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的清晨,高进在无数只鸡鸣声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悄悄的从铺在地上的被褥里爬起。

看了看满屋子横七竖八,还在睡觉的妻妾、丫鬟,高进悄悄的捡起地上的衣服,抱起棉甲,蹑手蹑脚的来到了楼下。

李妈靠在门楼正堂的椅子上,身上披着一张薄被,也睡着了。

看到高进下了楼,一夜未合眼的张金莲放下手中的大朴刀,顶着两只熊猫眼来帮高进穿衣。

棉甲上全是血污,看着都恶心。高进一边让金莲帮着穿上,一边想,是该搞两套好盔甲了

高进穿戴整齐,赞了下金莲辛苦。金莲脸色一红,心中一暖,眼中一点泪花。

高进伸手将金莲眼角的泪花揩了,道:“既然你愿意随我,今后就踏实过日子吧!等会再叫醒我娘。我先做事去了。”

金莲看着颇有责任心的小老公,满心欢喜的点头应了。

高进轻轻推开门楼的大门,清晨的薄雾中,入眼的首先是烧的乌黑的残砖敗瓦、残垣断柱,有的地方还不时的冒出些青烟。

高家庄外城三十二坊三千多户,每户给了一座一进的宅院,一晚上就烧掉了二千户,看过去触目惊心。

高进伸脚踢了踢房门口靠着门柱酣睡的沧云旭。

沧云旭条件反射的蹦起,拿着手上的大砍刀,喝道:“什么情况?”

高进挥了挥手中的狼牙棒,笑道:“天亮了,该去杀人了?”

晨钟敲响,沉睡中的高家庄开始喧嚣起来,人流渐起。

校场令台上,高进召集队官和庄丁、营丁集合。不一会,队伍到齐,连孙鹏举、方文秀、刘一德都带了千把人到台下站定。

看着令台上的王启年、王福、陈智、郑常、江石业、王新、巴雅尔、夏允彝,连裹着头的王闻土都到了,沧云旭奇怪的问道:“独孤信呢?怎么没看到独孤信?”

高进淡淡道:“该回来了,不等他了。清点队伍,报告情况。”

众人自去整理昨晚纷乱的队伍,各营减员严重

郑常的金字营,主要负责内城防御,在街巷戒严时暴徒冲进来有些不及归队和反击时的损失,还剩下二百八十九人。()

王闻土的木字营,顶在庄门,内贼破庄和暴徒冲进来的时候伤亡惨重,仅剩下六十六人。

王新的水字营,除了主动要求出庄的人员减少,战损很少,还剩下四百一十二人

江石业,火线提拔为火字营队长,因为是运距射击作战,战损不多,人员损失为主动要求出庄人员减少,还剩下二百九十八人。

沧云旭的土字营,反击中伤亡惨重,剩下二百零二人。

独孤信不在,夏师爷帮忙召集小队官清点,东院人员铺开的太散,除了守卫一直留的人,各种战损巨大,剩下二百一十四百人。

巴雅尔的预备队一千五百人,主动要求出庄人员减少和战损都很严重,只清点到六百八十七人。

陈智的后勤队,主要是主动要求出庄人员减少,剩下二百一十八人。

高进听了,心中大痛,五千多人养了大半年,一场“乡里殴斗”就干掉了一半,现在本庄加上后勤人员才二千三百八十六人,算上万博园里的四百小厮,都不到三千人。

站在令台上,高进看着台下的庄丁、营丁,觉得要说点什么。喉头颤抖了半响,高进举起手臂,大声叫道:“我们赢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郑常赶忙第一个举起粗胳膊振臂高呼:“赢了!赢了!赢了!”

众人陆续一起高呼起来!面有凄婉的庄丁、营丁们的情绪陆续高涨起来。

令台下站着的孙鹏举、刘一德、方文秀也跟着举起手带着本族民壮高呼:“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高进冷眼看到,心中暗笑,中国的乡绅宗族统治在农村里延续里几千年,不管谁赢,最后都是他们说话,因为是包赢的地位,所以跟着任何胜利的一方高呼倒也没错。

高进接下来分派命令,郑常带金字营、火字营一部回内城守卫,王新带水字营回船守卫巡逻,王福带木子营和火字营一部守外庄门,王启年带土字营和预备队外城校场戒备。

江石业带东院院丁和后勤队看管俘虏。

命令已毕,高进笑道:“各营分一半人休息,饭食陈师爷会组织送过来

。”

众人接令,各自奔赴自己的战位。

高进看了看身后的达春,一晚上带着侍卫在内城人群中巡视,脸上也是铁青的菜色。

高进道:“达春,你带昨晚值班的侍卫,去老夫人哪里听令,轮流休息下,我这边留二十个侍卫就好。”

达春领命而去,高进追着背影喊道:“记得叫吉仁泰回来休息,万博园那里,白天有王有根就可以了。”

王福听了心中一喜,心中干劲十足,随着众人,带着手下按高进的命令去了。

高进坐在令台上的正位,身旁站着夏师爷,后边站着二十个侍卫,唤了方文秀、孙鹏举、刘一德上前。

方文秀、孙鹏举、刘一德见到高家庄今日校场上列队人员不多,胆气又壮了一点,上台来竟然颇有些桀骜的神色。

方文秀简单的作了一礼,道:“高庄主,江别鹤和林远山挑动乡里叼斗,现在首恶既然已在殴斗中身亡,此事也无法追查,大家都在一乡居住,来日方长。”

高进翻了个白眼,骂道:“老不死的,别扯别的,你们烧了我这么多房子怎么算?夏师爷,我们光房子损失多少银子?”

夏师爷认真的想了想,道:“高家庄建房每个院落至少花了二十两,二千户院子,一共是四万两。”

高进接着道:“咱们一共死了多少人?”

夏师爷犯愁,这还没统计那,犹豫道:“还没确切的统计,但是根据这一路看来,没进内城的基本都死了,应该死了八千人以上。”

高进愤怒道:“每人抚恤一百两银子,就是八十万两。还没包括受伤的要医治,打坏的东西要修,零零散散至少还要五千两。”

孙鹏举听的脑袋大了一圈,怒道:“我们也死了很多人?”

高进吐了口唾沫:“如果是我高家庄的人去烧你们孙家庄的房子,死在你们孙家庄,你会给钱吗?”

孙鹏举语结

刘一德心虚道:“光那抚恤银子八十万两就是个天价,如何出的起。”

高进道:“出不起,就全在这里做长工,做到值了这些银子的事情,方可出庄。”

方文秀怒道:“若是我们要走,就凭你这点人,还拦得住我们。”

高进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道:“庄门就在那里,开着的,你可以走走看?”

方文秀和孙鹏举两人惊疑的对视,心想,这死胖子如此淡定,必然有所依仗。

刘一德倒是行动派,直接派了管家带了几个人过去看看。方文秀和孙鹏举也叫了自己的心腹跟上一起去看。

令台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哈哈哈哈!”,吴古人未到,笑先到了。

高进看了台下,昨夜知晓战事结束的吴古,回船去睡大觉了,现在估计是睡醒了,带着全部的人上岸来找早饭吃。

吴古在校场的死尸堆中小心的挪动着,尽量不去踩到那些恶心的尸块!

昨日校场附近一共死了七八千人,地上也是铺了满满一层尸体。又是白天,饶是看惯了血的吴古,心里也是极不舒服,早饭的食欲全无。

高进高喊:“吴千户来的正好。恭贺昨日吴千户以一当千,带领水师官兵斩杀海匪无数,立下赫赫战功。”

“海匪?”,吴千户心里又犯嘀咕了,死胖子又搞什么鬼。

“江家庄江别鹤、林家庄林远山,与海匪勾连,企图劫掠乡里,被本县胡知县得知、派手下楚香山楚师爷赴吴千户处求援,吴千户率领本部联系孙家庄、方家庄、刘家庄义民前来救援,毙匪无数。三位庄主,是否?”

方文秀等三人心思闪动,并不接语。

不一会,台下两帮人过来,前面跑的气喘嘘嘘的是刘一德的管家和仆役,两条裤腿上从膝盖往下居然一路流淌着血水,后面跑的是追赶不及的方、孙家的心腹

刚在庄门口欣赏完战争暴力美学的刘一德管家,满脸恐怖,小步快跑,还未到台上就大声唤道:“庄主啊!庄门那里死人都堆成山了,整条巷子都塞满了,血有一尺深啊!”

高进窃笑,就这广场铺的这层尸体也不得了了。庄门那里只是相对集中,街巷里拥挤在一起看到的是近百米层层叠叠的尸山,反而显得更加震撼。

既然走不了,方文秀、孙鹏举、刘一德开始认真思考给多少银子的问题,三人头碰着头耳语一阵。

方文秀开口道:“高庄主,八十四万两银子太高了,我们三个庄子砸锅卖铁也出不起啊!”

高进笑道:“是九十万两,吴古吴千户如此辛苦,我们自然要犒赏,你们这么多人拿来银子前要吃喝,都是要钱的。

“对了,你们谁组织下,把昨天抢劫我庄的银子都交到这里来”,高进突然想起还有笔银子没收。

吴古带着自己的人,来到令台上,自带着王百户、李百户上了令台,找了个坐位坐下,一边在木板上擦鞋底沾上的黏糊糊的血肉,一边笑道:“什么时候给我银子啊?”

高进笑道:“怕啥,有这些老爷们,少不了你的银子。”

吴古哈哈大笑。

方文秀、孙鹏举、刘一德见二人勾结的如此紧密,紧张的又到一边耳语,互相在袖筒里捏着手指,争执各自要出多少,出的了多少。

高进摇了摇头,这个民族的历史太长,垃圾文化真不少。袖筒里互相比划价钱,分明就是暗箱操作,不明码标价,欺负生意场上的新手和不识货的人。

但是这个袖筒里互相比划价钱,基本是北方牲畜市场居多啊!难道他们都是北方人?

大明朝在扬州做生意的盐商大多是山西人、陕西人,难不成这几位也是晋商一脉,有做盐业生意?

高进眼里看到了金元宝一样,精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