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十几里地之外的地方有一汪清泉,晚饭过后夜雪就过来了。

此处远离喧闹,静谧畅爽,是为饭后乘凉、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夜色下,溪水潺潺,湖边飘起宛转悠扬的笛声,曲调熟悉,让人怀念。

这曲子正是过去那些年里,每当她情绪不好时,都会在屋后杨梅林中响起的旋律。

是那个在她生命里既朦胧又让她倾心的少年。

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吹响这乐曲。

夜雪站在玄衣少年身后打了个哈欠。夜风吹在脸上,更是舒服得昏昏欲睡。

笛声虽好,但她已经两个晚上没睡好。

她又打了个哈欠,努力坚持着他吹完。

想想真是嘲讽,当初她是那么的热爱这曲,如今长大了,成年了,思想成熟了,人也俗气起来,竟把这等纯净无染的曲子当做摇篮曲。

今晚不睡觉,她其实是来告白的。

只是目的有那么一点点龌蹉。

——陛下许诺,只要她顺利嫁给萧风吟,她就可以拿走秘籍。

殿下没有声明只许嫁,不许和离,她在钻这空子。

他主动亲吻过她,她猜想他也是有那么点儿喜欢她,才敢大胆包天过来告白。

来之前她自信满满,现在……

他是喜欢她的吧?

至少有那么一点点?

所以她主动告白,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夜雪扎好马步,深吸口气,做足了准备后:“殿下,微臣对您爱慕已久,咱们成亲吧!”

好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惆怅。

他应该觉得她脑子抽了,毕竟当初要娶她当皇子妃时,她翻墙就跑……

他应该当她是个傻子了,正常的……哪有这般不矜持的姑娘家……

他,应该是懒得理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实行冷暴力?

好伤自尊!

那还是走吧!

可是话都说出来了,脸也丢光了,总不好白白浪费!

“萧风吟!我说我喜……”

他突然一个闪身在她面前,长指捏得她下巴生疼,他注视着她。

夜色下这张面孔妖冶迷人。

她知道他最多看到模糊的影子,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更别提表情,所以不加掩饰地让慌乱自然呈现在脸上。

“我喜欢你……”也许是假话说太多次,连说谎之人自己都相信了,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甚至一阵释然。

“然后呢?”

在他迫切的注视下,她越来越紧张,吞下一口唾沫,由于紧张,声音都不像自己的:“陛下也赞成我们在一起,娶其他女子不如娶我,至少我不会干涉你另娶或纳妾。”她一定是疯了,精神错乱,才会这么有条有理的说这番话。

“互不干涉的婚事,你说你喜欢我?”

“喜……喜欢所以不干涉。”她心虚回到。

易寒体制的他不分春夏秋冬,入夜既会披上披风,这是她喜欢的样子。

柔顺的发丝倾泻而下,与月光融合,洒在他身上格外的好看。

她还想多说几句“劝”他娶她,他突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干什么?”她预感到不妙。

柔软微凉的唇贴上她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但是……拓跋夜雪,不要对我撒谎。”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有……没有说谎。”

“你一说谎就不会眨眼。”他的声音空灵般的在脑中似有似无的回荡着。

*

拓跋夜雪在帐篷里躺了半天。

不是起不来,是她不敢起。

听说萧风吟的那边昨晚去了几个御医……

昨晚跟他太……他八成又掉链子了。

外头时不时有官家太太们经过,讨论的都是有关前几天殿下宣布取消婚事的消息。

婚事取消了,这也不是啥秘密,让她不开心的是,讨论归讨论这也就算了,偏偏这些人还要添油加醋,讲些有的没的诸如她出轨啊,变心啊,没有女人味殿下看不上她之类的。

她终于忍不住从**跳起来,钻出帐篷对着那群讨论了将近一个时辰还不嫌口渴的女人道:“各位大妈,麻烦你们到前边那顶帐篷去聊天,多谢配合!”

一位珠光宝气的官家太太回头,扫了一眼只探出颗头的姑娘,居高临下道:“你是哪家的千金,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未免太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了!”

另一个胖女人站出来,“你知道她是谁吗?”盯着拓跋夜雪的脸蛋一番打量,“哟!~长得倒是不错嘛!”语气讨好地对旁边的女人道:“八成是我们相公的哪位同僚之女,也是来混脸熟的吧~”

胖女人的语气酸溜溜的,夜雪听着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呵呵~刘夫人,瞧你这话说得,在陛下面前混脸熟,怎么也轮不到她吧?”珠光宝气的女人一脸笑,口气是嫉妒与不屑:“就算混脸熟,陛下也是最先见着我们家宝儿,就算要给殿下指婚,首选也是我们家宝儿才是呀,你说呢?”

胖女人以及旁边的几个妇女连忙附和。

“那是那是,宝儿可王丞相的嫡女,身份尊贵!~您家宝儿的身份摆在那里,至于其他的……”胖女人一边摇头,与她肤色不搭的唇色不忍直视:“还真没那福气!”她看着只露出颗头来的姑娘,语气满满的嘲讽。

“除了怀远侯家的二小姐,还有就是定国公家的小女儿,除此之外,能被安排住在这里的没有别人……”另一个女人说着,压低声音:“丞相夫人,您看这丫头不会就是定国公家的小女儿吧?”

定国公和王丞相在朝中实力相当,这两家要死争起皇子妃之位来,手段都是无人能及,可不是闹着玩的。

夜雪已经忍耐很久了,耳尖地听到有人唤那女人“丞相夫人”跨擦一下拉开帐篷,跳出来咧嘴笑道:“原来是王丞相的夫人呀!失敬失敬!”

“知道就好。”丞相夫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还不自报家门?”

“哦,”夜雪点头,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小女子大名拓跋夜雪,小名夜雪,乳名夜雪,曾用名阿雪,出生龙门镇,家中经营小本生意,前些日子奋发图强打了个小胜仗,陛下前天刚刚将我封为正一品大将军,哦,当然啦,正如各位所言,我是因为被殿下毁了婚,陛下心中过意不去,随口一个封赏而已,任职的公文还没下来呢!~”

几个女人傻眼一片,好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拓跋夜雪又不是吃素的!她们在外头黑了她一上午,还不能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啊对了。”她补充道:“本将军其实也就是混了个脸熟,陛下看我顺眼,一顺手就封了我个本该是文职的位置,让我顶着将军的名头,干着文官的事儿,不好意思,让您等见笑了!”

一品大官,并列丞相……

陛下竟将此等位置赐予个黄毛丫头,这不是笑话么!?

丞相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眉开眼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您就是那位将军呀!我就说嘛,这内围怎么会住外人!早闻将军貌美动人,还射得一手好剑,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真好呀,真好真好!~”

“贱笑贱笑,嘿嘿!几位是在讨论闺女出嫁的事儿吧?那本将军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夜雪抱拳,昂首扩胸地走了。

“怎么办夫人,这回咱们可是捅了马蜂窝,没准她一会儿就去禀报陛下,谁不知道拓跋夜雪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要是祸及咱家相公,那麻烦就大了!”

“怕什么!?”丞相夫人很快镇定下来,“咱们的相公可都是朝堂上的重臣,可不是说办就办了的芝麻小官儿,你嚷嚷什么,还不是你先多嘴问起的!”

“是……全怨我,听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丞相夫人望着红衣姑娘的背影,“也许陛下想让她坐的,不止是正一品的将军之位,而是……皇子妃、未来的皇后之位。不过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赏赐她的理由。”想给拓跋家实权是真,一品大官儿,只是个借口罢了。

她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相公,想好对策也好随机应变。

陛下有心给拓跋家权利,毕竟当年拓跋家帮陛下打过江山。

至于她们家宝儿……拓跋夜雪这个女人强势善妒,如今又得了实权,宝儿怕是不能顺顺当当的爬上侧妃之位,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回头看了眼终于消失的女人们,夜雪叹息,啧,这就是宫里头的女人和宫外女人的差别啊!

人家清妃虽然也爱酸,不过那娇媚的语气动作,连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看了都骨头一阵酥软。

而这几个……也罢,给儿子积点儿口德,她就不评价了。

对比刚才那几个官太太,她突然感觉清妃美貌无双,连手段都显得无比可爱起来。

“阿离,你在宫里待的年头不少,应该知道很多东西吧?”

阿离一脸苦恼地望着对他循循善诱的女人,打心底感到苦。

回答她吧,万一是殿下不让的,他就得死。

不回答她吧,万一她一生气,一拳头下来,他还得死。

“我……什么都不知道!”

夜雪见状止住大笑的冲动,故作凶狠指着阿离:“你是不是想我打你呀,啊?”松了松筋骨,“再过不久,等陛下回宫,上任文书一办下来,你夜雪姐姐我可就是正一品的大官儿了,年俸高,权利也大,”故作惊异:“我听说好像你这种三品侍从见了我也要行个礼意思意思吧?”

阿离揉了揉宝蓝色的漂亮眼睛,对于他随时随光变色的瞳孔,夜雪是叹为观止,最爱干的事儿除了练枪骑射就是逗他,不过现在她没这功夫。

“说,定国公家的大女儿,是不是清妃娘娘?”

阿离闻言长舒口气,瞳孔也随即变回原色,“您早说呀,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我知道的太少,殿下就在里头,您找他一问便知。”说罢转身:“我给您通报一声。”

“不……”用……

……这死孩子已经吼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但是……拓跋夜雪,不要对我撒谎。”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有……没有说谎。”

“你一说谎就不会眨眼。”

这段话之后难道不应该继续亲一下以示加强吗!不许写脖子以下的内容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