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样……”叶妩推拒,却也知道他不会放开。

“本王回京才知道,你已经逃走了。”楚明轩暗哑道。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她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放开她,撕开她上唇的胡须,抹去她脸上的麻点,弄散她的男子发式……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披散开来,拢出一张清媚的小脸,他的语声饱含情意,“妩儿,还要否认吗?”

她无奈地问:“王爷怎么认出我的?”

楚明轩淡然一笑,“方才你怕本王认出你,转过身,还偷看本王,本王觉得很奇怪。之后,李大人对本王说了你的遏止热瘟疫情蔓延的妙招,本王怀疑,那人就是你。媲”

“为什么?”

“本王游历过不少地方,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时常做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的人,也从未见过如你这般脑子里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女子。本王猜测,那五个妙招也许就是你的奇思妙想。本王追来,听见了你的声音,更加确定,你就是妩儿。”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叶妩轻叹,“我宁愿王爷没有认出我。”

他莞尔道:“上苍注定了,本王认出你。”

她笑道:“疫情紧急,王爷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楚明轩颔首,拉过她的手,语气轻淡而笃定,“本王不会让你走。”

她没有挣开,唇角滑出一抹轻笑。

————

晋王从金陵带来五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诊察过病患,便和扬州城的大夫一起研讨医治热瘟的良方。李大人吩咐下属办事,依照叶妩所说的那五招,有条不紊地进行,遏止疫情继续扩散。

李大人为晋王安排了住所,这夜,晋王和叶妩便住在李大人的别苑。

叶妩不想被楚明锋的爪牙发现,又恢复了男子的装扮,他盯她半晌,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笑个不停。

“笑什么?”

“你这样子,很好笑。”

“有什么好笑的?”她斜瞪他。

“本王觉得,好像在看一个男子。”楚明轩走过来,忍俊不禁。

“那你就不要看!”她恼怒地转过身。

他慢慢忍住笑,握住她的皓腕,俊眸里的笑意如繁星点点,“妩儿,你可知本王现在的心情?”

她摇头,心知他应该开心吧。

原以为,离开了金陵,游玩两个多月,不会再遇见金陵故人,哪想到扬州发生了瘟疫,遇见了晋王。可见,她不该来扬州。

他看着她的眼眸,问:“为什么离开金陵?你不喜欢皇兄吗?”

叶妩觉得,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很难说得明白,“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好,本王不问。”

“谢谢。”

“你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

楚明轩眼中的光泽璨若晶石,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深情,“妩儿,本王不会勉强你。如若你想云游四海,本王就随你浪迹天涯,与你相伴,不求什么,只求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看日起日落、听夏风秋雨。”

这番话,虽有强人所难之意,却无霸道之势。他的温柔付出,让人无从拒绝。

叶妩只能道:“虽然我不知道如何拒绝王爷,但我想说,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喜欢王爷。”

他一笑,“本王不介意,只要有你相伴,本王便知足了。”

她别开目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明日还要早起,早点歇着吧。”

他云淡风轻地笑,“本王心意已决,你妄想逃走。”

如此语气,却说着霸道的话。

楚明轩又道:“待扬州府瘟疫事了之后,本王回京面圣,禀奏了皇兄,妥善安置王府的人,本王便与你云游四海。”

她牵唇一笑,没说什么。

他拍拍她的肩,“好好歇着,明日一早随本王去巡视城东的疫情。”

叶妩点头,目送他离去。

躺在**,她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定,走,还是留?

辗转至半夜,她起身穿衣,拿了包袱,打开门,却见房前站着两个门神。他们听见声响,转过身道:“您想上茅房吗?”

她立即关上门,气呼呼地咬唇:楚明轩,你有种!

————

接下来两日,楚明轩大多与李大人一起视察病患、派发汤药、教民众如何预防染病,有效地遏止了疫情的蔓延。叶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几次三番想逃走,都被他发现了。

这日,几个大夫联手研制出药方,连忙煎药给病患服用,等待病情有无好转。所幸,病患的病情减轻了,药方可用。

医治热瘟的药方研制出来了,就不会接连不断地死人。这个消息,令所有扬州百姓振奋不已。

夜里,回到别苑,叶妩累得想把自己直接扔上床,好好睡一觉。

她走向自己的寝房,却见楚明轩晕倒,连忙奔过去,扶起他,叫了几声,他没有反应。

他面色苍白,是不是累坏了?

她连忙叫人,合力把他扶到寝房,让他躺在**,然后派人去请大夫。

忽然,她的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王爷不会染上热瘟吧。

不会的,他身子骨这么好,怎么会染上热瘟?

不久,大夫来了,把脉后确诊他染了热瘟。

李大人闻讯赶来,得知晋王也染了热瘟,连忙让别苑的下人离开后苑,只留下两个婢女照料起居饮食。叶妩自告奋勇,说近身照顾王爷,那两个婢女负责送饭、送茶水便可。

这夜,她服了预防染病的汤药,守着楚明轩,给他喂汤药,时刻注意他的病情。

浓夜越来越深沉,她实在太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直至他下床为她披衣才惊醒。

“王爷,你醒了?”叶妩赶紧扶他上床,让他躺好,“王爷,感觉怎样?是否好一些了?”

“好一些了。”楚明轩握住她的手,却又想到自己染了疫症,不便接触她,便松了手,“你回房歇着,本王没事了。”

“你脸色还这么差,病还没好,我怎么能走?如果下半夜病情反复,那怎么是好?”她一笑,“我已经服了汤药,不会被你传染的。”

“妩儿,得你亲自照料……本王觉得,得这场病,很值。”他有点喘不过气。

“我倒一杯茶给你喝。”

喝了半杯茶,楚明轩含笑看她,是那种幸福的微笑,“你近身照料本王,不怕染上疫症吗?”

叶妩笑道:“不是有医治的药方了吗?怕什么?”

他笑眯眯地凝视她,好似永远也看不够。

相较两日前,他憔悴了很多,唇色霜白,面无血色,不再是那个清雅出尘的翩翩佳公子,而是虚弱无力的病患。

“妩儿,本王不信你对本王毫无情意,却见你那般坚决,本王不得不放手。因为,本王不愿你为难。”他述说去年被迫放弃心爱女子的心境,语声低缓,“若你对本王尚有一点点情意,本王绝不会放手,必将与皇兄力争到底。可是,本王真的没有想到,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如此,本王决定放手,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叶妩淡淡道。

“后来,本王知道了,你不是沈昭的二夫人,而是皇兄的人。”他停顿了半会儿,虚散的眸光渐渐凝聚,“你可知,本王多么恨?本王恨皇兄横刀夺爱,恨沈昭有意欺瞒,更恨自己没有察觉,恨自己一次次地放过你……以至于被皇兄抢了你……”

虽然他的语声低弱而无力,却也微含意气与怒气。

她想象得出来,当他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不甘心、愤怒。

楚明轩的脸庞弥漫着悲痛,“你说,你对本王已毫无情意,本王怎么也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既然已成事实,本王唯有放手,只要你开心、幸福,本王就开心。因此,本王自请南下,去西南、东南一带巡查。面对大海,本王一坐就是一整日,脑中充满了你的微笑与影姿,充满了与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叶妩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忘不了自己。

他继续道:“越想忘记,越难忘记。本王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可是,你的一颦一笑,你的倩影,早已刻在心中,宛如心生,如何忘记?”

她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温柔地看她,“在扬州遇到你,是本王的幸运。这一次,本王不会放手,亦不会让皇兄知晓,本王会把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与你远走高飞。”

她想说,一旦你请辞离京、云游四海,楚明锋必定怀疑,那时,他们将会被抓回金陵。

他的疫症还没好,不说也罢。

“妩儿,答应本王,不要走,好不好?”楚明轩恳求道。

“你先歇着,这些事以后再说。”叶妩劝道。

他没有多说,躺下来,慢慢地闭上眼。

她看着他,心中感慨,在扬州遇到他,难道真的是天意?

————

澄心殿。

皇宫的夜色仿似泼了墨水,黑漆漆的,大殿一点声响也无。

忽然,一人提着宫灯走进大殿,直往寝殿,刻意放慢了脚步。

躺在龙榻上的男子,身穿明黄色丝质中单,突然睁开了眼,“宋云。”

“奴才在。”进来的那人便是宋云,站在龙榻外,“奴才有急事禀奏。”

“讲。”楚明锋一动不动。

“徐六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传!”他一跃而起,异常利落,“掌灯。”

宋云先掌灯,然后去外面传人。

这两个多月,楚明锋总共派出百余人到各州府寻访妩儿的踪迹,时至今日,总算有回音了。

他坐在帐内,一双飞鹰般的黑眸阴鸷骇人,不多时,一身黑衣的徐六低首进来,屈身行礼。

“何事禀奏?”楚明锋沉声问道,克制着急躁。

“回陛下,卑职已在扬州府守了一月,有所发现。”徐六回道,“扬州府疫情严重,晋王前往扬州办差。这两日,晋王忙于控制疫情蔓延,身边总有一个面生的瘦小男子跟随。”

“该男子有何特征?”楚明锋心中一紧。

“这男子瘦瘦小小的,从身形上看,不像是男子。他的脸也小小的,唇上有胡须,脸上有不少麻点,面相颇丑。奇怪的是,晋王与他出双入对,可谓形影不离,而且,晋王待他很好,时常与他谈笑风生。今夜,卑职特意潜进晋王所住的别苑,得知晋王染上热瘟,那男子近身照料晋王,没有出过房门半步。臣便漏夜回京禀奏陛下。”

楚明锋的右手渐渐握成拳,“明日跟宋云领赏,先下去吧。”

徐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云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他说的那男子,会不会是皇贵妃乔装的?”

楚明锋扬臂,撩开帷帐,“备马。”

宋云赶紧劝道:“陛下,这可使不得。眼下三更半夜,陛下怎能行夜路?太危险了。”

“你竟敢管朕!”楚明锋站起身,眉宇冷寒。

“陛下想想,晋王染了热瘟,皇贵妃照料晋王,明日也不会离开扬州的。陛下明日一早再启程也来得及,夜半赶路,终究危险。”

“也罢。”楚明锋听了劝,坐下来,“明日免朝,你派个人对那帮大臣说朕龙体微恙。还有,宋云,明日按早朝的时辰叫醒朕。”

“是,奴才记住了。”宋云笑道。

他吹熄宫灯,守在寝殿外。

楚明锋闭上眼,却又睁开,想着明日就能见到妩儿,兴奋得毫无睡意,唇角溢出欣喜的微笑。

妩儿,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微笑慢慢凝固,变成一朵凝霜的花。

他的眸色越来越冷酷,目光越来越阴鸷,最初的欣喜之情被灭天灭地的恨冲淡了,他的心被怨恨的潮水淹没,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妩儿,这一日,终于来了!

————

楚明轩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次日清早,又见反复,比昨晚更严重。

叶妩担忧不已,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两个大夫把脉后说,王爷的热瘟有了变化,那副药不能再服用。

看着他虚弱得气若游丝,她恳求道:“大夫,你们务必尽快想出新药方救王爷。”

一个大夫道:“有几个病患也出现了与王爷相似的病情反复、加重,我们已在研制新药方。”

等了一个时辰,大夫才写出新药方。煎好了汤药,叶妩为晋王喂药,一勺一勺地喂。

然后,她扶他躺好,忽然,他呕出一口乌血,倒在她肩头。

“大夫,王爷怎么会这样?”

“莫担心。”大夫连忙为晋王把脉。

半晌,他们都说,王爷的脉象比方才强了一些,那副药有效。

闻言,叶妩总算放心了。大夫建议让王爷睡会儿,她扶他躺下来,为他盖好薄被,守在床前。

楚明轩睡得安稳,虽然脸庞泛着青气,但呼吸不那么微弱了。

几日前,他还是活生生的七尺男儿,还跟拓跋泓较量呢,现在就虚弱成这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了,拓跋泓去哪里了?那日他们俩一起追自己,后来只见晋王,拓跋泓自此消失无踪,莫非他已经离开扬州?

不管了,只要他不来纠缠自己,她想他做什么?

睡到午时,楚明轩醒了,看似比早上好多了。

叶妩端来一碗清粥,笑道:“王爷吃点儿粥吧,我喂你。”

“还烫着,稍后再吃。”他靠坐着,有气无力,心中甜丝丝的,“方才吓坏你了吧。”

“王爷病情反复,谁也没想到。”她搁下清粥,“稍后我再请大夫来为王爷把脉。”

“妩儿,若没有你,我就要去见阎罗王了。”他握住她的手,眼眸湿润,显然已动情,“你待我这份情义,我铭记于心,此生必不辜负。”

“王爷想多了,你病了,难道我看着你活活病死吗?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不会见死不救。”她注意到,他不再自称“本王”,心中惴惴。

“这不一样,我身染疫症,不是一般的病症。”

“王爷,吃粥吧。”

楚明轩拉近她,搂着她,“即便是夫妻,也很难做到衣不解带地照料,而且我这是随时会死的疫症。妩儿,我楚明轩对天发誓,此生若有负于你,便教我生不如死!”

她近身照顾他,不怕染上疫症,不怕死,让他坚定地认为,她对自己并非没有情意,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更让他坚定了信念,不放手,才能赢得她的芳心。

叶妩推他,“你先放开我……”

他四肢无力,她用力一推,他便往后倒去,她惊慌地拉起他,他借势靠在她身上,搂紧她,好似永远拥有了她,“妩儿,昨夜我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都是你。”

推拒无果,她唯有道:“你好重啊,压得我疼。”

他低笑,笑得无赖而得意,却不松手,她气得牙痒痒,打他的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猛力地踹开。

他们被这声巨响惊得回头,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去——

那人站在门槛外,盯着房中姿势暧昧的一男一女,面色铁青,眼中浮动着冰寒的杀气。

他着一袭银灰色精绣锦袍,衬得脸膛更为暗沉,令人不敢再看;他没有三头六臂,站在那里,却像一座山,泰山压顶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叶妩震惊不已,无法回神,为什么他来扬州了?

楚明轩僵住,为什么皇兄会来扬州?

皇兄一来,他所有美好的打算都付之东流,妩儿再也不是他的了,皇兄会再次横刀夺爱。

来人正是楚明锋。

再多的怒气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旺的怒火也烧不尽他的恨意,他攥紧右拳,再慢慢松开,缓了面色,踏进寝房,面无表情。

叶妩呆呆的,胸腔里的心跳得越来越猛烈,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境跟他相见。

宋云跟进来,道:“王爷,陛下听闻王爷染了疫症,担心王爷的安危,便来扬州看看王爷。”

“谢皇兄挂虑。”楚明轩语声淡淡,仍然搂着她,虽然虚弱乏力,那双臂膀却显得很有力。

“皇弟病情可有好转?大夫怎么说?”楚明锋的目光落在他的臂膀,恨不得扭开他的手。

“臣弟好多了,皇兄无须挂心。”楚明轩云淡风轻地说道。

叶妩回过神,这才发觉晋王搂着自己,惊慌地推开他,站在床榻旁,低着头,苦恼不已。

今日,她没有来得及乔装,只是穿着男子衣袍、梳男子发式,楚明锋怎会认不出?

楚明锋的眼中积蓄着沉沉的怒气,“皇弟,她是你皇嫂,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朕不客气!”

楚明轩没有回答,眼睁睁看着皇兄拉起她的手、离开寝房。

叶妩回头看他,轻淡的一眼,便回过头。

不知为什么,他剧烈地咳起来,咳个不停,咳出了泪水。

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心如刀绞。

**哇咔咔,明锋妩儿终于又见面了,这下他会怎么惩罚她呢?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大吉。13年第一天,宝贝们有票就来票吧,有啥来啥,阿妩拜谢,狼吻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