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她无关,是我的主意。”林舒瑶陡然提高声音,语声饱含怒气。

“一个贱婢,不值得你为她开脱。”

“是我的主意,就是我的,她还没有胆量为哀家出谋献策。”

萧婠婠知道,他问的是今日这次琼花宫宴是谁的主意。

他以为是自己向嘉元皇后提议,其实是嘉元皇后自己想出来的,以宫宴为名,邀请后妃和外命妇、名门淑女赴宴,借机观察金陵的名门淑女,为陛下选妃丫。

嘉元皇后这么做,想必是想为他充实后宫,说不定他就不会再缠着嘉元皇后了。

可是,萧婠婠以为,陛下对嘉元皇后的情,太深太深,无人可以取代媲。

“为什么这么做?”楚连珏怒问,在那双褐眸的深处,缠绕着一丝丝的痛楚与悲伤。

“你应该明白。”林舒瑶奋力一挣,终于挣脱他的手。

“我的后宫,无须你费心。”

“这慈宁宫,陛下不该来!”

“整个皇宫、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越说越怒,手劲也加大,萧婠婠的手腕被他握得嫣红,很痛。

她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不该听他们争吵,也不想看见他为了别的女子而对自己心狠手辣。可是,他不会让自己走,之所以留下自己,是因为他要以自己要挟嘉元皇后。

林舒瑶娇声怒道:“你放开她!”

楚连珏低吼,“把那幅画烧了!”

她不甘示弱地拒绝:“不烧!”

他扼住萧婠婠的咽喉,怒火狂烈地烧,满目戾气,“烧不烧?”

气息被他掐断,萧婠婠想挣扎、想拿开他的手,却不敢。

她感觉他的手指越扼越紧,紧得完全无法呼吸,很难受,眼前渐渐模糊……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为了嘉元皇后,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她也不例外。

倘若他知道自己就是清凉山的那个女子,他还会这般狠辣吗?

心,很痛……很痛……

林舒瑶惊惶地掰着他的手,慌乱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放开她!放开她……堂堂男子汉,你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你不是男人!我恨你……”

“反正你早已恨我,我不在乎你再多恨我一点……”楚连珏咬牙道,褐眸布满了丝丝缕缕的痛意。

“好,我烧了那幅画……你放开她……放开啊!”林舒瑶嘶吼,泪光摇曳。

萧婠婠终于能够顺畅地喘息,咳了几声,才感觉好一些。

林舒瑶惊叫一声,瞬息之间就被楚连珏抱在怀中。

有第三人在场,她惊怒交加,羞窘难当,拼了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他从身后紧抱着她,低沉道:“瑶儿,若想保她一命,就不要为我费心。我的后宫有多少妃嫔,你无须关心,你只需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萧婠婠震撼不已,用情若此,世间男人有几个?

他的心中只有嘉元皇后一人,也就是说,他从未对自己动心、动情,他在清凉山碧池对自己所说的话,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太傻太天真,不该在为他心痛,不该再为他流泪。

他只能是她的仇人,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他万劫不复!

不多时,楚连珏终于离开,林舒瑶瘫软下来,萧婠婠及时扶住她。

在**歇了半晌,林舒瑶苦涩一笑,“玉染,让你见笑了。”

萧婠婠劝慰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救命之恩,奴婢不知何以为报呢。”

林舒瑶摆摆手,凄涩地轻扯唇角。

“您可有想过,陛下之所以发火,是因为伤心?”

“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萧婠婠想趁机劝解嘉元皇后,却只能遵命退下。

————

接下来数日,萧婠婠想开解嘉元皇后,无奈嘉元皇后根本不想听,不是转开话题,就是说乏了,不让她说。

这日早间,她刚刚起身,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张折好的白纸。她狐疑地展开,纸上只有四个字:千波台,秋千架。奇怪了,是谁约自己去那里?张公公还是燕王?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死,毫无察觉!

趁时辰还早。她匆匆赶往千波台附近的秋千架。

早间空气清新,一路走来,心间清冽,所见皆是繁花似锦。千波碧波光凛凛,池畔绿树成荫,绿草蓬勃,碧色如洗,秋千架便隐身在一片翠碧之中。

萧婠婠止步,望着那人。

楚敬欢侧对着她,望着碧树掩映的千波碧,神色淡淡;一袭白袍拢着他轩挺、傲岸的身躯,雪白广袂随清冷的晨风微微拂动。

就她所见,他总是一袭黑衣,今日为什么穿了白袍?这袭白袍衬得他的脸膛更为黝黑,展现了他的另一面,为他平添三分儒雅,给她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过来。”他语声冷冷,有如此处冷冽的空气。

“王爷。”她上前几步,略略福身,心想他今日不上早朝吗?

“今日本王没上早朝。”楚敬欢的目光仍然穿越重重碧树,望向千波碧。

萧婠婠愣愣不语,他总是看透自己的心思。可是,他没上早朝,为什么进宫见自己?

他转过身,面对她,眸色沉肃,“本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为你解围,本王的人也不可能时刻盯着你。你再这么蠢笨,本王也帮不了你。”

“奴婢明白,奴婢自当万分小心。”她明白了,原来他想当面教训自己,“谢王爷救命之恩。”

“你身份低微,在宫中的确步步惊险,不过你务必警醒点儿,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奴婢也不想横生枝节,却总是力不从心。”

楚敬欢清冷的目光锁住她,“眼下嘉元皇后是你的靠山,你好好把握罢。”

萧婠婠颔首,“奴婢明白。”

他面色微缓,问:“听闻陛下为了沈墨玉和嘉元皇后起了争执。”

她再次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他,既然他在宫中有这么多耳目,还需要自己这个耳目吗?她总也想不明白,却不敢问。

“继续盯着嘉元皇后。”他勾唇冷笑。

“既然王爷对宫闱之事无所不知,为什么还要奴婢这颗废棋?”她鼓起勇气,终于问出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颗废棋,总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楚敬欢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萧婠婠望着他的背影渐渐飘远,那抹雪白越来越小,被繁花似锦吞没……

一大早,燕王约自己见面,就为了说这几句话吗?

————

临近午膳时分,忽有一行人盛气凌人地闯进慈宁宫。

皇贵妃林舒雅略略福身,全无恭敬之意,仿佛亲姐姐是她的仇人。

大殿上,姐姐温和以待,妹妹骄纵蛮横。

“今日妹妹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姐姐轻笑徐徐。

“自然是要事。”妹妹深深地瞥一眼站在一旁的萧婠婠,细细的黛眉挑起,“本宫是来带人的。”

“哦?妹妹想带什么人走?”林舒瑶冷静地问。

“凌玉染。”林舒雅直言道,美眸冷漠地轻眨,“昨日本宫向皇后娘娘请旨,皇后娘娘已经应允,将凌玉染赐给永寿宫的掌事公公印小海为妻。本宫素来喜欢小海,亲自来慈宁宫接小海的妻子,凌玉染。”

林舒瑶惊怒不已,直言拒绝:“凌玉染是哀家的人,哀家不同意,谁也不能带她走。”

萧婠婠也惊骇了,想不到皇贵妃会出这一招。

林舒雅鄙薄地轻笑,“只怕由不得你,凌玉染六尚局的人,皇后娘娘掌管六尚局,如何处置一个女官,无须姐姐同意吧。”

“混账!”林舒瑶气得浑身微颤,“如今凌玉染身在慈宁宫,就是哀家的人,她的去留、生死,都是哀家说了算!”

“莫非你想与皇后娘娘抢人?”

“抢人又如何?你休想带她走!”

姐妹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不甘示弱。

萧婠婠没想到嘉元皇后会为了自己与亲妹妹撕破脸、吵得人尽皆知,嘉元皇后如此待自己,以后如何偿还这份恩情?

林舒雅眸光一转,以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本宫劝你还是莫管闲事,在慈宁宫吃斋念佛、抄书赏花,颐养天年,后宫的事,莫理会太多,否则,本宫担心你惹火上身,不可收拾。”

林舒瑶面色发冷,“想从慈宁宫带人走,哀家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林舒雅意味深长地笑,“本宫本事不多,最厉害的就是恃强凌弱。”

话音方落,她示意身后的宫人动手抓人。

林舒瑶立即喊人,阻止妹妹用强。

双方的公公拳脚相向,扭打在一起,大殿上乱成一团。

萧婠婠被嘉元皇后护在身后,眼见形势这么混乱,便开口道:“娘娘恩德,奴婢铭记在心。娘娘就让奴婢随皇贵妃娘娘走吧,嫁人为妻……也没什么不好……”

“哀家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印小海。”林舒瑶坚决道。

“她想嫁人,姐姐怎可阻扰她的锦绣良缘?”林舒雅冷冷嗤笑。

“林舒雅,哀家不会让慈宁宫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那就拭目以待咯。”

“这是做什么?反了还是怎么?”

一道怒吼突然炸响,裹挟着雷霆之怒。

林氏姐妹微惊,看向殿外,所有宫人自动散开,下跪叩首,吓得瑟瑟发抖。

萧婠婠也下跪行礼,楚连珏步履沉沉地踏进大殿,面色铁青,脸上怒火隐隐。

他坐上首座,怒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舒雅立即上前,禀奏事情的始末,柔声利落。

林舒瑶坐在首座另一张椅上,道:“陛下,凌玉染是慈宁宫的人,虽然皇后掌管后宫,但若要慈宁宫的人,也问问哀家的意思。”

林舒雅连忙接口:“陛下,哪个女子不想嫁得一个好夫君?哪个女子不想后半辈子安然无忧?臣妾将凌玉染许配给印小海,是不忍心她在后宫劳碌一辈子,这才向皇后娘娘请旨。”

“若是嫁给寻常的男子,那当然是锦绣良缘,你让凌玉染嫁给公公,是锦绣良缘吗?这是害她一辈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虽然印小海是公公,但也家境殷实,凌玉染跟着他,无须再吃苦、劳碌,怎么不是锦绣良缘?”

“别吵了!”楚连珏冷声喝道,,“皇后掌管后宫,但慈宁宫不属后宫,慈宁宫宫人的升降赏罚,由皇嫂主事。”

“陛下……”林舒雅惊诧不已,“陛下不是答应臣妾,让凌玉染……”

“行了!你先回宫,稍后朕去永寿宫。”他不耐烦道。

林舒雅想再进言,见他面色阴沉,便气呼呼地回宫了。

萧婠婠听出端倪了,原来楚连珏早已知道此事,而且也同意了皇贵妃的奏请,但为什么他又反口了呢?

林舒瑶也明白了,挥退所有宫人,静候他开口。

宫人呈上茶水,躬身退出大殿。

楚连珏慢慢饮茶,饮完一杯才道:“凌玉染,你可愿意嫁给印小海?”

林舒瑶的口气相当冲,“陛下无须问她的意愿,哀家不赞成。”

萧婠婠知道,嘉元皇后不赞成自己嫁给印小海,是担心自己被皇贵妃伺机害死,也不愿自己的终身幸福就此毁了。

“雅儿不会善罢甘休。”他淡淡道。

“若非之前陛下应允过雅儿,雅儿也不会来慈宁宫要人。”林舒瑶气愤道。

“对,朕应允过雅儿。”楚连珏漠然承认。

“陛下想要如何,直接说吧。”

“瑶儿,若你想保凌玉染一命,想让她在慈宁宫平安无恙,就不要再抗拒朕。”楚连珏浅笑。

林舒瑶一愣,紧紧咬唇。

萧婠婠明白了,他应允皇贵妃的奏请,皇贵妃就会盛气凌人地来慈宁宫要人,他借此良机要挟嘉元皇后乖乖就范,不再抗拒他。

她垂首道:“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奴婢命如蝼蚁,不值得娘娘为奴婢筹谋。奴婢愿嫁,一心一意服侍印公公。”

林舒瑶目视前方,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望向殿外的虚空之处,“陛下好手段。”

楚连珏冷冷一笑,“我也是迫不得已。”

离去前,他说,今晚来看望她。

萧婠婠唤了两声,嘉元皇后才回神,“哀家没事,哀家早知会有这一日。”

“娘娘无须为了奴婢答应陛下……奴婢真的不值得娘娘……”

“与你无关,即使没有你,陛下也不会放过哀家。有了第一次,哀家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林舒瑶走向寝殿,步履缓慢,背影忧伤。

萧婠婠暗自叹气,被心爱的男子逼迫至此,是缘还是劫?是幸还是不幸?

陛下与嘉元皇后,是一段孽缘吧。

次日黄昏,楚连珏从慈宁宫回乾清宫,离去前,让公公带她到偏殿。

他冷酷道:“瑶儿力保你一命,朕乐得卖她一个人情,也卖给你一命,不过这人情与人命是有代价的。”

“陛下有何吩咐,奴婢定当全力以赴。”她明白他的意思。

“她心郁气结,朕要你多多开解她,倘若她的心情没有好转,朕照样摘了你的脑袋。”

“奴婢一定让娘娘开朗一些,谢陛下饶奴婢一命。”萧婠婠信誓旦旦地说道。

————

一日,萧婠婠去浣衣所取嘉元皇后的宫衫,顺便看望浣衣所两个相处不错的姐妹。

走在一条较为偏僻的宫道上,身后突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口鼻。

挣扎片刻,她慢慢晕过去。

醒来时,她发觉自己躺在陌生宫室的**,左臂左腿有点麻麻的。更诡异的是,有一只粗壮的手臂竟然横在她身上——是男子的手。

刹那间,她冷汗淋漓。

侧过头,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对上一双颇有俊色的眼眸。

**这个男子是谁呢?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