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锋眸色剧沉,“若是贵妃杀人灭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贵妃没有身孕。”

沈昭道:“臣去看看那两个宫女的尸首。”

楚明锋应允,“速速回报。”

沈昭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神色凝重,“臣仔细看过宫女的尸首,起初没有发现,后来,臣发现她们脑后的风府穴有一枚细长的银针。风府穴禁灸,若银针全部没入,必死无疑,而且很难发现,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手段,杀人于无形,凶残,高明。”楚明锋眼睫微扬,扬起一抹寒气,“杀宫女的凶手懂医理、穴位,很不简单。丫”

“宋公公才审问过,那两个宫女就被杀,臣推断,她们知道内情,才会被灭口。”

“凶徒在暗,不如当作不知那两个宫女的真正死因,你暗中追查,以免打草惊蛇。媲”

“臣明白。”沈昭清朗道,“那两个宫女生前见过什么人,是否有异常,应该有相熟的宫人知晓。臣先回府,夜里再入宫追查。”

楚明锋准了,坐上御辇前往凤栖殿。

文晓露卧床调养,昔日美艳的贵妃变成了素面朝天的病美人。不过,饶是她未施粉黛,亦秀色可餐,眉似远山,眸含烟水,双唇泛着淡淡的粉光,如此素色,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

见陛下龙行虎步地进来,她强撑起来,想下床行礼,他连忙上前,摆手制止,“躺着吧。”

“陛下悄无声息地来了,臣妾没有梳洗,无颜面圣。”她窘迫道,担心陛下见了这副暗淡无光的素颜会吓到。

“即使贵妃不施粉黛,亦为倾城美人。”楚明锋笑道,问她是否好些了。

“今日倒是神清气爽了,也有了点力气。若陛下得闲,可否陪臣妾进膳?”她柔媚地觑他。

“稍后有大臣求见,改日你身子好些了,朕再陪你进膳。”他摸摸她的手。

“好。”文晓露关切道,“政务繁忙,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你好好歇着,朕先走了。”

楚明锋捏捏她的脸蛋,起身离去。

特意来看她,是想借此观察她,希望瞧出一点端倪。

假若是她命人杀人灭口,她应该会露出破绽。可是,他没看出一丝丝的破绽,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她没有杀人灭口?

————

马鞭造成的伤痕还没消退,叶妩正烦恼,所幸沈昭送来了明肌雪。

他的目光从铁栏上的桃红绸缎、案几上的物件缓缓滑过,“昨晚陛下在此陪你一夜?”

她颔首,窘迫地垂眸,好像辜负了他似的。

“牢房变洞房,陛下待你的心,不同于一般的妃嫔。”他如此说着,好像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许是吧。”她记得他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还嗤之以鼻、不相信,但是,现在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对了,查得怎样?有新线索吗?”

“未免打草惊蛇,夜里我再入宫审问宫人。”他含笑宽慰,“放心吧,已有线索。”

她笑了笑,知道他安慰自己罢了。

这夜,楚明锋如期而至,带来了可口的膳食。

叶妩愁苦地问:“陛下,明晚我还要待在牢房吗?”

两日没沐浴了,牢房又有那么多老鼠、蟑螂,她身上很痒,很难受,最渴望的就是沐浴了。

他摩挲她的肩头,怜惜道:“朕保证,明晚朕不会来,你也不会在牢房过夜。”

她提起案情,沉吟道:“今日我一直在想,如果贵妃精心布局诬陷我,如果贵妃真的有孕,必定不会利用腹中子害我。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种可能是:贵妃有孕,但已滑胎,就利用已经失去的孩子布一个局,陷害我;另一种可能是:贵妃假装怀孕,和温太医、灵儿串通陷害我。”

“你的推断不无道理,朕和沈昭已经推测过数种可能的情况,苦于找不到人证、物证。”

“贵妃就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我死在她面前?”

“因为,你夺了她的恩宠。”楚明锋一笑。

“如果拥有陛下的宠爱,就要三天两头地中毒、被害、吃苦,那我宁愿选择平安、平淡地活着,无灾无难。”叶妩轻叹。

他默然看她,面沉如石,目寒如冰。

的确,他给予她的宠爱,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灾难。她不在后宫,就已数次被害成这样,若她身在后宫,岂不是更加惊心动魄?

想到此,他不寒而栗。

脑中浮现那张美艳的脸庞、那抹温柔的倩影,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昔日的恩情,早已变成了厌恶、憎恨。

寂静的牢房突然响起嘈杂声,外头有人坚持进来,怒骂狱卒和宋云等人。

他们凝神细听,声音响亮的那人应该是安乐公主。

不知怎么回事,宋云没拦住安乐公主,让她硬闯进来。

叶妩连忙推开他,要他退出牢房,他不肯,站在一侧。

“谁敢拦本公主,本公主砍了他的手足!”

楚明亮厉声威胁,奔到牢房前,看见这间独树一帜、前所未有的牢房,惊叹连连,诧异地观望,“这是牢房,还是洞房?”

叶妩唤道:“公主。”

见牢房的铁门开着,楚明亮走进去,犹如走入一个五光十色、缤纷多彩的未来世界,不可思议地看着,啧啧称奇,“这是牢房吗?二夫人,沈大人当真怜香惜玉。”

“牢房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公主还是回去吧。”叶妩劝道,担心她发现牢房还有第三个人。

“这间牢房当真有趣,太有趣了!”楚明亮转头四望,笑呵呵道,“没想到沈大人把牢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咦,他是谁?”

“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叶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却失败了。

楚明锋低着头,由于穿着公公的衣袍,楚明亮一时没认出来,喝问:“你是哪殿的公公?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语,仍然低垂着头。

叶妩拉住她,解释道:“公主,他是御前伺候的,宋公公让他来问我一些事。”

楚明亮越发奇怪,这公公见了自己竟然不行礼。不对,为什么他这么眼熟?她伸出手,抬起他的脸,正要开口,却听他低声喝道:“大胆!”

甫一看见他的脸,她惊得瞠目结舌,“皇兄……”

叶妩暗道糟糕,这下可怎么圆谎?她瞪他,怪他暴露了身份。

“这毛躁的脾性还是没改。”他扣住她的手腕,往下一丢。

“皇兄,你为何在牢房?”楚明亮从上到下打量他,越发狐疑,“皇兄为何穿成这样?”

“朕的事,你不必费心。”楚明锋不悦地拂袖。

“臣妹知道了,皇兄是来查案的。”她笑嘻嘻道,“未免打草惊蛇,未免幕后主谋提防,皇兄乔装成公公,躬身到牢房查案。”

“你来做什么?”他面色冷沉。

“二夫人被指谋害皇嗣,臣妹不信,自然要来看看二夫人。”她头头是道地说着,“臣妹问过几个宫人,觉得此案疑点重重……”

“你是公主,瞎参和什么?”他训斥道,“你刚从护国寺回来,就多陪陪母后。时辰不早了,回寝殿歇着吧!”

楚明亮委屈地蹙眉,瘪嘴道:“皇兄为何这么凶?”

叶妩明白他的心思,安乐公主硬闯牢房,破坏了他的“好事”,他自然龙颜不悦。于是,她莞尔道:“陛下,公主一片好心来看我。不如听听公主的想法,说不定有意外的惊喜。”

楚明锋面色稍暖,掀起袍角,坐在石**。

叶妩问:“公主觉得此案有什么疑点?”

楚明亮有模有样地比划起来,好似指点江山,“皇兄,臣妹觉得皇嫂的供词值得商榷。其一,皇嫂自称一向不喜河蟹,为何让宫人去领河蟹?若臣妹不喜河蟹,必定不会让宫人去领河蟹。这么说来,难道皇嫂算到二夫人那日会进宫,专为二夫人准备的?”

叶妩深入一想,深以为然,“公主分析得在理。”

楚明锋亦赞同地点头,“其二呢?”

“皇嫂弹了一曲,然后和二夫人商讨这曲子适合跳什么舞,前前后后,最多一盏茶的功夫。然后,二夫人告辞,此时,宫人来报,午膳已经备好,皇嫂便挽留二夫人一起用膳。再然后,河蟹就上了膳桌。”楚明亮侃侃而谈,从细处分析,见微知著,颇有见地,“八道菜式,纵然是精于厨艺的老师傅,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也做不出来。换言之,早在二夫人到凤栖殿之前,皇嫂就吩咐宫人备膳,其中一道菜便是河蟹。那么,显而易见,这道河蟹是为二夫人准备的。”

“贵妃为答谢我而预先准备河蟹,也可以说得通。”叶妩提出质疑。

“关键在于,皇嫂如何知道二夫人喜吃河蟹、一定会吃河蟹?”楚明亮越说越兴奋,神采飞扬,“只有一个解释,无论二夫人吃不吃河蟹,皇嫂都会吃河蟹,都会滑胎,都会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二夫人头上。”

“你的意思是,贵妃精心布局,置她于死地?”楚明锋问,惭愧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细微的疑点,当真是关心则乱。

“皇兄,臣妹分析得如何?”她蹦过来,微笑绽放如灿烂的夏花。

“你所提出的疑点,的确可以推断出贵妃精心布局、诬陷她,不过没有实证。”

楚明亮耸肩,“这是个苦力活,就要沈大人去找了。”

叶妩笑赞:“公主心思细腻,想旁人所未想。”

楚明亮拉住她的手,兴奋道:“二夫人,本公主练了几日,觉得手脚软了一些呢。虽然腰酸背痛,不过本宫会坚持每日练舞。”

楚明锋剑眉低垂,印堂凝结,“皇妹想在牢房陪疑犯?”

她欣喜地拊掌,激动道:“好主意!这间牢房布置得这么漂亮,在这里过一晚,想必别有情趣。”

他的黑眸立时浮现几许寒气,低喝道:“胡闹!”

“皇兄又凶臣妹……”她吓了一跳,秀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在牢房过夜?再者,我是疑犯,公主怎能和疑犯过从甚密?”叶妩柔声道,“等陛下还我清白,公主再与我详谈。”

“好吧。”楚明亮听了劝,笑对皇兄,“皇兄回澄心殿吗?不如与臣妹一起走吧。”

楚明锋极力压着怒火,“你先回寝殿!”

她“哦”了一声,眉心微蹙,好像在想什么,慢吞吞地走了。

叶妩憋着笑,劝道:“陛下何须生气?公主心思单纯,哪里猜得到这么多?”

他拉她坐在怀中,余怒未消,“烦人的丫头。”

“公主所说的疑点,至少可以证明,贵妃存心害我,想除去我这个劲敌。看在这份上,陛下就不要生气了。”

“不生气也可,看你的本事了。”他贼笑,意有所指。

“两日未曾沐浴,陛下可否依我一次?”她苦楚地恳求。

楚明锋没有勉强她,只与她相拥而眠。

————

又是阴霾的一日,寒风呼号,天寒地冻。

宽敞的御书房内设了三个火盆,添不了多少暖意,但总比没有的强。

沈昭夜审凤栖殿的宫人,与被杀的两个宫女相熟的宫人有两个。她们说,离开凤栖殿后,那两个宫女就精神恍惚、魂不守舍,通常要叫三声,她们才会应答;而且,她们总是凑在一起低声密谈,不知在说什么。

可惜,她们没有看见那两个宫女死之前一两个时辰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

线索又断了。

楚明锋和他谈了一会儿,就让他先去歇着,午后再谈。

沈昭前往牢房,一边走一边想,从头到尾再想一遍整个案情。

牢房里,叶妩躺着,四肢冰冷,全身乏力,五脏六腑很不舒服,隐隐的痛,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人好像看见了死神的到来。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受惊过度?难道又染了风寒?

今日一大早,楚明锋就走了,去上早朝,她继续睡。醒来时,她缓缓睁眼,听见了吱吱的声响,还觉得身上怪怪的。

顷刻间,头皮发麻,全身颤抖。

恐惧铺天盖地地袭来,淹没了她。

她看见,十几只老鼠在鸳鸯被上、石**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二十几只蟑螂布满了床,手臂上也有。

“啊……”

她尖声惊叫,叫声凄厉得传到了牢房外。然后,她跳下床,却发现身上挂着几只蟑螂。

太壮观!太惊心动魄!太恐怖!

她差点儿昏厥……

狱卒赶来,对老鼠、蟑螂对穷追猛打,战斗了好一阵子,老鼠和蟑螂才少了,躲起来了。

叶妩气喘吁吁,心有余悸,一想起刚才那可怖的一幕,就恶心得想吐,吃不下膳食,只吃了两口便让狱卒撤走。

不多时,她很不舒服,躺下来,却越躺越难受。

昨日还好好,今日一大早就病怏怏的,怎么回事?

头晕目眩,喉咙涩痛,是那种焦灼的痛,紧接着,脏腑剧烈地痛起来,就像被人狠狠地绞着,打了两三个结似的。忽然,胃里一阵痉*挛,她连忙起身,呕出来。

接连呕了两次,她感觉更痛了,天旋地转,支撑不住,昏厥软倒……

沈昭进来时,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惊得面色剧变,快步上前察看。

探探鼻息,她还有气儿。可是,她口吐白沫,面白如纸,双手冰凉,不省人事。他的心揪得疼,抱起她,奔出牢房……直往太医院……

沿途看见御前伺候的公公,他喊道:“速去禀奏陛下,请陛下去太医院!”

纵然双腿重若千斤,纵然双臂酸痛难忍,纵然宫人纷纷侧目,他也不能让她有事!

她不能死!绝不能死!

终于抵达太医院,所幸徐太医当值,否则,她这条小命还不知能不能救得回来。

叶妩躺在太医院的厢房,徐太医从容地诊视,动作迅速,却又有条不紊。沈昭站在床尾,看似平静无澜,其实内心着急得如有火烧。

“徐大人,妩儿身患何病?为何口吐白沫、昏迷不醒?”他无法想象,假若他没有去牢房,她是不是就此丢了性命?

“别吵。”徐太医低声道。

把脉后,他捋起她的衣袖仔细地看着。

沈昭担忧道:“妩儿虽无名分,但终究是陛下的人,你如此毫无避忌,陛下……”

徐太医不耐烦地说道:“真罗嗦。倘若避忌这、避忌那,还怎么诊治?假若因此救不活,那你和陛下抱头去哭吧。”

说毕,他又掀开被子,察看她的双腿。袍角越拉越高,直至膝盖,他看见,左腿外侧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像是被蛇咬的伤口。

沈昭骇然,她的腿上竟然有伤口,是老鼠咬的,还是蛇咬的?

诊视完毕,徐太医写了一张药方,吩咐太医院的公公立刻去煎药。

这时,楚明锋也到了,二人连忙行礼迎驾。

他踏进厢房,一眼望见叶妩躺在**,挥手让他们起来,箭步走到床前,见她昏睡着、气色很差,一时之间,焦急、惊怒与担忧一齐攻心。分开也就两三个时辰,妩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回事?妩儿怎么了?”他的心颤得厉害。

“陛下,皇贵妃的左腿外侧有一个细微的伤口,应该是被老鼠咬的。”徐太医回道,神色颇为沉重,“从皇贵妃的脉象与症状可知,皇贵妃被一只患病的老鼠咬了,染了鼠疫。”

“鼠疫?”楚明锋浑身一震,眼眸盛满了凛冽的戾气,“如若染了鼠疫,不是回天乏术吗?”

沈昭听得很清楚,徐太医称妩儿为皇贵妃,是陛下授意的。换言之,在陛下心目中,她位列皇贵妃,是后宫妃嫔之首。

称她为皇贵妃,而不是皇后,许是因为,皇后这个称呼要册封后才能叫,否则便是对祖宗家法的亵渎。依照陛下对她的喜欢与宠爱,册封她为皇后,毋庸置疑,指日可待。

他惊怕道:“五十多年前,苏州府发生过鼠疫,死了两万多人,染病的人无一幸免。”

徐太医点头,“鼠疫是绝症,回天乏术。这两年,微臣一直在研制医治鼠疫的药方,略有小成,只是还未在人身上试用药方。”

楚明锋忧心地问:“你研制的药方有用吗?妩儿治得好吗?”

“人染了鼠疫,许是立刻发病,许是两三日后发病。从伤口来看,皇贵妃应该是今早被老鼠咬了,立即发病。所幸发现及时、诊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徐太医倒是不吊儿郎当了,稳重了些许,“陛下且放宽心,微臣已让人去煎药,稍后就能为皇贵妃喂药。”

“徐大人医术高明,定能救活皇贵妃。”沈昭安慰道,跟着徐太医用了这个称呼。

眼下的情形,只能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楚明锋的双拳慢慢握紧,“牢房的老鼠咬了人,定会染上鼠疫?”

徐太医道:“不一定,但十之八*九。陛下,无论是刑部大牢,还是各地牢房,必有老鼠出没,但也没听说所有囚犯皆患鼠疫。”

楚明锋看向沈昭,眸色阴沉,“你以为,妩儿染上鼠疫,是意外,还是人为?”

沈昭遽然一惊,“纵然是人为,也会以为是意外。陛下觉得,有人借机除之而后快?”

“若是贵妃下的毒手,朕定要她十倍偿还!”楚明锋语声冷厉。

“会不会有人暗下毒手,嫁祸贵妃?”沈昭寻思道,“毕竟,后宫并非只有贵妃一人心狠手辣。”

“言之有理,稍后你暗中查查。”

楚明锋看向叶妩,心道:妩儿,朕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二十几种药材熬成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沈昭端着白瓷碗,楚明锋抱着她,一勺一勺地喂进她的口中。然后,沈昭先去审问狱卒。

过了半个时辰,叶妩终于醒了,恍然隔世。

在睡梦中,她又看见了那团白光,听见他稚嫩的声音。她问楚明锋命宫人打造的两枚血玉雕镂鸳鸯扣能不能开启时空之门,他说不是这两枚。她还问,叶大小姐的灵魂去了哪里,他回答说,叶大小姐的灵魂就在身子里,相当于你们共用一具躯壳。

她吓到了,可是,为什么叶大小姐的灵魂没出现?

他说,因为你的灵魂、思想、个性太强势,压住了叶大小姐的灵魂,这具躯壳就由你主宰了。

叶妩还问,她在二十一世纪的肉身怎样了。

他诚实地回答,你在画舫上赏景喝茶,灵魂穿越了,剩下肉身,变成了植物人,由医院的护士看着。

然后,那团白光就消失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安心了。

眼见自己不在牢房,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楚明锋说了事发经过,叶妩吃惊不小,竟然染了鼠疫!

“我不会死?”据她所知,鼠疫是一种烈性传染病,死亡率很高。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徐太医呵呵地笑,故态复萌。

“朕不会让你死!”楚明锋眼中的那抹深黑更黑了,黑得好比万年深潭。

一个时辰后,叶妩又喝了一碗汤药,徐太医给她把脉后,舒了口气,面上浮现喜悦的微笑,“陛下,皇贵妃的病情控制住了。倘若今晚病情没有反复,皇贵妃就无大碍。”

她开心地笑了,又捡回一条小命,每次都大难不死,看来她的命挺硬的。

楚明锋喜不自禁,搂紧她。

她劝他回去,说有徐太医照看,不会有事。他还有奏折要批阅,说晚点再来看她。

回御书房的路上,他遇到了沈昭。二人来到附近的亭子,宋云吩咐宫人警醒一点,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查得怎样?”

“臣问了今早当值的狱卒,他们都说今早陛下离开后没什么特别之处,口径一致,没可疑之处。”沈昭回道,眉宇紧凝。

“若不是狱卒做的,那便是幕后真凶命宫人做的。”楚明锋明黄色的广袂和袍角随风扬起,在这阴霾的天,这抹鲜亮更为夺目。

“臣问了牢房外的侍卫,其中一人说,陛下离开牢房没多久,天还未全亮,他看见不远处的墙角闪过一个人影。当时较为昏暗,那人影奇快无比,他不确定是人还是猫,就没有在意。”

“朕推断,有人在牢房外放了一只有病的老鼠,那只老鼠跑进牢房,妩儿睡得正香,被咬了一口也不知。如此,妩儿染了鼠疫。”楚明锋望着四周萧瑟、肃杀的冬日景象,心中燃起一把火,“你以为如何?”

“陛下的推断合乎情理,虽能查知有人矢志不移地除去皇贵妃,但无法断定此人就是贵妃。”

“先回御书房。”

楚明锋迈步前行,沈昭沉步跟上,二人的步履略显沉重。

————

每半个时辰,徐太医就来把脉一次,防止病情突变。

叶妩听他说病情渐好,心渐渐安定。

服了汤药,睡了一觉,天色已经黑了。徐太医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想了想,正要开口,外面传来公公通报的声音,“太后驾到——”

徐太医站到一旁,她下床迎接凤驾,躬身行礼。

碧锦扶着孙太后进来,坐在床前座椅上,碧锦扶叶妩起身,躺在**。

外头寒风凛冽,孙太后躬身到太医院看望自己,叶妩心中感动,“臣妾没用,让太后担心了。”

“太后听闻沈大人匆匆忙忙地送二夫人到太医院,惦记着二夫人的病情,就来瞧瞧二夫人。”碧锦徐徐地笑,“徐大人,二夫人身患何症?”

“太后,二夫人染了鼠疫,不过微臣及时诊治,现下已经无碍了。”徐太医回道。

“鼠疫!”孙太后惊得面色骤变。

碧锦笑道:“徐太医,近几日太后时感心绪不宁,劳烦徐大人为太后开个药方。”

尔后,他们退出厢房。

孙太后坐到床边,握着她的小手,“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叶妩淡笑,“这是臣妾的劫数,躲也躲不了。”

孙太后身披墨色狐氅,高髻上珠翠寥寥,只有一柄凤凰金钗,彰显了她的尊贵身份;年逾五旬的容颜布满了细细的纹路,却也风韵犹存,因为保养得宜,容色白皙,容光姝丽。

“上次是中毒,此次被人诬陷谋害皇嗣,下次会是什么劫难?”她的语声饱含痛意,眼眸布满了怜惜,“妩儿,后宫斗争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置之死地、就是狠下毒手。虽然你不在后宫,但已被后宫妃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臣妾明白。”

“你胸无城府,又无害人之心,在残酷如战场的后宫,想留得一命,难!难!难!”

“求太后指点。”叶妩诚恳道。

孙太后高深莫测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妩恍然大悟,“因此,太后才让我去凤栖殿?”

孙太后道:“贵妃心机甚重,心狠手辣,下手从不留情,更不留蛛丝马迹。如她决意除去你,定是精心布局,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让陛下查。因此,纵然陛下有心追查,也查不到什么。”

叶妩惊怕道:“贵妃当真可怕!”

孙太后宽慰道:“你也不必害怕,陛下有心护你,你就不会有事。此次贵妃行事谨慎,暂时没有发现破绽,假以时日,贵妃必会露出马脚。一旦有破绽,陛下绝不会放过她!”

“谢太后提点。”叶妩道,没想到孙太后把文贵妃看得如此透彻。

“你是哀家的儿媳妇,哀家真心疼你,盼你早日为陛下生个一男半女,陛下就开心了。”

叶妩莞尔一笑。

忽然,她看见孙太后愣愣地看向门口。

原来,楚明锋站在门槛处,那张黝黑的脸膛,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黑色寒冰。

“陛下。”叶妩唤了一声。

“母后。”他进房,嗓音冷冷,“天这么冷,母后还是待在寝殿为好,以免染了风寒。”

“哀家还没进膳,先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孙太后慈和地笑,无视儿子对自己的不敬。

叶妩看着她慢慢地走出去,当儿子的也不扶一把,还是碧锦进来搀扶,这才走了。

楚明锋坐在床沿,眉宇间的阴郁还没完全消散,“母后跟你说了什么?”

她生气道:“孙太后是陛下的生母,娘亲纵有千般不是,当儿子的也不能这么对娘亲。”

他眉头一紧,“你教训朕?”

她不依不饶地说道:“陛下不对,我就要说,因为我帮理不帮亲。”

“也罢。”他适时地转移话题,“现下觉得如何?好些了吗?”

“好些了。”叶妩故意冷淡以对。

————

这夜,叶妩在太医院的厢房度过。

楚明锋想留下来陪她,她多番相劝,总算把他劝回去。

天还没亮,他就去上早朝,却没什么心思,朝臣也没什么紧急之事启奏,便提前散朝。

他匆匆赶往太医院,徐太医禀奏,皇贵妃的鼠疫已治愈八成,再连服八日汤药,便能痊愈。慎重起见,每隔半月复诊一次,防患于未然。

叶妩不想再回牢房,但身为疑犯,也不能出宫,正踌躇间,他拉她上了御轿。

“妩儿……”他将她抱在胸前,紧紧的,好似她随时会被阎罗王夺走性命。

“陛下,我还没痊愈……”

“朕不怕。”

他移过她的脸,吻她的唇,被她推开。他不勉强她,“你可知,朕担惊受怕了一夜?”

耳畔是他低哑的嗓音、真挚的情意,她被他抱着,感受着他的强健与威武、深情与厚意,筋骨渐渐酥软,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御轿落地,下了轿,她才知道,他带她回到了澄心殿。

三日未曾沐浴,身上又脏又臭,一入浴殿,叶妩就直奔浴池,快速地脱了衣袍,浑然忘了身后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猛兽。随着她的奔跑、穿越,深青薄纱飞扬而起,又渐次落下,渐渐静止,轻盈如诗,如梦如幻。

她沉浸在温热的汤水中,感受暖热的温泉簇拥着身躯的舒适与放松,享受地闭眼。

这感觉太爽了!

有水滴在肩上。

叶妩睁开眼,看见楚明锋蹲在浴池边,撩水洒在她身上。

好在她身上还穿着丝衣,不怕他看。

“不如朕陪你沐浴。”他的目光描摹着水中纤细而丰满的身躯,好似穿透了她那单薄的丝衣。

“不必,我很快就洗好。”叶妩直言拒绝。

他的目光一直在水中那具诱人的躯体打转,丝衣湿透了,贴着肌肤,那双傲然挺立的雪柔尤其惹眼,仿佛对他眨眼,勾得他心潮涌动,想伸手覆上去。雾气氤氲,汤水轻漾,簇拥着肤光胜雪的娇躯,这幅美人沐浴图,可真勾魂。

她扬起脸,浅笑吟吟,“陛下,请出去稍候。”

楚明锋好笑道:“这是朕的寝殿,你占用了朕的浴池,还要朕出去?”

她笑眯眯道:“陛下不出去也行,不过欣赏美人沐浴要花银两的。”

“朕坐拥举国财富,你要多少银两?”他饶有兴致地陪她玩笑。

“不多不多,我只要天上的月亮和五颗星星,陛下办得到吗?”

他朗声笑起来,笑声充满了愉悦,笑了一阵才道:“假若朕不付银两呢?”

宋云的声音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深青薄纱,“陛下,贵妃求见。”

叶妩愕然,暗自猜测,他应该不会在这时候接见文贵妃吧,这多尴尬啊。

楚明锋面不改色,扬声道:“对贵妃说朕在沐浴,让她在纱帘外便可。”

宋云应了,她不明白他的用意,如果文贵妃知道他和自己一起沐浴,那不是更忌恨自己?

他脱了明黄龙袍,光着身子跳下浴池,二话不说地脱了她的丝衣,搂住她。

**明锋接见贵妃,又下浴池,想干啥呢?啦啦啦,今天万字更新,看得爽歪歪吧。那么,在看完更新后,请奖励一下偶的勤奋加更,票票、红包、花花都可以,有啥就奖励啥。。。。阿妩抱拳谢过,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