选择的权利,只盼着夫君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光宗耀祖,我也好夫贵妻荣。”宝钗看向宝玉,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话。

“与我心中所想一般模样,这确实是宝姐姐的想法吧,夜深了,宝姐姐自行歇息吧。”宝玉从衣袖中拿出一本书来,踱步到桌子旁边坐下,借着明亮的烛光认真的读起来。

宝钗一愣,练习了好几遍,新婚之夜劝他多喝上几杯酒,趁宝玉有醉意,先服侍着宝玉上床,放下红销帐,吹熄烛火,打开房门,叫莺儿进来,等一切结束再换回去。

宝玉怎么无端端的看起书来,还让她自已先睡,是因为她在婚礼的过程中掉眼泪了吗?她也是忍了又忍的,可还是为自已的悲惨命运哭泣着。

宝钗也下了床,来到宝玉身边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想念林妹妹,我都理解的,只要你愿意,从今夜起,我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各不相扰,终身自洁,只要你能开心,我也是乐意的。”

宝玉没想到宝钗会这么说,一双眼睛只是狐疑的望着宝钗,宝钗又道:“你若辜负了我的好意,假意敷衍我,才是真的瞧不起我,你只管读你的书去,累了就来睡吧,床很大,被子也多的很。”

宝玉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感念于宝钗的识大体,亲自斟了两杯酒,诚心诚意的敬宝钗一杯,二人共饮之后,宝玉认真读起书来,宝钗累了一天,眼下又没有洞房之忧,自已走到梳妆台前,卸下钗环先行睡去,宝玉望着坦荡荡的宝钗,反觉得自已处处小气,听着远处传来喝酒玩闹的声音,只觉如在梦中一样。

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通灵宝玉散发出淡淡的光,和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金锁遥相辉映,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梨香院初次互相观看金玉的事来。

莺儿当时的一句话,应在了此时,原来金和玉真的是一对,紧接着那年挨打的事也慢慢的从记忆深处浮出水面,“我常常和袭人说,明儿不知哪一个有福的擎的起你们主子奴才两个呢。”

看着手中的通灵宝玉,宝玉只觉一阵心酸,若早知道结局如此,何必费力挣扎呢,早些与林妹妹断了情义,林妹妹也不会似那日般悲痛欲绝。

他不是为了伤她的心才说那些绝情的话,是老爷太太逼着他去说的,如果不说,老爷就要拿板子把他打死,打死他不要紧,老太太和太太两双泪眼一同求他,他又怎么能忍心拒绝。

罢了,一切都是命!已经对不起林妹妹,怎能再对不起宝姐姐呢,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她掉的泪足以证明她一样是无能为力的,宝玉脱掉红的耀眼的新郎服饰,吹熄了烛火,放下了帐子,没多大功夫,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了贾府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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