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魏皇走过来,一掌击中乔淑妃的肩头,护住叶妩。

乔淑妃本是虚弱之身,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掌?顷刻间,她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陛下,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疼吗?”魏皇关切地问,揽着她的腰肢。

“奴婢没事了。”叶妩赶紧避开丫。

“陛下,是她!”乔淑妃怒指她,眼中迸射出怨恨,“是她用狸猫换了臣妾的孩儿……”

“送淑妃回去!”魏皇重声下令,声音冰寒,“无朕旨意,不得出寝殿半步!”

————

乔淑妃大闹御花园,被魏皇禁足,朝露殿形同冷宫,想必有不少人拍手称快媲。

丽贵妃便是其中一人。

这夜,魏皇终于去了紫宸殿,叶妩不必跟着去伺候,在寝房歇息。

她正要熄灯就寝,忽然,窗扇被人打开,她惊震地转头,看见拓跋泓利落地从窗台进来。

“你怎么来这儿了?没人发现?”她吓得不轻。

“对我来说,出入皇宫如履平地。”他自信得近乎于狂妄。

“有重要的事?”

“来看看你。”

她取了外袍披上,打量着他。他着一袭夜行衣,仿佛裹挟着神秘的夜色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之所以怕他,是因为担心他再次轻薄。

叶妩心思微转,问:“乔淑妃的孩子,你弄死了?”

拓跋泓坐在桌前,“那婴孩好歹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派人送他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如此,她就放心了,罪恶感减轻了些。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警醒道:“千万不要心软,否则,你想救的人永远是阶下囚。”

“我知道。”一想起明锋,她的心就隐隐作痛,“对了,你安排了好吗?我哪天见出宫明锋?”

“过两日再告诉你具体日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渐渐灼热。

她避开他的目光,心七上八下。

他闲适地坐着,伟岸的身姿,凛然的气度,令整个寝房变得逼仄。

“时辰不早了,我累了,王爷早些出宫吧。”叶妩紧张得手足发紧。

“你怕我?”拓跋泓站起身,逼近她,俯视她,目光暧昧不明。

“不是……我累了……”她慢慢往后退。

他前进,将她逼到床前,“怕我吻你?还是怕我抱你?”

她抬起眼,迎上他炙烫的目光,“我真的很累,王爷快走吧。”

他的脸好可怕!

紧绷如弦,好像随时会崩裂。

拓跋泓凝视她半晌,唇边忽然溢出若有若无的笑纹,“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务必当心。”

“我知道了。”

“乔淑妃产子一事,千万不能泄露半点口风。”他再次叮嘱。

“我自然知道严重性,你好啰嗦。”她不耐烦道。

他低沉地笑,再看她半晌,这才跳窗离去。

叶妩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关好门窗。

————

乔淑妃疯了。

叶妩听承思殿的宫人说,乔淑妃无法接受生了一只狸猫的事实,整日吵闹,不是打骂宫人,便是发疯地砸东西,寝殿里能砸的都被她砸了,满地狼藉。宫人不敢靠近她,也不敢进去收拾,因为,进去了便有可能头破血流,甚至被她杀死。

乔淑妃数次逃出来,都被大殿外的侍卫拦住,她便大骂侍卫。

叶妩再次感叹帝王的薄情寡幸,纵然以往再如何恩宠隆盛,也会一朝失宠,被禁冷宫。

越两日,太医为乔淑妃把脉,断症她得了失心疯。

安顺来报,小心翼翼地问魏皇:“可要传太医诊治淑妃?”

魏皇一副不想再看见她的表情,嫌恶道:“不必了,你去朝露殿一趟,着她搬去福乐堂。”

安顺得了旨意,便去宣旨。

事后,叶妩向宫人打听福乐堂在哪里。宫人说。福乐堂是冷宫,位处皇宫最偏僻、最阴冷潮湿之地,被废的妃嫔都住那儿。而且,福乐堂口粮少、月例少,根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欺负。一般而言,搬去那儿的妃嫔都回不来了,抱着残躯,了此残生。

那么,等着乔淑妃的便是了此残生。

叶妩内心不安,总觉得是自己把乔淑妃害成这样的。

然而,为了救明锋,她只能助纣为虐。

这日午后,魏皇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议要事,她不必去伺候,便起了念头,前往福乐堂。

七转八折,问了几个宫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福乐堂。

与金碧辉煌的前朝、后宫殿宇相比,福乐堂是一座简陋、破落的小院,堂口有年纪大的宫人看守。叶妩出示御前腰牌,宫人看见这枚金光闪闪的腰牌,仿佛看见了金子,立马恭敬起来,两眼放光,“姑姑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看一眼便好。”

“您尽管看,您想看谁?”宫人赔笑道。

叶妩的目光往里面转了一圈,却没看见乔淑妃,“我想看看前两日才来的乔淑妃。”

宫人想了想道:“前两日刚来的?得了失心疯的妃嫔?”

叶妩点头,宫人指向一个角落,“喏,就是她。”

她望过去,望见走廊的尽头,冬日凉薄的日光下,坐着一个身穿浅青衣袍的脏污女子。她面容苍白,发髻散乱,垂于额前,双手抱着一只小枕,轻轻地摇着,好像那只小枕就是她的孩儿。她慈爱地看着孩儿,还逗孩儿玩。

叶妩往前走了几步,呆呆地看着乔淑妃,心中难过。

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竟让她变成疯子,被遗弃在脏污之地,被彻底遗忘。

也许,后宫争斗便是如此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是你流血便是我发疯。然而,叶妩从未想过害人,如今乔淑妃因她这个帮凶而变成这样,下场凄凉,她无法不难过。

回去的路上,她心中沉重。

拓跋泓要扶太子上位,就要扳倒韩王、卫王,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不知还有多少人成为宫中亡魂。

转过宫道的拐角,忽然,眼前一黑,似有什么罩住她的头,她挣扎了几下,便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光线昏暗的宫室,手脚被粗绳绑着,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想起前几日拓跋泓告诫自己务必当心,想不到她千防万防,还是被人绑了。

这次,绑她的人又是谁?韩王拓跋滔?

“吱呀”一声,有人进来,是两个人。

由于他们逆光而站,脸庞昏黑,她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觉得这二人不是善类。

他们关上房门,将青花烛台放在另一张椅子上。

借着微弱的烛火,她认出,其中一人是韩王拓跋滔。

他不怕被她认出,倾身而下,双手扶着椅背,圈住她,粗犷的面容好似猛兽的脸,那般可怖,“你好大的胆子!”

叶妩倒不怕了,“王爷掳奴婢来此,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有胆识!”拓跋滔豪声赞誉,“不是本王指教你,是你指教本王。”

“王爷说笑了,奴婢怎有本事指教王爷。”她暗自思忖着他掳劫自己的目的。

“废话不多说,本王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他浓黑、粗大的眉毛微微一沉。

“奴婢怎敢欺瞒王爷?王爷尽管问。”

“乔淑妃生产之时,你在寝殿?”

“众所周知,奴婢在乔淑妃的寝殿。”她没猜错,他是为了这件事。

拓跋滔阴冷地问:“乔淑妃当真生了一只狸猫?”他掐住她的嘴巴,“若有半句虚言,本王让你尝尝火烧火燎的滋味。”

叶妩不自觉地身子一缩,“奴婢有千百个胆子也不敢犯下欺君大罪,这可要诛九族的。”

他冷笑,“知道便好。是不是有人以狸猫换了乔淑妃的婴孩?那婴孩在哪儿?”

她强调道:“乔淑妃的确生了一只狸猫,不是婴孩。”

他手上用力,掐紧她的嘴,“既然你不知死活,本王成全你!”

话落,他放开她,另一个男子手持青花烛台,抓住她的手,放在烛火下。

她惊骇,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来,“你做什么?”

火烧火燎?把烛蜡滴在她手上?

“只要你说出真相,本王就会怜香惜玉。”拓跋滔眼色沉沉。

“王爷,这就是事实、真相,就算王爷再怎么逼奴婢,奴婢也还是这么说。”滴蜡很痛的,叶妩苦无对策,这回可怎么办?

“这么荒唐的事,只有父皇才会信。”他的脸孔布满了奸险,“为乔淑妃接生的两个稳婆不知所踪,她的近身侍婢云儿离宫后也不知去向,这种种迹象表明,她们被人收买了。换言之,乔淑妃的婴孩便是被她们换成狸猫的,否则她们也不会消失。乔淑妃生子之时,你在寝殿,目睹了事发经过,你不是同谋,便是主谋。”

“王爷编故事当真厉害,可以去酒馆说书了。”她惊诧于他所说的与事实非常接近,心慌慌的,“奴婢真的没有看见婴孩,只看见狸猫。王爷不相信,奴婢也没法子。”

拓跋滔的眼眸立时冰冷,示意下属滴蜡。

叶妩看着那小小的火焰,看着一滴蜡泪缓缓滴落,“王爷,奴婢……”

这下属立即撤走烛台,拓跋滔不耐烦地喝道:“说!”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王爷坚持逼供,奴婢贱命一条,受伤不要紧;但日后王爷在御前有什么麻烦,奴婢绝不会为王爷说半句好话!”

“啪”的一声。

他出其不意地扫来一巴掌,力度之大,令人匪夷所思,她的脸颊立时出现五指印。

顿时,她觉得口中涌出一股腥甜,从嘴角溢出,耳朵轰鸣,嗡嗡地响。

他拽她的发,迫她仰起头,“本王知道你有本事,本王就是见不得你这副得意的样子!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不知他在说什么,头晕目眩,只觉得他的脸庞模糊不清,甚至在晃动……慢慢的,眼前越来越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王爷,她晕了。”那下属道。

“不中用的贱人!”拓跋滔抬起她的脸,玩味地盯着。

这张脸娇嫩如花,这身子肤如凝脂,不比宫中妃嫔逊色半分。若非父皇对她宠爱有加,他必定不放过这个令男人想入非非的女子。

一抹阴鸷的欲色从他眼中一闪即使,他朝外走去,“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

四五个大臣从御书房走出来,安顺进去,躬身禀道:“陛下,奴才找不到叶翾。”

魏皇忽然想吃叶妩做的瘦肉粥,便让他去传话,让叶妩做瘦肉粥。可是,他找遍了承思殿,找了她的寝房,找了御花园,都找不到她。

拓跋泓还在御书房,听闻他的禀报,心中一滞,她去哪儿了?

“她能去哪里?多派些人去找。”魏皇忽然很想念瘦肉粥的味道,也很想见她,便吩咐道,“天色不早了,朕饿了,让她速速来御书房。”

“是,奴才这就多派些人去找。”安顺领旨。

“父皇,儿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拓跋泓知道,她绝不会乱跑,如若她不见了,应该是出事了。

“讲。”

“朝野内外、宫中的人都在说,父皇对这位宫女宠爱有加,就连从不带宫女去行猎也破例带她去了。她身份低微,却得享圣眷,难免招人忌恨。儿臣以为,以她懂进退、知分寸的性子,必定不会乱跑。安公公找不到她,会不会出事了?”他小心翼翼地措辞,“儿臣愚见,不敢妄断。”

魏皇眸心一跳,面色渐冷,凝重起来。

安顺道:“王爷说得有理,奴才也觉得叶翾不是乱跑的人,她知道陛下随时会传召她,不会这么不知分寸。”

魏皇下令:“多派些人去找!御书房的侍卫都派去!”

拓跋泓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父皇,儿臣闲来无事,不如与安公公一起去找。”

魏皇一心牵挂叶妩的安危,没有想到别的,让他快去找人。

拓跋泓和安顺一起离开御书房,指派侍卫分散去找。

“王爷,宫中这么大,宫室这么多,这可怎么找?”安顺忧心忡忡道。

“尽人事吧。”

拓跋泓望望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就天黑了,那就更难找人了。

妩儿,你在哪里?是不是出事了?

他招手让一个侍卫过来,在侍卫耳边说了两句,然后侍卫便跑了。

安顺又道:“王爷,不如四处去找找?”

“不急,先等消息。”拓跋泓望着天际的极远处,眉宇微凝,目光悠悠。

“奴才听王爷的。”

安顺从未像今日这般没有主意,因为叶翾是陛下心尖上的人,马虎不得。若有任何闪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久,那侍卫回来禀报,拓跋泓听了之后,神色大变,“安公公,随本王去找人。”

安顺见他步履如飞地跑了,呆了一呆才赶紧跟上。

拓跋泓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情景,不掩焦虑,行色匆匆。

妩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妩儿……如若拓跋滔对你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宫中每一个偏僻、便于藏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她。

怎么办?

他的心揪成一团,好像有一只手握着他的心,使劲地揉捏,发狠地**,他几乎喘不过气……再找不到她,他就要疯了……

终于,在极为隐蔽的一座人迹罕至的宫殿,他踹开门,看见地上躺着一人,地上有些许血迹。他又震惊又欣喜,冲进去,见她真的是妩儿,立即抱起她,叫了两声。可是,她毫无反应,不省人事。

安顺跟进来,看见她的左耳、脸上都有血,立即道:“王爷,速速带她回承思殿。”

拓跋泓抱起她,极速飞奔。安顺跟在后头跑着,吩咐宫人去御书房禀奏陛下、传太医。

妩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妩儿,都怪我不好,太大意了……

半途,叶妩醒了,看见拓跋泓抱着自己跑,不禁在想,如果是明锋,那该多好。

他面庞紧绷,目露关切、焦虑,她想起,从扬州回金陵不久,有一次,明锋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路招摇回澄心殿……那时,虽然他们之间有气、有怨、有伤,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那么美好……相爱的人,只要在一起,无论是甜蜜还是痛楚,都是心甘情愿的,都是美好的……

回到承思殿,他将她放在椅子上,关心地问:“你觉得哪里不适?”

安顺看见这一幕,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齐王这般关心叶翾?

“谢王爷关心,奴婢还好。”她察觉到安顺异样的目光,疏离道,“王爷,我没事了……”

“你怎会没事?你脸上都是血,稍后太医来了,仔细给你瞧瞧。”安顺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去那地方?怎么会晕倒在那里?”

“头好疼……”叶妩捂着头,眉心紧蹙。

安顺不再问了,拓跋泓请他倒一杯热茶给她喝,他便去了。

拓跋泓眼中弥漫开煞气,低声问:“是韩王?”

她点头,“先不要对陛下说,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他。”

很不舒服,左耳嗡嗡地响,听不太清楚别人的声音,头也晕晕的,拓跋滔那一掌太重了。

安顺端着茶盏回来,她刚喝了一口,魏皇就赶回来了。

众人行礼,她正想下来,他快步赶上来,制止她行礼,满目忧急,“你坐着。”见她左耳、脸上染了触目的血迹,他怒气上脑,怒声问道,“何处受伤?谁把你打成这样?”

“陛下,奴婢很不舒服……听不清陛下说什么……”叶妩本就难受,装起来驾轻就熟,“陛下,奴婢左耳失聪,这次应该是旧疾复发。”

“太医呢?太医为何还不来?”魏皇着急地喊。

“太医来了。”安顺看见林太医正匆匆赶来。

————

林太医诊治后,禀道:“陛下,叶姑娘左耳失聪,乃旧疾,此次再被人用力地掌掴,引发旧疾,叶姑娘的左耳才流血、头晕目眩。微臣开个方子,连服八日便可痊愈。”

魏皇伤感地问:“她左耳失聪,能治愈吗?”

林太医回道:“左耳失聪好比人锯了一条腿,再也接不上了,微臣无力回天。”

其实,魏皇也知道失聪之人不可能再听见声音,可是,他就是想问一问。她只剩右耳的耳力,怪不得他有时觉得她耳力不好,太可惜了。

林太医告退,安顺派宫人跟他回御药房取药。

叶妩莞尔笑道:“陛下,奴婢习惯了,不是什么大病。谢陛下关心。”

“你左耳失聪,为何不告诉朕?”魏皇的语声含有薄责。

“奴婢的病都是小事,陛下心中所想理应是家国大事。”

“父皇,叶姑娘性情开朗,父皇无须太过担心。”拓跋泓笑道,见父皇待她这么好,心中很不是滋味。

“对了,你在哪里找到她?”魏皇忽然想起这事,她脸上还有清晰的五指印,必定是被男子重手打的。

“陛下,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我没事就好了,是不是?”她殷殷地恳求,“陛下不追究,便是奴婢的福气。”

“好,你先回去歇着,这几日就不必来伺候了。”他揉揉她的手,吩咐两个宫女扶她回去,这几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临走之时,叶妩回首望来,示意拓跋泓不要供出拓跋滔。

魏皇坐下来,看儿子的目光冷而犀利,“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拓跋泓回道:“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宫室,儿臣找到叶姑娘的时候,她不省人事,没有旁人。”

安顺回大殿,禀道:“陛下,奴才以为,有人谋害叶翾,只是没有胆量下毒手。”

“父皇,既然她说不追究,不如……”拓跋泓为难道。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魏皇的脸原本就黑,因怒气罩面而显得更加阴暗可怖。

“儿臣找叶翾之时,无意中看见二皇兄在那宫室附近。”拓跋泓谨慎地措辞,“儿臣知道父皇一向器重二皇兄,因此,儿臣只是如实禀奏,不敢妄断。”

“奴才竟没看见……”安顺惊奇道。

“当时安公公正看向别处,因此没有瞧见。”拓跋泓从容地解释。

魏皇的目光凌厉如刀,“依你之见,韩王有嫌疑?”

拓跋泓故意吞吞吐吐,“儿臣不敢妄断什么,只不过……”

魏皇不悦道:“有话便说。”

拓跋泓沉沉道:“儿臣愚见,乔淑妃认定叶翾谋害她,以狸猫换皇子。而二皇兄与乔淑妃一向有交情,许是二皇兄想弄清乔淑妃生狸猫一事而逼问叶翾。”

安顺附和道:“陛下,王爷这么说,似有道理。”

魏皇目光定定,若有所思。

拓跋泓知道这番话入了父皇的心,内心轻松不少。

如此一来,父皇对韩王便会多几分猜忌与厌憎。

————

歇了一日,叶妩左耳的伤势好了一点,不流血了。

夜里,奉旨伺候她的宫女回去歇着了,她也躺下来睡觉。

忽然,她隐隐地听见窗台那边有声响,立即起身望过去,不速之客是拓跋泓。

桌上那盏烛火光影幽暗,为他添了三分暗色。他轻步走过来,坐在床沿,阻止她下床,“你躺着便好。”

“有事么?”她不由得腹诽,没事总跑来做什么,“上山多了总会遇到猛虎,王爷不要再来了。”

“你担心我?”他暧昧地笑。

“谁担心你!”她没好气地斜瞪他。

拓跋泓的脸膛忽然变得冷沉,眸光亦深邃,静静地凝视她。

叶妩被他瞧得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目光,心怦怦地跳。

“二皇兄只是打了你一巴掌?”

“嗯。”她自责道,“也怪我自己不当心……”

他握住她的手,“我找个人尽量暗中保护你。”

她不施粉黛、青丝垂散的清素模样,更添几分娇弱、妩媚,令人怦然心动。

叶妩心尖一跳,抽出手,“嗯,我想歇着了。”

拓跋泓的黑眸闪着灼热的光,嗓音沉哑,“妩儿……”

“趁这几日我养伤、不必伺候你父皇,王爷可否安排我出宫见明锋?”她差点儿忘了这事。

“你伤势未愈,怎能出宫?”他气闷,他心中满满的都是她,她心中所想却是旁人。

“怎么不能?我在这里无所事事,还不如趁机出宫。”她坚定地要求,“明日我要见明锋!”

原本,他安排两日后让她和楚明锋相见,想不到她出了这事,还以为这次可以不让他们相见,她却严词要求,毫不让步。

他只好说两日后带她出宫,她才没有再闹。

叶妩服了药,昏昏欲睡,赶他走,他也不走。可是,实在太困了,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拓跋泓抱起她,让她躺好,为她盖好棉被,手指轻轻摩挲她的雪腮,体内情潮涌动……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真想吻这张完美无暇的脸,以偿相思之苦……他这么做了,俯下身,轻轻地吻她的眼睫、鼻子、唇瓣,下颌……轻柔如风,万般怜惜……

————

两日后,叶妩顺利出宫。

还是那座小苑,还是那个厢房,她再次看见了楚明锋。

他面向里侧睡着,不知有人进来,睡得很熟。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他。他鼻息微重,眉心微蹙,奇怪的是,他脸上病色分明,难道病了?

她摸摸他的脸颊、额头,吓得一跳,他身上发烫,正发高热。

怎么办?

她立即去找拓跋泓,他见她这么快就出来,倒觉得奇怪,“怎么了?”

“明锋高热,你找个大夫来,或者抓一剂退热的药煎了给他喝。”她尚算冷静。

“你叫我去?”他错愕。

“你不去谁去?”叶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催促道,“你到底去不去?”

“我命人好好照顾他。”

“不行!”她威胁道,“你不去,今日我就不回宫了,留在这里照顾他!”

拓跋泓气不打一处来,她竟然要他去抓药给她心爱的男子服用,太没天理了。

她再次催促、威胁,他才不情不愿地去找抓药。

回到厢房,她看见楚明锋缩在被窝里,冷得发颤,意识模糊。

这如何是好?

叶妩上床,扶他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几日不见,为什么他就染了风寒、病成这样?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憔悴、虚弱?

顿时,她的心剧烈地痛起来,泪花盈盈。

这囚徒的日子,整日闷在房中,吃不饱,穿不暖,不病才怪。

忽然,他咳起来,咳了好一阵子才停歇。

见他咳得厉害,她的心一阵阵地揪紧,一阵阵地抽痛。

楚明锋清醒了些,微微睁眸,看见她,惊喜得牵唇一笑,尽管微笑轻淡如烟、似有似无,心却是甜蜜的。然而,这抹微笑一闪即逝,脸庞瞬间冷沉,他推开她,“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下去……”

“明锋,是我……我来看你了……你病了,正发高热……”叶妩抱紧他,“稍后就有退热的药。”

“不知廉耻!”他用力地推她下床,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眉头紧皱,没有再推她。

她感觉他这副表情好像很痛,目光落在他的胸膛。

他看见了她的目光,立即收拢衣袍,她速度更快,扯开他的衣袍,惊呆了——他的胸膛有数道伤口,新旧都有,后背也有几道伤口,鞭伤、剑伤皆有,刺疼了她的眼。

楚明锋紧张地拉好衣袍,羞于被人看见似的。

“是谁鞭打你?魏国太子?”叶妩悲痛地问。

他颔首,“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泪水滑落,她无语地看他,心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喘不过气……

他是楚皇,是天子骄子,为什么遭受这样的罪?为什么让他沦为阶下囚?

这一切,都是拜楚明轩所赐!拓跋泓也是帮凶!

她一定要尽快救出明锋,否则不知道他还要遭受什么样的罪。

“明锋。”叶妩跪在**,捧着他的脸,对他承诺,也是对自己承诺,“我一定救你出去!”

“我不要你的怜悯!”楚明锋粗鲁地拿开她的手,“纵然你救我出去,我也不会领情,我不走!”

她知道他有心结,没关系,到时候他一定会跟自己走。

他的心在滴血,“齐王喜欢你,你便跟了她吧,他会给你幸福,会呵护你一生。”

她又错愕又伤心,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却也知道,他不愿连累自己,不愿自己跟着他受苦,才会这样说。若在以前,他怎么会说出将她拱手让人的话?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叶妩搂住他的脖子,似有一只手绞着她的心。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齐王会待你好,竭尽全力爱你、呵护你。”楚明锋不看她,嗓音冷冷。

“那么,你看着我,再说一遍。”她再次捧着他的脸。

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心支离破碎,剧痛难忍。

天知道,他多么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沦落至此,连累她来到魏国,以柔弱之身周*旋在豺狼虎豹之间。

叶妩忍着心痛,泪水涟涟,哑声道:“我这么爱你,你不能不爱我,否则,你必遭天打雷劈!”

话落,她吻他的唇,轻轻的,柔柔的。

楚明锋没有闪避,没有推拒,正处于理智与情感的交战之中。

应该庆幸,她对他不离不弃,还以一己之力筹谋救他,他还奢求什么?然而,她对他越好、越爱他,他越觉得自己窝囊,对不起她,要不起她……他也想好好地爱她,与以往一样,恩爱缠绵,可是,他不再是以往的楚明锋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具残躯……

“明锋,爱我,好不好?”她喃喃地祈求。

这温柔暗哑的声音,这绵软深情的暗示,令他心弛神荡,打消了他的顾虑与自卑,抱住她,吻她柔嫩的唇。

许多个日夜,他曾在梦中这样抱着她、激烈地吻她,如今梦想成真,他体内的热血汹涌澎湃,一时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唇齿相碰,舌尖相缠,身躯相合,灵魂相依。

身子越来越火热,他们越来越动情,缠缠绵绵,火花四溅……陡然,房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拓跋泓刚要踏进厢房,手中端着一碗汤药,看见这香艳的一幕,僵立当场。

他们竟然旁若无人地拥吻!

怒火上扬,他快气炸了。

楚明锋默默地看他,不再吻她;叶妩背对着他,吻深爱的男子的剑眉、黑眸,流连忘返。

其实,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拓跋泓知道,她爱的是楚明锋,绝不会和旁人有瓜葛。

这些日子,拓跋泓总是轻薄她,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也说了,他一如既往、死缠着她,让她很头疼。若非明锋在太子和他手里,她早就和他撕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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