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明脸上现出幸福的神情:“只有我们两人,那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比如,我们可以试试看,心理学专家会不会得恐惧症?你知道该如何克服恐惧的吧,那我就得想办法破解你的克服,你就得继续想办法加强克服。嗯,有什么事是比埋进棺材更可怕的呢?到时我们可以试试看。我对做心理学实验也是很感兴趣的。”

他是对折磨凌虐别人感兴趣吧。苏小培紧紧捏着自己的手,强迫着自己不要因为太恶心而移开盯着他的目光。

杜成明看了苏小培一眼,微笑:“你看,我们也算交过几次手了,暗里来暗里去的多没意思,不过瘾,还是这般面对面的好。你想外头的人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你不见了呢?一个时辰的时候发现,两个时辰的时候发现,还是需要更久?我猜,官差是不敢着急的,最后发现的应该是你那位壮士

。真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冉非泽打开棺材时的表情。你一定也很想看看吧?话说回来,你应该是没机会再见到他了。你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在做什么呢?”

苏小培不说话,但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去想了,她最后一眼看到冉非泽,是她迈入棺材时,他直|挺|挺地站在远处瞪着她的那个方向的眼影。苏小培用力一捏自己的手指,告诫自己要集中精神。

苏小培的沉默和不回应并没有影响杜成明的心情,他的兴致依旧很高,继续说着:“上一回,你消失在满是鲜血的屋子里,这一回,你消失在地底棺材里,多有意思,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啊,那个妖女又不见了。她又死了吗?”他装模做样,用夸张的语气表演着,然后他一顿:“我应该准备一桶血倒进棺材里加强视觉效果,真是可惜了。”

“壮士会发现棺材的问题,他会知道你劫走了我,他会找到我。”苏小培终于开了口。

“因为他知道这庵庙下头有暗道密室?”杜成明笑:“我新挖的这条,通往庵外,他若是真发现了棺材的问题,沿着暗道一直追,就会跑到庵外去。你说,追到了庵外,他难道不会心急如焚地找人各处搜查,满大山的寻找我与你的踪迹?那出口往下走,便是条小道,小道往北,通向官道,他追到那处,便会知茫茫人海,他已无处寻你去。”

苏小培淡淡地道:“他会发现林中没有你逃匿的痕迹,他会回转庵里找我。”

杜成明不笑了,他想了想,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确有这种可能性。虽然一般人会依循常理办事,但冉非泽知道对手不一般,也许他真的撇开一路追下去的山道,转而细看林中痕迹。他若背着一个人,脚印定会印得深些,踩过的泥叶,踩断的碎枝,仔细搜查,是该看到。可他没有走那,自然不会留下那些痕迹了。

“他知道有暗道密室,他会下来找我,会把你抓|住。”苏小培又道。

杜成明却摇头:“他找不到。”

“他能找到,他比你能想像的更聪明。”

“是吗?”杜成明笑:“那我们等等看。反正有时间,第一个时辰应该很快就要到了,我们等等看

。”他转过身去,从屋角那拿过一个大沙漏,漏沙的口很细,沙子流得很慢,但上层的沙剩得不多了。

“道具还准备得挺全的。”苏小培讽刺他:“又是棺材又是沙漏又是地道的,辛苦你了。”

“是不容易,这么短的时间要接你的招,我是颇费了些心思的。你看,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你颇颇往这处跑,是想让我选这里,我便选了这里,我还为你准备了惊喜,你开不开心?你以为我还如前几回那般只杀一个,然后摆在佛前告诉你这是第四个?no,no,no,那样太没有新意了。我是一个有创意的人,我一定要让你意想不到。你找了冉非泽那些江湖朋友盯着这里,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他们装得真不像,哪有江湖汉子在尼姑庵堂周围转来围去的。你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吗?你以为我会让人在这庵堂里寻一个目标然后下手,我找的人一定是汉子,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会显眼,你们的人就一定看得出来,能防范住?”杜成明耸耸肩,摊一摊手:“你们盯得这般紧,我确是不好下手,所以,我换了玩法。不偷偷摸|摸的了,一群劫匪光明正大的杀进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这般?”

“没有。”苏小培平板板地答。

杜成明得意地笑,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挖了暗道,弄口棺材?”

“没有。”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我布置好了这一切,我躲过了你安排的耳目,甚至教庵中姑子都察觉不到。”

苏小培没说话,她在想,她想了一会,吐出两个字:“工匠。”

杜成明眼睛很亮,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错,是工匠。小培,你来这个世界时间不够长,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每座庙庵都需要翻修维护,尤其像宁福庵这样地下藏着暗道密室的,更是要时不时的检查检查,修补修补。我只要稍稍打听,便能打听到哪个工匠在做这些。不是只有庵庙住持才会知道地下的秘密的,其实工匠知道得更清楚。当然从工匠嘴里问到这些不容易,让他们帮忙做这些也不容易,可谁教我是捕头大人呢,身着官服佩刀,与他们道女子命案的危急凶险,官府急需秘密|处置安排,他们就信了。他们不但帮忙挖掘秘道,还愿意离家宿山,以保守秘密。”

苏小培实在没忍住,闭了闭眼,那些工匠,如今命丧黄泉了吧?

“你懂我的

。”杜成明看到她软弱的表现显得非常高兴。“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不会太难。”

“不是你想杀的人都能杀的。”苏小培板着声音道。

“是吗?”杜成明温柔微笑:“你说说看,比如说谁呢?我就喜欢有挑战的事。”

苏小培看了看那沙漏,时间还没有到,她得沉住气,以免他还有什么花招是她不知道的,若他知道他的安排布置的弱点及时去补救,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答他的话,只讽刺他:“所谓喜欢挑战,就是把阻碍你的人杀光吗?”

“我不是没杀你吗?”他反问。“我要留着你,让你挑战我。这才有乐趣。可是罗灵儿不懂事,我刚刚联络了你,正是兴致高的时候,她却坏我的事。不过最后你又回来了,这还真是惊喜。我原本想着,你没了,我就去玩玩那冉非泽,他似乎也是挺有趣的样子。我借着罗灵儿的死,搭上秦德正,再借着他一起去找冉非泽,我想看看他听到你死了是什么表情,如果他的反应让我满意,那我就跟他过几招,结果没看到,却看到了——你。你回来了。说到这个,你是怎么回来的?罗灵儿杀了你,这确实是事实。”

“你是谁?”苏小培不答他,继续问。

杜成明也不答她,盯着她好一会,又笑了:“这就是乐趣所在了,小培,我们都有秘密,都有吸引对方注意的点。”

苏小培不说话,她克制着,她知道谈话的策略,沉默、或者内容、甚至语速,都是手段的其中之一。她得沉住气,他就在她面前,她得集中精神,她必须赢。

杜成明见苏小培不回应,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也不着急的,小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些都没有用。”他笑一笑,相当自信:“真的没用。”

苏小培很冷静,她也对他微笑。

角力,就在沉默与笑容里。

最后是苏小培先开了口。“你是谁?”她问。

杜成明笑了,苏小培先说话让他觉得自己小胜一局

。他特意不回答,却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不是虚构幻想,而我也并非投胎诞生,而是……”他微微侧头想了想词,“重生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还是我,甚至更好,我会武功,有官职,有许多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当然我适应这些也费了些时候,不过我的毛笔字写得不错,这点可是比你强多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解释怎么大病一场捡回条命字却写得丑了。”

“你在那边是怎么去世的?”苏小培问,心里默默记下了:学过书法,懂心理学,已死亡。

杜成明还是不答,继续说:“我原以为我会是这世界里最特别的一个,所以我有了孤独感。我做了许多事,我教会了许多人如何寻找乐趣,如何释放自己的潜能和**,我很成功,就跟当初一样。只是刺激的事情不是天天都能有,我也会觉得闷的。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说有一个奇怪的姑娘,短发,怪异的口音,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她帮助一个小镇破了一个案子,她跟案中受害的姑娘说了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还给出了连环奸杀案的凶手犯罪心理画像。”

“刘响。”

“对,是刘响给我传的消息。他都记不全那个词,他写的丝什么磨的症。但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有同伴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是有多兴奋。不但是老乡,还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心理学是门有趣的学科,我一直都很有兴趣。后来,我知道是你来了,居然是你。”

“你见过我?你认识我吗?你是谁?”苏小培再问。

杜成明摇头,又笑:“有点神秘感,会增加些我们之间的乐趣。就如同我给你写英文信你却不知道是谁干的这种事,多有趣。对了,程江翌又是谁呢,另一个同伴?”

苏小培不理他的问题,没回话。杜成明却又问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苏小培不答。杜成明笑笑,给自己和她分别倒了一杯茶。“不用这么累的防备我,我不会出去的,我就坐在这看着你。我们要在这坐很久,不聊聊天时间会过得很慢。”

哄骗得挺好,苏小培心里想着,可惜她不吃这一套。她垂了垂眼,似乎思索了一会,反问他:“你呢?怎么知道我怀疑你的?”

“感觉。或者应该说,直觉。用你们正义警察的话来说,就是罪犯的直觉

。”

“还挺骄傲的?”苏小培再讥他。

“嫉恶如仇啊,小培。”杜成明用那种轻柔的声音,像哄孩子一般的语调,苏小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恶心透顶。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是很了解。”

“有多了解?”

杜成明笑了:“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就想从我如何知道你了解你这个侧面来推断出我的身份。”

“你不是喜欢挑战?”

杜成明哈哈大笑。“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死而复生吗?”

“对。”

苏小培也笑了:“我们穿越者都有的本事,你不知道吗?”

杜成明的笑慢慢敛了起来。他盯着苏小培看了许久,苏小培回视着他。过了好一会,他忽然转开了目光,看了一眼沙漏,柔声道:“亲爱的,时间到了。”

苏小培也看向那沙漏,最后一缕细沙正滑落下来。

杜成明伸手将沙漏翻转过来,沙子重新开始滑漏,第二个时辰开始计时了。

“现在他们该释放人质了。只放一个。”他强调着数量,眼中有着得意。

“壮士这时候该发现问题了,你们明知毁诺会激怒他还要这么做,表示你已毫无顾忌。”苏小培没表情,板板的腔调说着话。

“是吗?那他会怎么做?”

“他会将劫匪全拿下,然后发现棺材的机关,然后他会来找我。”

“怎么拿下呢?三个院子里都有人质,在官差们冲到之前,那些劫匪就会将人质杀光

。”

苏小培看着杜成明没说话,杜成明眼中的得意终于慢慢褪去,“怎么拿下呢?”他又问。

“你看不起女人。”苏小培慢吞吞地说:“在你所有指导的案子里,女人要么是被害者,要么是工具,你有缺陷,你杀了你的妻子,你不去看望女儿,你身边没有女人,我观察过你,在武镇的时候,有女性出现,路人也罢,丫头也罢,武林门派里的女弟子也罢,你正眼都没有仔细瞧,你害怕直视她们吗?你眼里露出的不屑其实是恐惧,你不知道吗?”

“我现在就直视着你,我一直在看着你。从宁安城到武镇,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苏小培,你别自以为是了。”杜成明有些被激怒,但他说完这些话,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控,苏小培看出来他在克制。

在现代他就在观察她?苏小培默默记下。她接着道:“因为你的这个毛病,所以你盯紧了壮士身边的江湖各派友人,却不会注意江湖里的女性门派,你能观察到这庵外有汉子大侠们监视,却没留意到庵内的尼姑换了人。”

杜成明一愣,但很快笑了:“很好,小培,你用庵外的安排吸引我的注意,却在庵内动手脚。这我还真是疏忽了,我确实没将那些姑子放眼里。”他耸耸肩,一摊手,加强了语气:“她们不重要。”

“她们会拿下所有的劫匪,然后壮士会找到我,劫匪会将你指认出来,你担了这个案子,之前的案子也就能查出来。用你们罪犯也很熟悉的一个词说,这叫顺藤摸瓜。”

杜成明哈哈大笑:“可惜这藤断了,瓜是摸不着的。你想让劫匪指认我?只要你们一与劫匪动手,他们体内的毒便会催发出来,你们能拿下的,只会是尸体。”

苏小培一呆,杜成明看着她笑:“我说过,杀人灭口这种事,不会太难的。就算你们不与他们动手,待他们杀光所有人质,等待下一个时辰后,也会毒发身亡。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可能让他们来指认我。”

居然会有这么狠毒的安排?苏小培确实没料到,她说不出话来。

“看来这一局,我们打了平手。”杜成明脸上也没了笑容:“我期待的血流成河的场面不会出现了,人质没死,我确是很不高兴。但你们一个指认我的证人也没有留下,我也不算输。后面还有什么呢?冉非泽会找到你?”

“对

。”

杜成明又笑了:“那我们等等看。”

苏小培没说话,但一脸等就等的表情。杜成明看着她又笑:“你这么有信心,弄得我怪紧张的。”

“是吗?”

“你说,要怎么样你才会自己乖乖地跟我走,不理那冉非泽呢?”

苏小培不说话,脑袋被驴踢残了也不会跟他走。

“如果我手上有你的朋友,有你关心的人呢?你会不会就听话了?”

“司马姑娘吗?”苏小培反问。

杜成明微微一愣,而后哈哈笑:“听你这么一说,你一定是有防范了。哎呀,真可惜,我这后着居然不管用了。”

“她没跟她的同门师姐妹来庵里相助,就是以防你从她这头察觉了。她装鬼吓唬刘响,你把刘响杀了,自然是知道她牵涉其中的,所以我们防范着点准没错。”苏小培观察着他的表情,“你派人去抓她了吗?你派的人也被你骗着服毒了吗?”

“那倒是没有。”杜成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思索着:“这似乎有些小麻烦了。”

苏小培没有大意,她等着杜成明后面的话,他抬起头来,问她:“那唐莲呢?你会不会为了她乖乖听我的话?”

唐莲?苏小培脸一僵,她完全没想到唐莲。

杜成明笑了:“是你给我的灵感,亲爱的,我本也想不到她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找来了罗平,提醒了我。司马婉如这姑娘会武的,又跟你走得近,我当然没那么大意,只是碰碰运气,去抓她的那两人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是谁让他们做事,你们再怎么审,他们也指认不出我来。所以,”他摆摆手,“给你们抓了也无妨。怎么样,再说回唐莲,我猜你一定没考虑到她,知道我为何这般笃定?”他阴阴地笑着:“因为她就在我手上。”

苏小培心里一沉。

“这一局,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