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培心头也是冒火啊,看吧看吧,这臭男人装可爱扮幼稚玩什么捉迷藏,现在被丢下了吧。人被丢下事小,丢人才是事大啊!他到底会不会觉得害臊啊!

“你,你,你……”苏小培指着冉非泽,都想不到合适的词来骂他了!这要是她的孩子,她揍不死他!一点都不听话,顽劣,她的脸跟着他也一起丢尽了!对了,这家伙是说过小时候皮得让他爸追着打,还弄得全村鸡飞狗跳。她现在终于体会到群众们的心理感受了。果真是三岁看到老!壮士先生真的不能跟他太熟,当初刚认识的时候那个稳重正经的壮士到哪里去了?

指着他骂不出来,换插腰准备,正酝酿词,冉非泽忽看着她哈哈笑,拽着袖子给她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还甩袖子帮她扇了扇风:“红脸团,一头汗。”

“是谁闹的?”害她追出好远才把他逮回来。

冉非泽哈哈笑得更欢,“莫团脸,团着脸更招人喜欢了。”

苏小培瞪他:“你才不要闹,再闹就更不招人喜欢了。”

“不招人喜欢?”冉非泽歪头,“这可是要糟。”

苏小培白他一眼,老男人歪什么头,歪得还挺可爱的这算什么事。老男人被她白了一眼忽然端正了脸色:“姑娘。”

“怎么?”他一正经苏小培就有些警惕了。

“此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寂静无人烟。”

“所以?”他是想说之前的事有谜团未解,也许身边仍有危险,现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跟他吵了,大家赶紧上路是正经?可是跑来跑去捉迷藏的人是他啊。

“嗯,此时此刻,左右无事,身边无他人相扰,我有些话要与姑娘说

。”

“好。”他这么严肃认真弄得她也有些紧张了。

冉非泽清了清嗓子,脑子飞速过了一下想好的版本,想挑一个最适合现在的。结果刚想开口,身边咔嗒咔嗒一阵马蹄乱响之声,苏小培已瞪大眼朝他身边看,他恼火之极,转身也恶狠狠地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群人,刚才丢下他们跑掉的那群人,好死不死的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走便走了,回来做什么呢!觉得把他俩丢下定是气不着他,所以干脆回来气他吗?

他们成功了!他很气!

江伟英领队赶了回来,跳下马一抱拳:“非泽、苏姑娘。徒弟顽劣,玩笑开得过了,实属不该,勿怪勿怪。”他行了好一段听到季家文可怜巴巴在身后喊“大师兄,给我马”,这才知道萧其自作主张把冉非泽他俩丢下了,还多牵走了一匹马,小十八紧赶慢赶追他们,累得一头一脸汗吐舌头喘气的可怜样。江伟英赶紧领着大家回来寻人。

苏小培学着他的样子一抱拳:“哪里哪里,江掌门太客气了。是壮士顽劣,太不懂事了,累得大家要等他。大家先走一步也无妨,无妨的。江掌门莫怪。”

“不怪不怪,我会好好教训小徒。”

“失礼失礼,我会好好说说壮士的。”

冉非泽和萧其两个很忍耐地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人客客气气地自我检讨,跟家有劣子的家长一般。

两个劣子互相瞪了一眼,互相嫌弃。萧其低声道:“丢下你这厮半点都不需要内疚。”

“你倒是丢得彻底些,丢下又回来是何意思?多没劲?有本事走便把东西全拿走啊,留下辆马车讨人嫌又是何意思?就说你这家伙难成大器。”

“哼。”两人互瞪一眼又各自撇开头,江伟英和苏小培一起转头过去,一人瞪住一个。

“萧其。”“壮士。”

“嗯。”两人应了,若无其事,好像刚才幼稚拌嘴什么的没发生过。旁边一众江湖汉子们皆是离得远远地站着,表情要无辜,关系要撇清,武林铁汉要有气质

这般一闹,冉非泽什么私|密体己话都没法与苏小培说了。一路跟着大家伙回到了武镇,脸上都挂着“我不高兴”,苏小培不理他,哄都不带哄,他更不高兴。苏小培确实不想哄他,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她不想相信,她知道也许她与他的距离太近了,她直觉这样发展下去不是她所乐见,可她离不开他,她也不想离开他。于是她忽然有些驼鸟的心态,回到武镇,她迅速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正经事身上。

苏小培向刘响和白玉郎打听罗灵儿之死,白玉郎帮她把平洲城捕快郝伟给叫来了,大家一起再次说了说发现罗灵儿尸首的一些细节,其实没什么太特别的,除了尸首边那封信点了苏小培的名,让他们发现了苏小培离奇未死之外,再没什么可疑可查的地方了。

这些大家都说过了,怎么姑娘还追问呢?“那罗灵儿为何要自污杀了大姐,这事定会查出来的。大姐莫忧心。”白玉郎道。

苏小培点头,她的忧心没法与这孩子说,眼下谁都不能说。想到付言临终的话她还有些起鸡皮疙瘩,她死去又活来这事她是不那么怕,但被人笃定下诅咒一般却真的是无法释怀。苏小培提出想去看一看罗灵儿去世的地方。

郝伟很快去办了,杜成明离走时有交代让他配合宁安城的官差和苏姑娘,所以他很快带着苏小培、冉非泽还有白玉郎等人一起去了平洲城罗灵儿过世的那间屋子。杜成明和秦捕头也在平洲城里,便一起再将那屋子审看了一番。

屋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郝伟告诉苏小培屋主是谁,什么身分,何时租了这屋子给罗灵儿,一切也都平常。冉非泽虽是被苏小培冷落,但正经事他还是相当卖力的。他看了看那屋子,心里一动,去搬开了桌子,桌子的后面,有一个暗格,暗格里什么都没有。

冉非泽与苏小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话。白玉郎跟过去摸索一番,叫道:“也不知这里原来藏了何物。”

郝伟出了去,过一会把屋主带了进来,屋主并不知这桌子后边居然有暗格,他道这是罗灵儿住进来后她新打的桌,把他原来那张旧桌换掉了,他并不知这里头曾有过什么。苏小培问了他几句,知他并没有撒谎。

这一行毫无收获,大家又回武镇。而杜成明与秦捕头第二日要去宁安城,就未与他们一道回去。第二日一早,苏小培正在写她的笔记,忽然白玉郎跑来咚咚咚敲门:“冉叔,快去瞧瞧镇上的布告

。”

“怎么?”

“有一张新告示,那鬼画符与大姐写的字极像。许多人都在那瞧呢。”

苏小培一怔,冉非泽也皱了眉头,两个互视一眼,快快出了门去看。

武镇有面告示墙,立在比武台的后面。比武台就是个普通的大石板场子,因着武镇里寻仇打架的事不少,大家为求个见证公平,常约在一处比试。久而久之,比武台是武镇里爱看热闹的人最常去的地方。人多了,想散布些消息什么的便有了地方。比武台后面的那面墙就常被贴了消息告示,时常如此,这里便变成了江湖各派发布公示和小道消息散播之地。许多人寻人寻物挑衅示威都要在这发个告示。哪派招徒哪派逐了什么弟子也要在此公示。

如今居然有奇怪的告示还与苏小培写的字像,这事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冉非泽带着苏小培去了,只一眼,他便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苏小培。他不认识这画的什么,但这三串字符他见过,永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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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程江翌,是你吗?

“谁人贴的?”

“不知晓,没人瞧见。该是夜里无人时偷偷贴的。”

冉非泽听得白玉郎如此说,转头四下一看,这古怪的告示确是吸引了许多人来看,各门各派的面孔都有。他贴近苏小培,站在她身边。他没忘,上次她收到了这信后就不见了。

只是上次是悄悄地递信,这次为何贴在了布告墙上。

“写的什么?”他低声问。

“他在问我是谁。”苏小培死死盯着那告示,声音几不可闻。

冉非泽握住了她的手。苏小培回握他,另一只手也握了过来,紧紧拉着他,她后脊梁上的冷意又冒了出来

“他问我是谁。”

这三个字,诅咒一般。

苏小培回到了居处,坐在屋里发呆,心里沉甸甸的。

冉非泽让她一个人呆了一会,可好半天见她一动不动,便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

“壮士。”苏小培看向他,开口道:“上回我弄错了。”

“弄错何事?”

“我以为他是想试探我,可如今再想,却觉得不是。”

冉非泽握着她的手,给她安慰。

苏小培低头看着他的大掌,小声道:“他不是想问我是谁,他是在说,你以为你是谁。”

可为什么挑衅?因为他来到这地方,觉得自己有现代文明的头脑从而产生了优越感?而一山不容二虎,他排斥另一个也来自现代的同类?苏小培想不通。

程江翌不该是这样的人格。而且她深深觉得,像程江翌这样的现代男人,到了这世界应该与她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语言不通,技能不足,就算靠着渊博的现代知识也未必能在这里呼风唤雨。这时代的人自有一套生存规则,现代人在这根本只有更辛苦罢了。况且这里还有着浓重的重男轻女心态,她是个女子,有冉非泽照顾,有秦捕头撑腰,大家虽看她不起,但同时也对她没什么期待,可程江翌是个男子,与她一样废物的话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

所以他为什么挑衅?故弄玄虚,排斥她?

上次她死回去,难道是程江翌下的手?可罗灵儿又怎么解释?付言又为何这般笃定地知道她死过?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完全无法理解。她分析过程江翌,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格。

“姑娘。”冉非泽看她的表情,心里满是心疼。他还是喜欢她团着脸,跟他说笑逗趣,她皱眉头嘟嘴生气也甚是可爱,他也喜欢她自信满满,虽然说话腔调用词皆是古怪,但话语间神采飞扬,甚是惹人。他不喜欢她现下这般茫然无助又满心郁结的模样。

“姑娘

。”他就在她身边,却不能为她挡开所有阴霾,他也相当郁结。

“壮士。”苏小培的目光从脚尖转到冉非泽脸上,又从他脸上转到脚尖,抬头又低头,犹豫挣扎,她在想这些话该怎么说。其它都可以不管不顾,但冉非泽,她是一定要向他解释清楚,如果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她不想他为她难过。

“壮士,如果我突然不见了,我是说,无论发生什么,就像上回那般满屋子的血或是其它更怪异的事情发生,而我不见了,壮士莫要为我忧心。我离开也是迫不得已,但我会平安无事的。”

会不会再见她是不敢说,只希望有了这些交代,他能放宽心。

这些话莫名其妙,如果是别人,怕是会以为她胡言乱语吧。但对方是冉非泽,他一定能包容下这份古怪。

“会发生何事?”冉非泽确实没一惊一乍的,只冷静地问。

“我也不知道。”

冉非泽深深看着她,忽然柔声道:“你冷着饿着我都会忧心,何况失踪。”

苏小培一愣,他声音里的某种感情打到了她,不安在她心里荡开。那是一种她并不熟悉的感觉,心跳加快,似乎不确定又期待,期待又抗拒,抗拒又难过,难过又无措……她呆呆看着冉非泽,这种感觉这段日子一直困扰着她,而她现在心里很乱,他不会是要挑这种时候又跟她说些让她乱猜的话吧?

结果冉非泽没再继续说,他只是把她拉进了怀里,抱住了。

苏小培的心跳得更快,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竟然注意到他的胸膛真是结实,肩膀相当宽厚,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她还听到了他的心跳,竟然,也很快。

“姑娘,在下姓冉,名非泽。小时家乡洪水,故而失去了亲人。我元月十三生辰,如今已年过二十九,岁数虽是颇有些大了,但胜在身康体健,洁身自好,禀性端正。在下有些手艺,打些器具制些家具都不在话下,虽不是什么华贵之物,但胜在能让姑娘住得舒适。在下做的饭菜花色不多,但胜在能教姑娘吃得顺口。在下也能挣得些钱银,虽不金银满仓,但胜在能让姑娘衣食无忧,买多贵的牙枝洁药浴豆皆可。”

苏小培越听越慌,脸有些烧,想抬起头来,却被他紧紧抱着

。“姑娘你瞧,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下情真意切,愿与姑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姑娘可愿意?”

苏小培这下连心都在烧起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跟她说起这个来。她与他交代她可能会不见,他却求起婚来?她是防着他说着暧昧不清的话,可却没料到他跳过一切,直接将军。

“我,我……”她“我”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不行。”

话一出口,她感觉到他的怀抱松了一松,可她这会有些不敢抬头,她怕看他的表情,他会不会怪她怨她?他对她这般好,她也全心依靠着他。可是不行!苏小培咬着唇,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苏小培终于还是抬起头来,她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脸有些微红,但表情平静。苏小培说不上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难过,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是该如何解释。

“姑娘好狠的心。”冉非泽扬了扬眉,一本正经地说。

苏小培也不知怎地,看着他的表情,忽觉眼眶有些发热。“壮士。”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都是哽的,她闭了嘴。

“嗯。”冉非泽笑起来,拇指揉揉她的眉心:“分明我才是被推拒的那个,姑娘莫要先哭抢了可怜,可不能这般不仗义。”

他这话是玩笑话,她应该要笑的,可她却觉眼眶更是热,她吸吸鼻子,眨了眨眼,把泪意眨了回去。

“壮士莫怨我。”

“怨,当然得怨。我这般年数了,头回求亲便遭拒,怎地不怨?”话是这般说,他却对她微笑。

“壮士。”除了唤他,她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也是第一次被人求婚啊,没想到是这样的境况。她相过许多次亲,每次她都应对自如,伶牙利齿,如今面对的是冉非泽,她却词穷了,非但词穷,她还很难过。

可他们真的是没可能的。

“壮士。”她忍不住,抱住他:“对不起。”她势必是要离开的,甚至什么时候离开都不是由她决定,她没资格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感情,她没资格答应他任何事。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现在的心跳是什么意思,她没资格多想

“当说对不住。”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要纠正她一下。

苏小培扑哧笑出来,眼眶却湿|了,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冉非泽抚她的头,笑道:“姑娘若是弄脏了我的衣裳,可得罚姑娘洗衣裳的。可姑娘洗得不甚干净,着实让人发愁。”

“壮士一把年数还幼稚调皮,我也替壮士发愁。”

“我被心爱的姑娘拒了,那才是真的愁。”

又绕回来了,苏小培想半天,还是只想到一句“对不起”,说完又改口:“对不住。”

“为何?”冉非泽继续抚她的脑袋,柔声问。

“我不能永远留在这。”

“我当初遇到师父的时候,也没料到日后会拜他为师。姑娘,世事无常,你怎知日后如何?”

“别的我是不知道,可这个却是知道的。”

“那管它日后如何。先顾得眼跟前的事是正经,日后再议日后之事。”

“可是明知要离开的,何苦耽误壮士。”

“你现在又未走,狠心拒我才是耽误。”

苏小培有些无言了,壮士先生还真是对答如流,伶牙俐齿啊。

“壮士。”她试图与他把话说开,不让他心里有疙瘩。“你知道,我身上有许多古怪的事……”

冉非泽盯着她看,等着她往下说。苏小培被他看得脸有些热,一时不知该如何编。

“姑娘是妖怪?”

“不是。”

“是又何妨?”

“不是

。”

“那就更无妨了。”

苏小培张了张嘴,闭上了。她好像,嗯,不是对手。

“壮士。”重振旗鼓,再试试。“壮士,我必是得离开的,这事由不得我决定,我定是会走的。”

“我也离开过姑娘,记得吗?但我心里牵挂,同样身不由己。”

苏小培心跳又是加速,脸发热,她想她一定脸红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咬唇。她真的,不是对手。

“姑娘对我有情,我对姑娘也很是欢喜,既是两|情|相|悦,自然要相守白头。”

“等等。”苏小培终于找到话说了:“我可没说过对你有情。”

“这还用姑娘说?”冉非泽认真严肃,那正经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姑娘若是能看到自己,定不会这般辩了。”

看到自己?苏小培想她知道冉非泽是什么意思了,她的脸涨得通红。

“姑娘的眼睛和表情都在与我说,壮士,我对你甚是欢喜。”

苏小培脸烧得快要滴血,她瞪着冉非泽,终于把他瞪得脸也红起来。

他嘀咕着:“我这察颜观色读心术,可是姑娘|亲传。”

传他个头。也没见他用在什么正经地方啊。

“要不,我给姑娘打面镜子,姑娘自个儿好好琢磨。”

琢磨他个头。他的脸皮可以再厚一点,有本事他说这种羞人话时别脸红。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冉非泽咳了咳,问:“姑娘意下如何?”

苏小培也咳了咳,努力说得有气势些。“总之,反正,嗯,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