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她一边放纵地笑一边跳下来,仿似一只蝴蝶展翅飞翔,艳阳下,她黄绿相间的衫裙染了日光,斑斓多彩。

虽然只是二层楼,却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他疾奔而来,纵身飞起,抱住她,再缓缓落地丫。

双足点地的刹那,他的心才落回原位。

叶妩浑然不觉刚才的惊险,笑得更**了,在他怀中做出飞的姿势。

“妩儿……”楚明锋叫了几声,她仍然如此,好似不认识自己。

如此看来,她性情大变,已非平日的她。

他强硬地挟着她走,回了澄心殿,传徐太医。

回到寝殿,她竟然唱起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

他惊奇,愣愣地看她,这是什么歌?这就是她的心思?

虽然此时她异于平常,但她还是他深爱的女子。她已被自己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留在宫中当他的女人。那么,他对天发誓,绝不会辜负她媲!

费了不少力气,楚明锋才把她扛到床榻,绑住她的手脚,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太医还没来,他满心疑惑地看她,她双眸微睁,好像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时不时地傻笑。

妩儿为何变成这样?中邪了?

若非他及时抵达慈宁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进寝殿看望母后,碧锦说皇贵妃刚走。可是,他并没有看见妩儿出去,那便是说,她还在慈宁殿。于是,他去找她,途中问了一个宫人,宫人说好像看见她往那边走去。他一路追去,终于找到她,她却站在楼阁朱栏前,还说要飞下来……太不可思议了……

楚明锋轻轻抚触她的腮,责怪自己粗心大意、让隐藏在暗处的凶徒有机可趁……还说什么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到头来,还是让凶徒钻了空子。

慢慢的,她不再笑了,闭上眼,安静地睡了。

徐太医来了,一边听陛下叙述方才发生的事,一边为她把脉。

“妩儿性情大变,是否被人落毒?”楚明锋担忧得眉头紧皱。

“陛下稍安勿躁。”徐太医示意陛下不要出声。

不多时,他把完脉,沉思须臾才道:“照陛下方才所说,皇贵妃应该误食了一种类似于五石散的药散。”

楚明锋骇然,“食了五石散,会性情大变,飘飘欲仙,腾云驾雾。妩儿方才的情形,颇为相像。”

徐太医强调:“并非五石散,乃类似五石散的药散。”

“那究竟是什么药散?”

“医术古籍上并无记载,早些年微臣听闻,有人将五石散和西南一带的蛊进行融合、改良,制成新的药散。倘若误食,不仅性情大变,还会产生幻觉、幻听,做出各种奇怪的事。”

“当真如此?”楚明锋回想起那魂飞魄散的情形,“妩儿从楼阁上跳下来,是因为产生了幻觉、幻听?”

“该是如此。”徐太医继续道,“微臣还听闻,若是厉害的药散,人误食之后,会为人操控,听命于那个下药之人。”

楚明锋震惊地睁眸,“妩儿被人操控了吗?如何解毒?”

徐太医回道:“照脉象来看,皇贵妃所中的药散并非最厉害的那种。臣开一张方子,应该可以解皇贵妃体内的药散。”

如此,楚明锋才略略放心,“妩儿何时能醒?”

徐太医取出银针袋,铺展开来,“微臣施针后便会苏醒。”

果不其然,施针后,叶妩便醒来,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全不记得了。

“我不是在慈宁殿吗?怎么回来了?”她迷糊地问,捂着额头,有点疼。

“你当真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楚明锋凝眉问道。

她摇头,“对了,我正想去膳房去找金钗,忽然觉得头晕,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

徐太医问:“头晕之前,皇贵妃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叶妩想了想,道:“我在太后的寝殿喝了一杯茶。”

“想必那杯茶被人做了手脚。”徐太医断然道。

“那杯茶是谁送进去的?”楚明锋的黑眸渐起冷气。

“碧锦。”她一惊,“可是,碧锦不会害我的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的眸色越发阴寒,“不查个究竟,朕不罢休!”

————

孙太后的病情有所好转,过了两日,却再次反复,再次吐血。

徐太医再改药方,慈宁殿再次人来人往,宫人皆战战兢兢,担心陛下怪罪下来。

这日早间,大殿聚集了一二十人,楚明轩,沈昭,叶妩,关淑妃,徐太医,还有庆阳公主。其余的皆为宫人。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楚明锋。他悠然饮茶,神色淡淡,不露喜怒的脸庞令人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叶妩站在他身侧,知道今日是揭开谜底的时刻,有些激动。

楚明轩着一袭白袍,风流倜傥,故意打起官腔,“皇兄,母后抱恙,就在寝殿歇息,皇兄为何传召这么多人来慈宁殿?是否有要事宣布?”

楚明锋平淡无奇地说道:“并无要事宣布,只是母后抱恙多日,总得想个法子。”

沈昭面向众人,风华清逸,“陛下,徐太医说太后病情反复,非药物不济,而是事有蹊跷。这几日,臣一直注意太后的汤药、茶水和膳食,并无不妥。”

“那就是没发现?”楚明轩急急道。

“王爷稍安勿躁。慈宁殿里里外外,臣仔细瞧过数遍,只有一处有可疑。”沈昭侃侃而谈。

“你倒是快说呀。”楚明轩催促。

“太后喜竹,尤喜文竹。因此,太后寝殿床榻边总会摆放一盆生机盎然、翠色盈盈的文竹。”

“文竹有问题?”叶妩看向众人,想从面上表情看出哪一个做贼心虚。

“文竹易于栽培、打理,以往,太后寝殿的文竹十日左右换一盆,近来每日都换,这又是为何?”沈昭讲到了重点,“陛下,臣发现,从太后寝殿搬出去的文竹,竹叶发黄,仿佛垂死之态。”

“会不会沾染了寝殿里的病气所致?”有人提问。

“并非如此。是因为,文竹被人做了手脚。”沈昭吩咐宫人搬上文竹,用剪子剪了所有翠叶,浸在水中,再用银针试毒。

果不其然,浸过文竹的清水有毒。

众人哗然。

叶妩太佩服他了,如此高明、隐秘的落毒手段也能识破。

楚明轩激动道:“文竹被人落毒,那落毒的凶徒又是谁?”

沈昭再次让他冷静,徐太医解释道:“凶徒将毒液洒在文竹的翠叶上,太后喜竹,每日都会凑近赏竹。如此,毒液之气便被太后吸入体内。虽然毒气入体不会致命,但日积月累,便会慢慢中毒,一月之后便会毒发身亡。”

叶妩恍然大悟,“这就解释了太后只是吐血,没有其他中毒的迹象。”

徐太医接着道:“太后只是吸了毒气,令病情反复,从吐血和脉象无法断出中毒,因此,几个太医会诊,都无法断症。”

楚明锋不经意地喝问:“打理、接触过文竹的宫人有哪些?”

宋云领着两个公公进殿,两个公公跪地禀奏,因为大祸临头而惊怕得身子发抖。

据他们禀奏,一人负责栽培文竹,一人负责送文竹到慈宁殿、收回旧的文竹。

沈昭审问他们,问他们为何谋害太后。他们吓得丢了半条命,大喊冤枉,说自己是无辜的。

“文竹经由你们的手,如今出了大事,所幸太后没什么大碍,否则,你们死十次都无以谢罪!”沈昭厉声怒喝,“文竹被人做了手脚,你们责无旁贷!你们是否一步不离文竹?”

“是,一步不离。”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仔细想想,是否有可疑之人靠近你们?”

“奴才想起来了,每日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都从偏殿经过。公主看见了,就走过来,说喜欢文竹,尤其喜欢文竹那种淡淡的清香。虽然奴才不觉得文竹有清香,但公主这么说了,奴才不好反驳。”负责运送文竹的公公回道,“此后,每次奴才送文竹到慈宁殿,公主每次都看见,欣赏文竹片刻,与奴才闲聊。”

沈昭看向庆阳公主,缓声问道:“公主,此事当真?”

楚云曦惧怕地畏缩着,“是……我喜欢文竹……”

叶妩忍不住想,落毒之人不会是公主吧。

楚明轩冷冷讥笑,“沈昭,你不会说是公主落毒谋害母后吧。”

沈昭不理他的嘲讽,“陛下,容臣问问那公公和公主。”

楚明锋恩准,沈昭走到庆阳公主面前,温和道:“敢问公主,公主与那位公公聊些什么?”

“没聊什么……说说文竹……”她缩着肩膀,好似很怕他。

“公主为何喜欢文竹?”

“喜欢就是喜欢,还有为什么吗?”楚云曦眨着眼眸,眼睫扑扇,无辜得令人怜惜。

沈昭又走到那公公面前,问:“每次公主与你聊什么?”

公公回道:“奴才不记得了。”

沈昭眉峰一凝,俊眸一眯,“一次都不记得?”

公公郑重地点头,沈昭陡然喝道:“你说谎!几日前的事就记不得,根本没有可能,是你不想说,还是心中有鬼?是你落毒谋害太后,是不是?”

“不是……奴才真的没有落毒……”公公惊慌失措地摆手否认,“陛下明察,奴才纵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太后……”

“你不记得和公主聊些什么,分明是说谎!”沈昭怒指他,声色俱厉,“公主神智不清,你趁公主与你闲聊时不注意,在文竹上落毒,是不是?否则,你怎会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凶徒不是你又是谁?”

“不是奴才……”公公声嘶力竭地喊,急得手足无措,“奴才冤枉……奴才也奇怪,为什么每次和公主闲聊后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遇到了公主,只记得将文竹送到太后寝殿……奴才真的冤枉,陛下……”

叶妩觉得奇怪,这件事当真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公公不记得和公主聊了什么?

沈昭的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你说没有谋害太后,是无辜的,可有人证、物证?”

公公摇头,“奴才不知……奴才不记得说了什么,也不知是否有人看见……”

忽然一人走进大殿,嗓音高扬而秀朗,“本公主便是人证。”

众人望去,却是一袭绿罗裙的安乐公主。

楚明亮往里面走,站在晋王身侧,笃定道:“本公主记得,五日前去看望母后,看见这公公在偏殿廊下与庆阳公主说话。本公主知道那是母后寝殿里的文竹,就过去瞧瞧。”

沈昭问:“公主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她莞尔道:“庆阳公主夸赞那盆文竹栽培得好,说自己自小就喜欢文竹,还说起年少的事。不过这公公一个字也没说,就知道傻笑,笑得不停。”

傻笑?叶妩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庆阳公主,是否如此?”沈昭转而问庆阳公主。

“是吧,我每次说那么多话,真的不太记得了。”楚云曦轻声道,低着头,羞于见人似的。

“陛下,臣还有一个人证。”沈昭突然转了话锋。

“传。”楚明锋语声淡渺。

一个宫婢走进大殿,跪在地上。叶妩认得,这个宫婢是伺候庆阳公主的宫女桃红。而楚云曦看见桃红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一闪即逝。

叶妩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异色,就是这微乎其微的眼色,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疯了。

沈昭道:“桃红,把你所见的说出来。”

桃红回道:“是,大人。奴婢叫桃红,一直在慈宁殿当差。前阵子,太后让奴婢去偏殿伺候庆阳公主,奴婢就尽心尽力地伺候公主。公主神智不清,奴婢必须无时无刻跟着公主,但公主不喜欢奴婢总是跟着她,很多时候让奴婢退下,奴婢就退下了。几日前,公主说想吃桂花糕,让奴婢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桂花糕。奴婢便去御膳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方才公主说要喝茶,奴婢还没拿热茶给公主。于是,奴婢折回去端热茶给公主喝,却看见公主和这位公公在殿廊下说话。奴婢觉得奇怪,此时的公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一边说一边笑,不过那公公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傻傻地笑。”

叶妩盯着楚云曦,这个庆阳公主还真是淡定,面不改色。

“你还看见了什么?”他循循善诱。

“接着,奴婢看见,公主将一些粉末洒在文竹上。”桃红道。

众人哗然,想不到是庆阳公主在文竹上落毒。

沈昭总结道:“陛下,此事昭然若揭。这公公送文竹到慈宁殿,经过偏殿,庆阳公主找借口与公公闲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他失了心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公主趁机将微量毒粉洒在文竹上,太后赏文竹之时吸入体内,由此中毒。”

楚明锋森冷的目光笔直地射向楚云曦,“庆阳,你有何话说?”

楚云曦上前几步,惊惧而又委屈,“没有……我没有……桃红冤枉我……陛下,我神智不清,有时发脾气对桃红又打又骂,她忌恨在心,便编造出此事冤枉我……”她看向桃红,伤心而悲愤,“桃红,我无故打你,的确是我不对,可是你怎么能凭空捏造、陷害我?”

“公主,奴婢没有冤枉你、陷害你,是奴婢亲眼所见。”桃红争辩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庆阳,你还是招了罢,否则,你一人行事,连累的却是你亡故多年的父母。”楚明锋淡漠地威胁,“谋害太后,罪同谋反,你父母对朝廷忠心不二,却被你连累。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被你气死。”

这句话很明显,如果她再不从实招来,一旦查出,便会连累过世多年的父母。

沈昭笑如清晨的风,凉爽宜人,“公主方才这番自辩的话,条理清晰,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想到公主是神智不清的病人。”

众人皆以为然,徐太医道:“神智不清的人,是说不出像公主那番清楚明白的话。陛下,皇贵妃在慈宁殿喝了一杯茶便性情大变,因为那杯茶被人下了一种药散,叫噬心散。”

“臣暗中查过,那日皇贵妃喝的那杯茶,是碧锦让一个宫女端上来的。”沈昭接着道,语声如春日的雨、滋润大地,“那宫女沏茶后端过来,途中遇到庆阳公主。那宫女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头晕晕的,失去了知觉,之后恢复知觉时,已经送好了热茶、出了大殿,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如何进寝殿,如何出来,她全都不记得。”

“如此说来,庆阳以一种诡异的手段迷惑人心,令宫人失了心魂,然后在茶水中下噬心散。”楚明轩厉声逼问,“庆阳,你谋害母后和皇贵妃,是何居心?”

“庆阳姐姐,你根本没有神智不清,没有失心疯,你为何谋害母后?”楚明亮心痛地问。

“因为,我所受的每一分痛楚、每一次凌辱,要悉数讨回来!”楚云曦犹有秀色的脸庞寒戾地紧绷着,黛眉微微竖起,“沈昭,我知道你暗中追查,但我低估了你。我以为我的布局天衣无缝,没想到功败垂成,被你识破。”

叶妩感慨不已,没想到真的是她。而自己在慈宁殿两次被她装疯追杀,一次被黑衣刺客扼杀,一次被她在茶水中下噬心散,看来,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可是,为什么她这么恨自己?

楚明锋的眼中寒气森森,“父皇封你为公主,让你和亲、嫁往秦国,你为何恨母后?”

楚云曦的乌瞳涨满了仇恨,“你父皇一道圣旨,棒打鸳鸯,我必须和心爱的男子分开,嫁往秦国和亲,我怎能不恨?封为公主又怎样?我不稀罕!我只想与清哥哥举案齐眉、携手至老,可是,你父皇强行拆散了我们!”

叶妩感伤道:“你为什么不对先皇禀明?”

“有用吗?逆旨是死罪,我死不要紧,可清哥哥不能死!”楚云曦怒声质问,怒指众人,“你们一个个假仁假义,是你们所有人将我推入火坑!”

“父皇选你去秦国和亲,也是逼于无奈。”楚明轩温和地解释,“当年秦国国富兵强,而大楚国库空虚,无力迎战。”

“他为什么不选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金枝玉叶,我就是一根草,任人**、践踏?”她悲愤地指控,泪落如雨,“我说服自己认命,当秦国国君的宠妃,一辈子锦衣玉食,了此残生。陛下宠爱我,可他最爱的还是皇后,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的心。皇后表面贤淑大度、善解人意,实则满腹心计,设计害死了我孩儿……”

“后宫向来如此,你已是贵妃,还不满足吗?”楚明亮叹气道。

“满足?”楚云曦的讥笑冰寒刺骨,“有朝一日,你皇兄要你去和亲,你愿意吗?有朝一日,你的皇帝夫君死了,你却死不了,被小叔强占,你满足吗?你还想活在世上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当今秦皇强占了她?

叶妩心中一震,问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楚云曦好似没那么激动了,慢慢道来:“陛下器重、信任豫王,没想到,豫王恋栈权位、野心勃勃,私下里结党营私,联合朝中文武重臣,发动宫变,弑君夺位。那夜,豫王在皇宫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到处都是火光……我与陛下正要就寝,突然,豫王带兵闯了进来……宫中禁卫已是豫王的人,听命于他,他们抓住陛下,豫王抓住我……当着陛下的面,豫王强行……”

说到后面,她泣不成声,那沉淀了十几年的痛,未曾愈合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

众人唏嘘,没想到楚国和亲的庆阳公主竟有如此不幸的遭遇。

“之后,豫王当着我的面,剑杀陛下……我几度寻死,皆被宫人救下。豫王警告我,若我再寻死,就派人去楚国,将我父母的尸骸挖出来鞭尸。”她泪流满面,眼中犹有惊恐,“他是疯子,残暴不仁,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只能忍辱偷生……一女不侍二夫,十几年来,他将我软禁在寝殿,我一如行尸走肉,万念俱灰,夜夜受他欺凌……”

“你为什么不设法向楚国求救?”叶妩很同情她的遭遇,注意到她称呼当今秦皇为“豫王”,可见她对他的恨,从未当他是夫君。

“没用的,宫人怎么会听我的吩咐?我孑然一身,谁也不会帮我……”楚云曦悲痛道,沉浸在这些年折磨人的痛楚当中,无以自拔,“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们可曾体会?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楚,你们可曾了解?”

“为何他们送你回来?”楚明锋面不改色地问。

“豫王早就厌腻了我,留我在宫中有何用处?”她冷冷道。

叶妩不明白,既然她这么恨秦皇,为什么不寻机杀他?是她无从下手,还是下不了手?

楚明轩问:“既然你回来了,为何谋害母后?”

楚云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所受的痛楚,都是拜她所赐。”

他更不明白了,,“是父皇选你去和亲……”

她含泪的眸光冷酷无比,“是你母后!当年,我和亲前夕,住在宫内,你父皇的皇后来看我,提点我嫁到秦国后要注意些什么。她无意中提到,此次选我去和亲,是你母后的提议,是她对你父皇说的,你父皇才选了我!”

孙太后由碧锦搀扶着走出来,楚云曦看见她,激动得要冲过去,所幸两个公公及时拦住。

“当年,的确是哀家向先皇提及你……”孙太后坐下来,语声苍老、缓慢。

“你一句话,葬送了我的终身幸福!我所受的痛楚,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你所赐!”楚云曦眼中的怨恨好似就要喷出来,变成一团火,焚烧那恨之入骨的人。

孙太后没有辩驳,犹有病色的脸颊微微抽着,浑浊的眼眸充满了懊悔与痛惜。

楚云曦神色大变,变成了一只怒火熊熊的母兽,“我回到楚国,你让我在慈宁殿养病,对我关怀备至,你以为我会感动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立刻毒死你!但是,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慢慢中毒,饱受病痛折磨……我在楚宫熬了十几年,也要你被病痛折磨十几年……”

沈昭语声轻淡,“公主没想到这落毒的伎俩这么快就被识破。”

她愤恨道:“是!我低估了你!是你破坏了我的好事!你助纣为虐,必将不得好死!”

孙太后轻叹,病容布满了悔色,“庆阳,哀家没想到你在楚宫有如此遭遇……哀家也希望你得到幸福,没想到……”

楚云曦怒斥:“你不必惺惺作态!今日我功败垂成,他日我化成厉鬼,必不会放过你!”

“听哀家说,哀家在先皇面前提及你,是因为……”孙太后披着白色丝锦披风,尤显得凤体消瘦、羸弱。

“因为什么?因为你要为先皇分忧,因为你不理会他人的终身幸福。”楚云曦凶恶地打断她,目龇欲裂。

“公主,当年先皇选你和亲秦国,与太后无关。”沈昭从容道来,“臣听先父提起,先皇早就属意于公主,对先父提起过。太后看出了先皇的圣意,提了一下而已。”

“饶是如此,太后也脱不了干系。”她的仇恨丝毫未减。

“若你执迷不悟,朕不会再念你于社稷有功。”楚明锋寒声道,言外之意是,必将严惩不怠。

“你毒害母后,又多次想杀我,又是为何?”这一点,叶妩怎么也想不明白。

楚云曦纵声笑起来,笑声高尖,笑了一阵才道:“你还不知自己的身世吧。”

叶妩大惑不解,“我的身世?”

难道她杀害自己,与自己的身世有关?自己有什么身世秘密?不就是楚国叶将军的长女咯。

楚明锋立即道:“庆阳,你贵为公主,罔顾法纪,谋害太后,罪同谋反,理当处死。朕念你和亲有功……”

楚云曦仿若听不到陛下的话,微微一笑,对所有人道:“叶妩不是叶将军的女儿,而是秦国灵犀公主,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慕容翾。”

殿中所有人震惊得呆了,陛下最宠爱的皇贵妃叶妩,竟然是秦国公主!

叶妩呆呆愣愣的,好像听了一个无厘头的笑话,又好似做了一场美梦,那般虚幻。

这个叶大小姐不是叶将军的女儿,而是秦国先皇所生的灵犀公主?还能再迂回曲折点吗?

“叶妩与秦国先皇的华皇后长相酷似,我与华皇后共同侍奉一个夫君三年,怎会认错?当年豫王血洗皇宫,没找到灵犀公主,没想到灵犀公主早已逃出金城,躲在金陵,摇身一变,变成叶将军的长女。”楚云曦冰冷地瞪她,咬牙道,“当年你母后害死我孩儿,我自然要从你身上讨回这笔血债。再者,当年先皇选我和亲,父债子还,我便杀了陛下最爱的人,让他痛不欲生、悔之晚矣。可惜,数次下手,皆没有得手。”

“我真的是秦国灵犀公主?”叶妩倒不是很震惊,谁家的女儿都与她无关,与叶大小姐有关。

“如假包换。那次宫宴,慕容焰看见你,就认出你是灵犀公主,只是不揭穿罢了。”楚云曦森然地笑。

楚明轩、楚明亮震惊地瞠目,没想到叶妩是秦国金枝玉叶的灵犀公主,流落楚国。楚明锋、沈昭担忧地看叶妩,希望她能承受得住这个真相。

最初的吃惊消失之后,叶妩像个没事人似的,并无过激的反应。

“那夜,你故意以黑影引我过去,就是为了杀我?”

“是!可惜陛下及时赶来!”楚云曦眸光凛凛,好似寒冬的夜风、凛冽如刀。

楚明锋扬声道:“来人,将庆阳公主收押大牢!”

她束手就擒,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怨毒的眼风扫向她恨的人,才转身离去。

孙太后唉声叹气,语声不无怜悯,“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庆阳?庆阳在楚宫吃苦十几年,遭遇不幸,当真令人痛惜。”

他没有回答,脸膛冷肃。

————

这夜,楚明锋早早地回澄心殿。

叶妩坐在龙榻上,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睫难得眨动一次,不知在想什么。

他坐在床沿,伸臂抱她过来,而她姿势未变,就这么侧身坐在他身前,被他搂在怀中。

“朕也是几日前才知道你的身世。”他知道,一时之间她无法接受这个真相、这个身世,“你娘亲是你母后的胞妹,奉你姥爷之命,带你出城逃命。此后一直躲在金陵,隐姓埋名。”

“叶将军明明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她只是想不通这个真相所带来的细节,并非无法接受。

倩兮所说的,他如实说给她听。她恍然大悟,“原来爹爹是爱屋及乌。”

他抱紧她,“你的身世秘密公诸于世,也没什么,有朕在,谁也无法伤害你。”

她淡淡一笑,能伤得我痛不欲生的,只有你。

原来,叶大小姐真的是秦国灵犀公主,是秦国先皇与华皇后的女儿,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更背负着一段亡国灭家的仇恨。而上苍要她担负的神圣使命又是什么?难道是为生父、生母报仇?难道是从秦皇手中夺回秦国?她哪有本事。

楚明锋见她玉容沉静、好像在想什么,于是道:“在想什么,告诉朕,朕为你解忧。”

“没什么。”

“你接受了这个身世?”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我是叶将军的女儿,还是秦国公主,很重要吗?”她含笑反问。

“也对,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朕的皇后。”他抬起她渐俏的下巴,黑眸流光,“原本朕还想安慰你,看来是不用了。”

“你会处死庆阳公主吗?”

“朕还没想好,明日和沈昭商议。”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被秦皇**了十几年了,如同行尸走肉,想想就可怕。”叶妩感同身受,如果被一个残暴不仁、只是发泄兽欲的男子欺凌、**,没有感情维系,自然是恨之入骨,恨毒了所有人。

楚明锋一笑,“你觉得应该饶她一命?”

她斜眸睨他,百媚横生,“我没说。”

他低低地笑,吻住她的芳唇,深深地纠缠。

宫灯渐渐暗淡,帷帐缓缓落下,龙榻渐生旖旎。

————

两日后,宫中流传着一件事,庆阳公主在大牢撞墙自尽。宫人议论纷纷,皆说不知真假。

夜色倾覆,宫人抬着一顶轿子,轿内坐的便是庆阳公主。两个侍卫将会护送她到西郊的一家庵堂,她将在庵堂带发清修,了此余生。

这日,楚明锋刚下早朝不久,正在看奏折,安乐公主求见。

楚明亮踏入大殿,手中拿着一只锦盒,浅笑吟吟,好似心情正好。

“何事?”他看见了她手中的锦盒,不知怎么回事,心忽然一沉。

“皇兄,臣妹受人所托,今日来转交这只锦盒。”她双手奉上一只用粉红绸缎包着的锦盒,秀丽的眸子笑得弯弯的。

“何人托你?”

“魏国齐王。”

“锦盒里是什么?”他的心又是一沉,好似漏跳了一下。

“臣妹不知。”她笑眯眯地说道,“拓跋……齐王临走时,把这只锦盒交托给臣妹,嘱咐臣妹在一月后献给皇兄。”

若非拓跋大哥一再叮嘱,不可偷看锦盒,不然,她早就打开来看了。

楚明锋示意宋云把锦盒拿过来,宋云将锦盒放在御案上。

楚明亮瞪大眼眸,好奇地瞧着锦盒,“皇兄还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齐王千叮万嘱,想必锦盒里是什么贵重之物吧。”

他伸手打开粉红绸缎,再打开四四方方的锦盒——他好似看见了一团火,立即缩回手,心剧烈地跳动,锦盒立即合上。

锦盒里放着一条扑在床褥上的白底绣芙蓉锦单。而锦单中间,是一汪不大不小的血迹。

血迹?

落红?

**这是落红吗?是妩儿的吗?呀呀,关键时刻,宝贝们砸来咖啡、月票哇,好冷哦冻死了,亲注意保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