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探方里,用一个膝盖当写字的板凳填写着当天的探方记录。我探方里的大妈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挑土,这时候挑着个空担子回来了,另一个替我打工的大叔也站在探方里,在等着我发话,我对他们挥了挥手,“收工,下班了。”

两人立刻笑着和我道了别,一人扛着铁锹,一人挑着个担子加入了工地上的收工队伍。

我继续低着头填写,艾平芳子拎着个工具袋叮叮哐哐跳进了我的坑里。

“还没搞完?”她问我。

我头都没抬,“马上,这一点写完就好了。”

她蹲□帮我收着东西,把那些铲子、尺子、刷子、手套等统统扔进我的工具袋,然后她拎着两个工具袋,好像四处张望着。

我眼角余光看见她的动作,一边继续填写,一边问她,“你看什么呢?”

她催我,“你快点,徐老师也要走了,别等会儿去晚了,在食堂里碰不到他。”我没说话,但手下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艾平芳子看样子很着急,“我贺卡还没写呢,你呢?”

我说:“我已经写好了。”

她马上打听,“你写的什么?”

我说:“还能是什么,给别人庆生,当然是生日快乐啦。”

艾平芳子的语气仿佛很纠结,“我也知道啊,可是我想写点有意义的话在上面。”她说,“你就写了个生日快乐,没别的了?”

我收起夹板,从她手里接过工具袋,“是啊,生日快乐,永远快乐。就这样。”

她叹着气,“我想写点不一样的。”

于是收工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

“我写一句徐老师,我们很爱你,祝你生日快乐,年年岁岁有今朝。你说这样好不好?”

我说:“简单明了,还一下点明了主题,很好。不过,要是把那个我们的们去掉,就更好了。”

她又想了另外一个,“那这个呢:徐老师,您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的前程,我们会一直跟随你的步伐,挖遍祖国的山川大地。这样好不好?”

罗佳佳刚好追上了我们,也听见了,我还没说话,她就开始点评了。

“这句挺好的,表明了你誓死追随徐老师的决心。不过你要是把那个我们的们去掉,就更好了。”

我就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和这两个丫头在一起,真是太欢乐了。

一直等我们回到寝室,艾平芳子还没想好她要写的话。我和罗佳佳等着她落笔,罗佳佳站在走廊里,一直望着食堂的方向,没一会儿就冲进来喊着:“快点快点,你好了没,徐老师去了食堂了。”

艾平芳子一着急,就把手里那张正在写的贺卡给写废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那天买了四张。等她终于写完,我们三个出现在食堂里的时候,第一拨打饭的人已经离开了。

徐横舟已经打好了饭,像往常一样,他习惯在食堂里吃完了再走。今天我们的运气还蛮好,穆老师没和他在一起,他旁边只有几个男生,都是艾平芳子他们班的,有一个是我叫得出名字的,就是那个经常找艾平芳子麻烦的高又均。

这种情况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既然是在食堂里送他贺卡,那他身边肯定是有人的。

反正人多力量大,我们三个就光明正大地走了过去。就算我不是他的学生也没关系,想一想吧,经历了那场瓢泼大雨,又经历了抢匪事件,送给让人爱戴的徐老师一张生日贺卡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们三个就这样没奔向打饭的窗口,而是正经八百地站在了徐横舟的餐桌前面。

他抬头看着我们,旁边那几个正在吃饭的男生也抬头看着我们。

那个叫高又均的果然是个话痨,马上就开口了,“艾平芳子,你们杀气腾腾地想吓唬谁啊?”

我猜着艾平芳子肯定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她没理高又均,率先出手了。“徐老师,祝你生日快乐。”话说完,她已经双手前伸,递出了她的那张贺卡。

“哇靠,今天是徐老师生日啊。”高又均第一个喊了起来。

在一片“哇靠”声中,我和罗佳佳也先后递上了我们的贺卡,包括一句生日快乐。

食堂里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其实吃饭的人也不多,也就十个左右。我觉得挺幸运的,我没看见王老师,也没看见姜莉。

徐横舟大约也很意外,哄闹声中,他笑着向我们三个道了谢,然后就低下头看起了贺卡。这是一种基本的礼貌。很不幸地,他打开的第一张就是我的。因为我是最后一个递给他的,所以我的那张现在正握在他的手里。

我觉得他看得有点久。

也许是为了欣赏上面的雪山,还有那两个几米风格的卡通人物。你要知道,几米漫画的风格是非常明显的。

在他的画里,女人经常有一头飘洒的长发,而男人女人又经常裹着长围巾。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的《向左走向右走》。很多人都说,几米的漫画透着淡淡的忧伤。我觉得那是因为几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艺男青年,而文艺青年最喜欢玩的就是淡淡的忧伤。

比如他的这个配诗:“我遇见了猫在潜水,却没有遇见你。我遇见了狗在攀岩,却没有遇见你。我遇见夏天飘雪,却没有遇见你。我遇见冬天刮台风,却没有遇见你。”

“甚至我遇见的猪都会结网了,却没有遇见你……”

是不是有一股蛋蛋被踢了一脚的淡淡忧伤。

但这张贺卡上的两个人物却一点都不忧伤,他们愉快地携着手在奔向前方。这才是我喜欢的调调。

徐横舟实在是看得有点久。我把几米都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了,他还没有抬头,也没有换成下一张贺卡。可也许是因为我把这一刻的时间放慢了,只是我觉得慢,其实并不慢。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表示尊重,所以他看得很认真,也很仔细。

然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我。隔着我的镜片,我和他对视了一眼。两米之内我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仿佛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看了我几秒。

在这几秒钟之内我的思绪又穿越了千山万水。不可能的,我对自己说,温哥华在北美的最西边,蒙特利尔都快到东海岸了,这两个城市一西一东,坐飞机都要4-5个小时,徐横舟不可能收到我的那些贺卡,就算收到过,他也不可能认出来吧。

谁会细看一个没有署名的明信片呢。

果然是我又想多了。他搁下了我的贺卡,已经在看罗佳佳和艾平芳子的了,也看得很认真,很仔细。一边看还一边又说了谢谢。他旁边的男生也伸着脑袋在看,那个叫高又均的,还丢下了自己的饭盘,跑到徐横舟的身后,大声地念着艾平芳子的贺卡。

“徐老师,你就像一盏指路的明灯,指引着我们的航向,我们都很爱你。祝你生日快乐。你的学生艾平芳子。”

一帮男生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艾平芳子马上绕过桌子找高又均打架去了。高又均一边躲一边笑,喊着:“哎,你当着这么多人送出来,不就是要给大家看的么,干嘛打我啊?”

“高又均,你去死!”

有男生就开始起哄了,“徐老师请客,徐老师请客。”

徐横舟也很干脆,“那都别吃了,我请你们到外面的小饭馆搓一顿。”那些小男生就欢呼了起来,有两个起身就跑,被徐横舟喊住了,“把你们的饭盆端过去,给食堂大师傅道个歉,下不为例,以后还是要吃光。”

有男生在喊:“卧槽,早知这样我刚才就吃慢点了。”

“就你那个猪样,你还能吃慢点?”

片刻之后,我和罗佳佳已经在院子里了,徐横舟还在食堂里和两个大师傅说话,大概就是在道歉。几个跑得快的男生已经跑到院门口去了,艾平芳子还在追着高又均打,两个人鸡飞狗跳的。

罗佳佳一脸的未卜先知,对我说:“我早就料到有饭吃了。”

我说:“难怪你中午吃得那么少。”

她得意洋洋,“智商和年龄是没有关系的。”

我站住了看着她,“你再这样说,小心我打你哦。”

一个小时以后,徐横舟的生日宴在驻地旁边的小饭馆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个小饭馆做得就是附近的水利施工队和考古队的生意,今晚上,这个地方变成了我们的主场。

陆陆续续有听到消息的徐横舟的学生赶过来,椅子越添越多,一桌就坐了十几个人。啤酒瓶从桌上堆到桌下。我看着徐横舟的学生找他起哄,他游刃有余,想喝就喝,不想喝那些学生也拿他毫无办法。

不得不承认当老师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有学生灌了几杯啤酒,就趁着酒劲追问他的情史。我低着头吃着我面前的那盘凉拌黄瓜丝,拌得很爽口,我一边听着自己“咯吱咯吱”咬黄瓜丝的声音,一边就听见徐横舟在说:“你们真的要听?”

哪有不爱听的,餐桌上此起彼伏的叫嚷声。我身边的罗佳佳也高分贝地喊着,“要听要听,徐老师你快说。”连艾平芳子也没落下,也跟着在喊。

我扭头看向徐横舟,他和我隔了两个座位,就看见他的侧脸。他似乎在笑,“我二十、二十一岁的时候没谈过恋爱,也没被甩过。”

这话实在是高深莫测,饭桌上很奇怪地安静了几秒。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徐老师,你的意思的你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没谈过恋爱,也没被甩过,是不是这个意思?”

徐横舟点头,“对,是这个意思。”

马上有人接话,“我也没谈过啊,也没被甩过,我倒是很想让人甩一甩。”

“xxx,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甩你的。”

我脑子里却在做着减法,他二十、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多大?十六?

我擦,不会吧。难道徐横舟是说给我听的?

“我十六岁就谈恋爱了,是在我外公家里认识他的,他也是学考古的……后来我把他甩掉了……”这个我吹过的牛。

我镇定地又夹了一筷子黄瓜丝,好多天没吃水果了,补补蔬菜吧。肯定是我想多了。

亦舒阿姨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么: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连他的呼吸都是错的。那么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呢。是不是他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眼神、甚至是他发过来的每个qq表情,都会让你猜测半天。

我觉得目前的自己就处于这种病态的症状之中,所以我才会对号入座。

我又夹起一筷子黄瓜丝。

有人早已不答应了,在嚷嚷:“徐老师你敷衍我们啊,你这说的和没说一样。”

罗佳佳多喝了一点,也跟着起哄:“徐老师你不能这样敷衍我们啊,看在我们给你送贺卡的份上,你也要交代几句吧。”

徐横舟好像又笑了,我没忍住,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兴致蛮高的,说:“好吧,那我就说一件让你们高兴的事情。”

“这才像话嘛。”

所有人兴高采烈地等着,他停了几秒才说:“听好啊,我要说了,你们徐老师不久之前才被人放了鸽子,还被人冲了两百块的话费。我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拒绝了。这么说,你们高兴了吧?”

我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满堂的哄笑声中,我听见有人在追问:“徐老师,被冲了两百块钱话费是什么意思啊?”

徐横舟在淡定地回答:“大概是精神损失费吧,我是这么理解的。”

“哈哈哈哈,徐老师你也有这么糗的时候啊?”

徐横舟竟然在叹气,“人生总有一些无奈的时候是你不能掌控的。谁也不能幸免啊。”

罗佳佳扭头问我,“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是说徐老师让人甩了么?”

我低下头满地找我的筷子。筷子筷子,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晚了,没一次早的。明天上午还会有一更。相信我肯定会更的。有妹子在问积分按钮是怎么回事,在这说一下。其实就是123言情自动生成的送积分系统,只要留言满25个字,我这里就会有送积分的显示。积分可以看文。正2分,满25个字,我都会送,不限制。因为手残,几天没有回复留言了,但是每一条我都会看。真的,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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