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龙门镇

佟三娘笑容可掬,抱着一大堆男子的衣裳站在试衣间外,冲里头试衣裳的客人说到:“夜雪妹子可是咱们龙门镇的一枝花儿,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不穿,更好看!~”

“瞎说!”门碰地一声被踹开,一个俊秀的少年从里走出,只是那眉宇之间的桀骜狂妄与男子略有不同。

“怎么样,够不够清爽?”

“呀呀呀,清爽,清爽!~”这是佟三娘店里的常客,每个月都会上这儿来买一套男装,但她从来不给钱。

她在龙门镇开连锁黑店二三十载,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强有力的对手!

佟三娘观察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娃的表情,一边帮她整理衣衫不敢怠慢,多年的黑店生涯让她忍不住八卦起来:“也有八年了吧?呵呵~夜雪妹子每个月都会到镇南去给神秘人送杨梅酱,可有见过……他长啥样儿?”

女孩对她的问题显然不感兴趣,“就这件啦!”

又是“碰”地一声响,黑店门口的招牌和大地来了个热烈亲吻。

“银子等我卖完杨梅酱给你送过来!~”

佟三娘望着迅速消失不见的女子,“魂淡!黑吃黑上瘾了还!”眼前突然出现漂亮女娃的脸,三魂吓没了二魂,“你你……不是走了吗?”

“嘻嘻~刚忘记告诉您,我还从你店里顺了双靴~”她笑眯了眼,拎着白色长靴在三娘面前晃了晃,“谢啦!~”说罢咻地一下不见了人影。

“拓……跋……夜……雪!!”佟三娘双手叉腰,指着漂亮女娃消失的方向大骂:“不就是仗着你爹是个开武馆的吗?能打了不起呀?从小练武了不起呀?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我是吃什么长大的!……”

黑店小二对老板娘每月一次的咆哮习以为常,他们老板娘天不怕地不怕,在这座龙门镇开黑店历史悠久,名声在外,被她坑过的人可绕龙门镇两圈。

可自打八年前被那个卖杨梅酱的拓跋夜雪骑在头顶扒光了假眉毛之后,终于就有怕的人了。

别看她这会儿骂得起劲,只要拓跋夜雪一回头,她立马就会赔上笑脸拍马屁。

拓跋夜雪从十岁起就是龙门一带出了名的“女流氓”,一身来路不明的奇葩武艺暂且不说,她十五岁时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仙的外表成了麻痹敌人的药剂,在这里居住的恶人无一例外都被她整过。

佟三娘忍无可忍,望着南边那座青山咬牙切齿:“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拓跋夜雪再是厉害,也不敌那位神秘人可怕,咱们走着瞧!”

安静的宅子里头传来鸟叫声,在这样一座普通的小镇,很难想象会有这种被护院把守的密不透风的地方。

护院个个高头大马,眼神戒备,背上还背着大刀,阳光下刀光剑影,大热的天激起阵阵寒意,是为解暑宝地。

大门被打开,一位老者从中走出,看到她时面露微笑,热情招呼:“夜雪姑娘来啦!”和周围冷漠的守卫形成鲜明对比,“快快请进,我家爷已经等候多时,您要再不来可就误了服药的时辰了!”

拓跋夜雪俏皮地眨了眨大而明亮的眼睛,冲管家挥挥手,“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嘛!”

“这几年多亏了夜雪姑娘,我怎能不信您,只是……”管家指指她的长发。

“咋啦?”

“您忘了束发。”

夜雪一愣,随即一拍脑门儿,“对呀!就说忘了点什么事儿,打劫黑店太爽了,一时大意,嘻嘻~我这就绑好。”

她做梦都不会忘记这家的爷是个变态。他不喜欢女人,且有严重的洁癖,每个月给他送杨梅酱之前她都要先去佟三娘那弄件新衣裳,否则……就会像三年前的某次,她刚练完武没来得急洗澡换衣服就跑来,结果被那人的掌风活生生给震飞了。

想她拓跋夜雪从一出生就在马背上滚动,能骑善射,黑店三娘的武功在这龙门镇可是数一数二的,已是身手不凡,她能治得了三娘,武功自然也不在话下,可这家主人明显能一掌拍死她……光想想就是一把辛酸泪,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她深吸了口气,放下包装严实的杨梅酱,取出特制的汤勺,庄重肃穆地敲开了那扇神秘的门。

“嘿,夜雪姐……接住毛巾。”开门的是这家主人的随从,叫阿离,几年前夜雪第一次过来送杨梅酱的时候他还没她高,时过境迁,不知不觉这小子已经高出她一颗头来。

夜雪接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小子刚才差点错口叫她姐,还好这个点他家爷在午睡,呼~虚惊一场!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女的,除了里头那个不知道多大岁数的“爷”。

她无聊的时候会打比方,如果被那变态的老头子发现她是女人,会不会一掌拍子她,为此她时常被噩梦中惊醒。

老爹看戏似的站在床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她,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终于也有压得住你拓跋夜雪的人啦!”

夜雪打了个冷战,这个笑话太冷。

瞥了眼一旁的少年,她旁敲侧击问道:“阿离老弟这回打算住几天?”一边拧开酸梅酱盒子,把酱料倒进阿离拿来的专用玉器里,再把爹爹特制的一次性勺子摆在托盘上,她的动作娴熟,一气呵成,因为这活儿她已经做了好几年。

阿离是个腼腆的少年,看夜雪时总会情不自禁的脸红,“爷眼睛正在恢复期,京城人多车多,风景不比乡下,我们这次打算多住些时日。”说到此处,阿离突然脸色一变,“糟了!给爷准备的热敷药忘交代他们火候。”说罢不等夜雪说话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夜雪无奈地耸耸肩,这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二。

独自站在这里,她没由来的有点儿心慌,背脊一阵一阵的凉。

里间传来木棍敲击桌角的声音,她听过几次,过去阿离只要听到这声音就会把桌上的汤药和杨梅酱一块儿送进去。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汤药送进去,府上的人提起这爷就一脸庄重,这位老爷爷一定极其凶残,稍有不慎他老人家还不把她拍死?

可是如果不送,老爷爷年纪大了,万一没吃上药死翘翘,那她上哪儿找这么个高价买她杨梅酱的顾主?

不容多想,她端起托盘,第一次走进无数次偷窥的神秘里间。

里间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大手笔的雕花大床,就只有面前这张不大的案几。周围灯火通明,给个瞎子点这么多灯,真是浪费可耻。

“你不是阿离。”身后突然响起个年轻的声音,虽然极为动听,但语调会不会太冷?

拓跋夜雪心头一惊,回头看清来人,见鬼似地抖了几抖,险些打翻手中药碗。

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此人墨发玄衣,鲜红的嘴唇嵌在这样一张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庞上,灯火下显得格外的妖冶。

除了双眼被白纱布蒙住,也是个瞎子之外,很难将这少年与阿离口中的“爷”联想在一起。

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她深吸口气,耍流氓十几年来,第一次被个身有残疾的男人惊艳到,说出去得多丢她爹的人?她打心底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你是爷的侍郎?”这是夜雪理智的思考了很久的结论。

自古牛掰的人都极度残忍,最是嫉妒他没有的东西身边人拥有,他眼睛看不见,枕边人就别想看到。

妖冶的少年似是一怔,“你是何人?”语调冰冷如初:“可知道乱闯此地是死路一条。”后一句话是定论,丝毫没有询问她是否真的知道的意思。

哟哟哟,脾气还挺大,她喜欢!

“你管我是谁呢?”明知他有可能看不见,她还是做足了样子,高傲地扬起下巴望着他,用欠抽的语气说到:“少年,脾气这么差~很容易伤脾肺肾的~年轻人眼睛可以瞎,腿可以断,肾亏就不好啦~”

她就是喜欢挑衅脾气比她更差的人,看着一个个傲慢的家伙被气得方寸大乱甚至跳脚,她就无比的激动!老爹说这恶趣味是随了她娘。

但是她刚才一时大意忘了他也是个“瞎子”,好像伤了人家的自尊。

即使有纱布遮着,拓跋夜雪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杀气腾腾的火焰。换作别人可能会被吓上一跳,但是她是谁呀?

龙门第一武馆的老板兼总教头是她老爹,镇守边界的怀远大将军是她爹拜把子的好兄弟,而她这个在战乱中出生的孩子,自小练就一身武艺,马上功夫出神入化!

她会怕了他个妖孽小白脸?别开玩笑了~

“那啥,我刚才不是故意说你瞎的……”

“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妖孽长得妖里妖气,脾气倒是个纯爷们儿,有点儿意思~

毫无防备之下,妖孽突然出手,她虽身手敏捷,却还是没来得及躲开。

“哎,我说你……你出手要不要这么重?”夜雪捂着胸口,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液即将喷出,下一秒,只听她:“噗”了一声。

一口老血就这么被捶出来……

又、被、袭、胸、了!

拓跋夜雪指着玄衣少年,“算……你……狠……”选了个舒适的地方就倒了下去。

她的功夫何时这般不济,连个男宠都打不过了?

妖孽发出一掌后脸色就已经变了,收回手后更是面色苍白,背过身去冷声命令:“出去。”语气虽寒,听上去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啥玩意儿?她黑吃黑也不是一两次,还是头一回遇到打了人不赔医疗费就轰人的事情!

“我今儿还就不走了!”拓跋夜雪摆出个大八字横躺在雕花大**,不怕死的继续挑衅:“有本事你就再打我一拳头,打死我,看谁以后来给你家爷送杨梅酱!”

那妖孽又是一怔,别看他面无表情,其实八成已经猜到她就是她爹的女儿了,哼。

早几年就听管家说,他们家爷服药后一日不吃她家的杨梅酱就无法进食,作为主人的男宠,总不敢得罪主人的“衣食父母”吧?她得~意的笑。

妖孽像是刚从那一掌中回神,“你竟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啦!?”糟糕!

妖孽脸色仍是苍白的,但他突然笑得格外动人,那幅度不大的勾唇一笑闪瞎人眼,而他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拓跋夜雪心中大喊不妙,第一反应是:被发现她是个女的,这家伙一定会去告状,她会被爷拍死的!

夜雪不敢再耍无赖,捂着疼痛的胸口爬起来,讨好地将一手搭上他的肩头,还未搭稳当就被他一个擒拿手制住,重心不稳,一下子倒在**,还被妖孽压了个正着。

好地方,好位置,好姿势,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的好谈判时机,夜雪一个反扑骑在妖孽身上,“别动!咱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