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奴婢会时刻盯着。陛下,万红和安嫔娘娘都说看见了丽嫔,还说丽嫔冤魂索命……”

他低喝:“世间哪有什么鬼魂?胡说八道!”

她立即道:“奴婢知道,但她们言之凿凿,宫中人心惶惶,只怕会出大事。”

楚连珏的褐眸有了丝丝的变化,将凳子搬近她,双臂一合,搂着她,“那该如何?”

萧婠婠静静不动,“奴婢以为,鬼神之说毕竟虚无缥缈,只怕是有人暗中布局、搞鬼。搞鬼的人假借丽嫔冤魂索命,索命的对象便有性命之危。丫”

他低哑道:“你想查?想揪出暗中搞鬼的人?”

“万红死了,奴婢担心下一个目标是安嫔娘娘。媲”

“你很闲?”楚连珏抬起她的脸,与她深深对视。

“不是,奴婢只是不想有人在宫中兴风作浪,影响慈宁宫。”

“你想如何查?”

“从安嫔娘娘入手。”

他眸光一低,应允了她的请求。

萧婠婠发觉他的眸色变了,正想推开他,他的吻已落下来。

她觉得无奈,假若太过明目张胆地拒绝他,会激怒他,惹来更粗暴的对待;假若虚与委蛇,就只能让他偷香窃玉,只能与他做出一些不该有的亲密举动,虽然她不愿。

纠结,无奈,酸涩,凄痛……

她不知道,心底的不愿,是念及燕王比较多,还是不愿侍奉仇敌的因素比较多。

胡乱而生涩地回应了一下,她推他的胸膛,他也没有强迫她,薄唇轻吻她的腮,鼻息粗重。

“陛下,当年丽嫔真的投湖自尽么?”

“丽嫔真的投湖,是否自尽,朕不知。”

“陛下没有下令彻查吗?”

“有什么好查的。”

她转念一想,也对,有什么好查的。

他的心中只有嘉元皇后一人,后宫那些燕瘦环肥的妃嫔都是粪土,她们死了,怎么死的,他自然漠不关心。

她淡淡一笑,“陛下,去瞧瞧娘娘和殿下吧。”

楚连珏站起身,在她臀上抓了一把才举步。

————

暮春之夜,夜风仍然寒凉。

临近子时,宫灯已灭,皇宫的暗夜如死一般沉寂。

宫道上突然出现一抹影子,那身影走得极快,却瞧得出来,是一个女子。

她的身后,跟随着一个女子,披着黑色披风,戴着风帽,鬼鬼祟祟地跟着进了咸福宫。

跟踪的人,正是萧婠婠。

她断定,三更半夜来到丽嫔所住的宫苑的女子,是安嫔。

安嫔来做什么呢?

丽嫔当年所住的宫苑,已经废弃多年,很少打扫,落叶满地,到处都是灰尘。

萧婠婠看见安嫔进了大殿,于是躲在殿门边,看看她来这里做什么。

安嫔从篮子里取出香烛和两碟祭品,点燃香烛和三炷香,跪在地上念念有词。

“丽嫔,我与你义结金兰,情同姐妹……我也不想你死得这么惨……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假若你真的回来了,不要找我……真的与我无关,我也不知你为什么会投湖……”

“丽嫔,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妒忌你……可是,不那么做,我哪有出头之日……我爹爹和娘亲希望我得宠,光耀门楣,我容貌不如你……我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

“宫中不能私自拜祭,丽嫔,我偷偷来拜祭你……你行行好,念在我们姐妹一场,不要来找我了……”

安嫔越说越凄苦,声音越来越颤抖。

萧婠婠越发困惑,今晚的安嫔好好的,完全不是疯癫的样子,难道前几日她的癫狂与疯言疯语是装的?她为什么要装?

忽然,静寂的暗夜响起一声怪异的声响,安嫔吓得惊呼一声,举目四望。

萧婠婠觉得,那声音好像是窗扇被风吹得关上的声音。

陡然,安嫔朝向窗扇的方向跪着,“丽嫔,不是我害死你的……真的不是我,相信我……”

萧婠婠望向窗扇,微弱的烛影下,窗扇上挂着一条白绫,随风飘拂。

而窗子下面的地上,好像有一些花瓣。

她突然想起,数日前听六尚局的女史提起过,丽嫔最喜欢桃花。一到春天,她就会采摘很多桃花枝,摆满整个寝殿。

地上那些花瓣,是桃花花瓣?

真诡异。

“不是我……我没有害你……”安嫔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惊恐地叫着,“不要杀我……我没有害你……”

萧婠婠觉得奇怪,虽然那条白绫与地上的桃花花瓣有些古怪,但根本没有鬼魂追她。难道只有她看得见,别人都看不见?

不再多想,萧婠婠追出去。

安嫔吓破了胆似的没命地跑着,高声叫嚷,惊动了巡守的侍卫。

“丽嫔,当年我只是向皇贵妃告密过一次……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的孩儿,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根本没有害过你……”

“是皇贵妃……是她……她不会让你生下孩子的……她不会饶过你的……是她……”

十余名侍卫追她,想抓住她,无奈她被鬼追似的,跑得特别快,而且到处钻,一时之间,侍卫奈何她不得。萧婠婠命侍卫务必抓住安嫔,突然望见前方赶来一批人,好像是皇贵妃。

林舒雅亲自来抓人?

她迎上去,正要行礼,林舒雅摆摆手,命令侍卫抓人。

安嫔看见人越来越多,不要命地跑,一边回头望一边跑。

“安嫔发疯,扰乱后宫安宁,给本宫抓住安嫔!”林舒雅喊道,声色俱厉。

“扑通”一声,安嫔仓惶地跑,不知道前面是一汪小湖,径直奔过去,掉入湖中。

————

安嫔被救上来,随后被皇贵妃关在永寿宫一间小屋。

闹腾了半夜,喧嚣的后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然而,安嫔仍然在小屋声嘶力竭地叫嚷,重复那几句话,直至嘴巴被塞住才停歇。

从安嫔断断续续的叫嚷里,萧婠婠暗自揣测,丽嫔当年投湖,不是意外,必定与皇贵妃有关。

“凌尚宫,依你之见,安嫔为什么会发疯?”林舒雅悠然饮茶,眼睫微抬。

“奴婢不知,也许安嫔娘娘真的发疯了。”萧婠婠答道。

“安嫔说的那些疯疯癫癫的话,你以为是真是假?”

“安嫔说得含含糊糊,奴婢听得不真切。”

“安嫔去咸福宫私下拜祭,你不在六尚局歇息,为何与安嫔在一起?”

“奴婢听闻女史禀报,这才匆匆赶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夜深了,本宫乏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林舒雅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奴婢告退。”

萧婠婠福身,徐徐后退,忽然,殿外传来一道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

她一惊,立即退至一旁,看见皇贵妃面色一变、眉心微蹙。

杨晚岚踏进大殿,众人行礼,林舒雅起身相迎,略略福身,“舒雅见过皇后娘娘。”

萧婠婠垂首思忖,这三更半夜,皇后大驾光临永寿宫,必定是为了安嫔一事。

一后一妃,大楚国后宫位分最高的两个女人,虚礼过后便绷着脸,也不落座。

这二人站在一处,都颇有气势,皇贵妃恩宠正隆,自然更为盛气凌人一些。

“不知娘娘深夜驾临永寿宫,有何指教?”林舒雅心平气和地问道,却并非那种软弱的语气。

“咦,凌尚宫也在。”杨晚岚仿佛刚刚看见站在一旁的萧婠婠,和颜悦色地说道,“凌尚宫,安嫔一事,本宫要细细地问你。”

“安嫔一事,凌尚宫已向舒雅详细禀过,娘娘有何疑问,就问舒雅吧。”林舒雅立即道。

“哦?这后宫的事,妹妹倒是比本宫清楚。”杨晚岚浅浅一笑,“那好,本宫问你,安嫔为什么发疯?如今身在何处?”

“安嫔发疯,舒雅会彻查,改日再向娘娘禀报。”

“本宫听闻你将安嫔关在永寿宫,妹妹,安嫔到底是御封的皇嫔,不是普通的宫女,怎能关在永寿宫?倘若陛下问起,本宫如何交代?”

“安嫔三更半夜扰乱后宫,舒雅将她关在永寿宫,只是不想她再发疯、做出有违宫规之事。安嫔的疯癫之症,明日舒雅会传召太医,事后舒雅会向陛下禀报一切,娘娘无须费心。”

“妹妹照料大皇子这么忙,本宫担心你没有闲暇,安嫔一事若是处置得不妥当,陛下怪罪下来,本宫担当不起。”

林舒雅冷然眨眸,“舒雅自会量力而行,夜深了,舒雅不敢有扰娘娘歇寝,舒雅恭送娘娘。”

杨晚岚的眼角冰冷一勾,“林舒雅,本宫知道你盛宠正隆,但是后宫由本宫主事,不是你!你将安嫔私自关在永寿宫,有违宫规,本宫不会让你私自用刑,来人,带安嫔回坤宁宫!”

皇后突然的高喝,萧婠婠一震——原来,皇后深夜来此,为的是带走安嫔。

林舒雅惊得美眸微微睁大,随即从容应对道:“安嫔是舒雅的好妹妹,如今她发疯、发癫,必是遭人陷害,舒雅会查个水落石出。舒雅也相信,后宫心狠手辣的,不止舒雅一人。倘若舒雅揪出幕后真凶,陛下必会重重惩处。”

杨晚岚咬牙问道:“这么说,你不交出安嫔?”

林舒雅直言承认。

杨晚岚怒喝:“林舒雅,你只不过是皇妃,本宫才是执掌凤印的皇后!安嫔一事,本宫会彻查,你好好照料大皇子就行了。”

一个是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一个是后宫最得宠的女子,短兵相接,硝烟弥漫。

“皇后娘娘,你应该明白,并非嗓门大就能服众,并非位高就能呼风唤雨。舒雅没有本事母仪天下,但也不见得娘娘有多大的本事,舒雅奉劝娘娘一句,若想坐稳皇后的宝座,还是尽快为陛下诞下皇子。至于安嫔,舒雅会向陛下请旨,查出真相。”

“放肆!”杨晚岚气得双手发颤。

“放肆的似乎不是舒雅,而是三更半夜闯进永寿宫的娘娘。娘娘,舒雅要歇寝了,不然,很容易老的。”林舒雅笑眯眯道。

“今晚本宫一定要带安嫔走!”杨晚岚重声喝道,眼中染了厉色。

“陛下有旨——”一道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萧婠婠转首望去,但见吴涛快步走来。

让众人惊讶的是,楚连珏竟然命她带安嫔回寝宫,其他人不得接近安嫔,否则重重惩处。

陛下为什么下了这道旨意?

————

楚连珏的旨意,皇后和皇贵妃不敢违逆,任萧婠婠带走安嫔。

看着安嫔终于睡着,萧婠婠才回六尚局歇寝,睡了两个时辰就起身,派人去请宋之轩诊治安嫔的癫症。

却没想到,她正要去安嫔的寝宫,安嫔的侍女来报,安嫔又发疯了。

侍女说,安嫔醒来,就像平时一样洗漱梳发,接着穿上一袭白衣,吃了一点膳食。

没多久,侍女就发现安嫔不见了,有侍卫看见安嫔一人出了宫门,好像往千波台的方向去了。

萧婠婠来到千波台,远远地看见那九曲玉栏上站着一人,白衣飘飘,青丝凌乱。

而湖畔围着一群宫人,不停地叫嚷,不敢靠近。

宫人为萧婠婠让出一条道,她看见宋之轩站在前方,便行至他身侧,“宋大人可知,安嫔娘娘的癫症是怎么回事?”

“未曾把脉,我不敢妄言,不过照我方才观察,安嫔娘娘已经神智错乱。”宋之轩断言道。

“神智错乱?”她一惊。

“当务之急,应该设法让安嫔娘娘回来。”

“你有法子?”

宋之轩侧眸看她,眉峰紧蹙,“我劝过了,安嫔娘娘不听,你试试。”

萧婠婠正要开口,安嫔突然转身,指着萧婠婠大声喝道:“不许过来!林舒雅,你这贱人,你心狠手辣,满手血腥,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宋之轩与萧婠婠面面相觑,围观的宫人也迷惑了。

“贱人,你的孩子没了,与本宫何干?本宫什么都没做过,你心如蛇蝎,害死本宫的孩儿,本宫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安嫔继续怒斥,双眸射出怨毒的光,像要将仇人生吞活剥。

“你给本宫下毒,让本宫神智不清,不慎堕入湖中淹死……有朝一日,你也会像本宫一样,变成水鬼。”

“贱人,本宫的鬼魂会盘旋在永寿宫的上空,日日夜夜地诅咒你,让你不得安宁,让你们林氏一族永无宁日。”安嫔刻毒道。

宋之轩面色凝重,“安嫔娘娘神智错乱,觉得自己是丽嫔娘娘,将你当作皇贵妃娘娘。”

萧婠婠灵机一动,“那我就以皇贵妃娘娘的身份和她谈谈。”

话落,她举步上前。

“不许过来!”安嫔厉声吼道。

“不可!”宋之轩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

“我会小心的。”她回眸,挣开他的手。

“安嫔娘娘杀气很重,你不能靠近她!”他忧心忡忡地劝道。

安嫔上前三步,布满了戾气的脸扭曲得狰狞,“来啊,本宫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宋之轩伸臂一拽,将萧婠婠拉回身边,“另想法子。”

他握着她的手臂,掌心的热度烫得她心中一颤。

片刻之后,他陡然惊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握着她的手臂实在不妥,便松开手。

忽然,安嫔又变了一副嘴脸,惊惧得瑟瑟发抖,对着虚空中的人说着饶恕的话,恳求原谅。

“不要杀我……不要……不是我害死你的,应该是皇贵妃……你要复仇,就去找她……啊……”安嫔抱头鼠窜,踉踉跄跄地闪躲,好像真的有人要杀她。

“扑通”一声,安嫔跌入湖中,引起宫人尖叫连连。

几个侍卫立即跃入湖中救人,可惜,被救上来的安嫔已经没了气息。

宋之轩初步检验,安嫔不是淹死的。

次日,宋之轩想再次验尸,吴涛却来传达陛下的密令,不许查验,就当安嫔是淹死的。

萧婠婠不明白,为什么楚连珏不彻查?陛下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而皇后为什么去永寿宫抢人?难道皇后想借安嫔疯癫一事查出当年丽嫔堕湖的真相,以此打击皇贵妃?

————

安嫔草草下葬,宫中的谣言更加可怕。

有说,当年皇贵妃害死丽嫔,如今丽嫔的冤魂回来索命,要将当年害过她的人一个个地杀死。

有说,安嫔与丽嫔义结金兰,安嫔为了封嫔封妃,出卖姐妹,向皇贵妃告密,如今也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还有说,安嫔知道皇贵妃的秘密,皇贵妃担心发癫的安嫔胡言乱语,说出更多的秘密,就布局杀人灭口。

各种各样的谣言传得绘声绘色,冤魂索命之说盛传不衰,所有宫人都相信,丽嫔下一个要杀的人,是皇贵妃。

这几日,宫人都在说,丽嫔所住的宫苑闹鬼。几个宫人亲眼看见丽嫔的鬼魂在寝殿走来走去,大殿前的阶上有很多桃花花瓣,而且每日都是新鲜的桃花,还有宫人在半夜听见丽嫔哼唱、哭泣的声音,整个咸福宫的宫人吓得入夜就躲在房中不敢出来。

萧婠婠知道,皇贵妃必定会听到这些谣言,只是不知她会如何应对。

两日后,萧婠婠接到中宫懿旨,带了几个公公、侍卫去咸福宫。

却没想到,皇贵妃先她一步动手了。

来到丽嫔所住的宫苑,萧婠婠看见林舒雅正指挥宫人清理宫苑。

林舒雅漆黑的瞳孔微缩,语声阴冷,“本宫不信鬼神之说,本宫倒要看看,是她的鬼魂厉害,还是本宫厉害。凌尚宫,既然你奉旨前来,就将今日本宫所做的一五一十地禀知中宫,无须隐瞒。”

萧婠婠应了。

“啊——”

突然,寝殿传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林舒雅与萧婠婠皆是一惊,对视一眼。

几个宫人从大殿奔出来,最后一个宫娥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惧色。

“娘娘……丽嫔娘娘的鬼魂……”宫娥惊恐得结结巴巴。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林舒雅怒喝,气势汹汹地冲进大殿。

“娘娘……”萧婠婠立即跟进去。

几个胆大的公公也跟着进入寝殿。

萧婠婠紧随着林舒雅走进昏暗、凌乱的寝殿,环视整个寝殿。

昏光暗淡,灰尘飘飞,墙角有蜘蛛网,**撒了嫣红的桃花花瓣,橱柜旁的墙角,好像有人。

那人静静不动,露出一截苍白的衣袖。

萧婠婠一震,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真的是丽嫔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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