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一样,他从大雄宝殿的一扇小门走出来,一袭黑袍衬托出他的伟岸与轩昂,使得他的气度更加完美无暇,令她屏息。他冷峻的脸膛在烛火通明的大殿上显得那般不真实,仿佛神祗,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她呆呆地望着他慢慢走近,痴了一般,移不开目光。

楚敬欢。

她不知他如何逃过燕王府的众多耳目、出京来到护国寺,但是她相信,他做得到。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眸光越来越热烈,须臾,他牵着她的手,进了那扇小门。

原来,这是一间密室,室内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木凳、一盏烛火。

“王爷……”萧婠婠的声音哑了,颤颤地抚触他的脸。

楚敬欢紧抱着她,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好像要勒断她的纤腰,揉碎她的身子。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悬浮的心缓缓沉落,安定下来,觉得之前的煎熬都是值得的,只要他平安无事、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就安心了。

他捧着她的脸,默默地凝视,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四目相对,眸光微颤,水光摇曳。

见她一身皇后的装束,楚敬欢心内翻滚媲。

他的女人,两度变成侄子的贵妃、皇后,教他情何以堪?

可是他也明白,他不能操之过急,不能逼她。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俯唇,温柔地吻她的眉心,她的鼻尖,她的唇瓣,绵绵细雨似的,倾尽一腔柔情。

春华凋谢,便是夏季的狂风暴雨。

厮磨,绞缠,气息的交错,唇舌的交战,情丝的纠缠。

久违的热吻,让他血脉疾行,让她遍体柔软,他们的身躯贴得越来越紧,他们体内的情潮越来越炽热。

萧婠婠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般想他,他的体味,他的强健,他的爱抚,他的一切……可是,她克制了燃烧的心火,推开他,气喘吁吁地问:“王爷,时间不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楚敬欢坐在小**,迷恋地抱她。

“预谋?”

“绍王与沣儿的预谋。”

萧婠婠一愣,随即恍然,在他的心目中,想必从来没有当沣儿是大楚国新一任的皇帝吧。

他的下巴绷得有点紧,“神宗朝,绍王请辞离京,说是云游四海,其实是在各地招兵买马,私造兵器,意图谋反。”

她惊讶,“绍王为什么谋反?”

“皇图霸业对宗室每一个人的诱惑,是无法估量的,很多人都无法抵挡那至高权柄的吸引。绍王是皇叔的长子,比本王年长,城府极深,机智多谋,擅隐忍,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些年,绍王暗中积蓄兵力,待时机成熟,就谋朝篡位。”

“绍王为什么找陛下当傀儡?”

“绍王这一支宗族,与帝位无缘,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当皇帝。陛下被魏军俘虏,他暗中救出沣儿,拥立沣儿坐上皇位,以控制沣儿来把持朝政。可以说,眼下的金陵,是绍王的囊中物。”楚敬欢的黑眸沉如深渊,渊底似有旋风呼啸。

萧婠婠担忧地问:“王爷如何受制于人?眼下可有危险?”

他的眼神寒如冰,“本王没事。绍王早在本王的府中安插了耳目,与沣儿秘密回京后,在本王的膳食中下药,让本王整日昏昏沉沉、神智混乱,待本王发觉,已经来不及,没有解药,不出三日就会一命呜呼。”

因此,他只能受绍王胁迫,燕王府也落入绍王的手中。

她忧心忡忡地问:“王爷现下还未服解药?”

他摇头,“本王无碍,死不了。”

“陛下被魏军俘虏,可有消息?”

“陛下暂无性命之忧。”

“王爷不会让绍王继续把持朝政吧,有何打算?”

“此事须从长计议,婠婠,沣儿待你不错,你暂且安心当他的皇后,本王会设法救你。”

“婠婠没事,婠婠等着王爷肃清朝野、还大楚国清平的那一日。”

他们深深凝望,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小小的人影,也看见了彼此的浓情。

犹豫了再犹豫,萧婠婠终究道:“王爷,婠婠学过针灸,假若王爷信得过婠婠,就让婠婠为王爷解毒。”

楚敬欢愕然,“你懂医术?”

她道:“婠婠不懂医术,婠婠学过两年针灸,懂得如何以针灸解毒,就让婠婠试一试吧。”

他看她半晌,同意让她试一试。

纵然他有所怀疑,她也要救他,让他不再受人胁迫,尽快拨乱反正。

冰魂神针可解世间百毒,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枚神针,刺入他的百会穴,入穴五分。

————

御书房内,楚连沣正在喝汤,萧婠婠亲自做的强健身体的汤。

他喝了两碗,称赞这汤味道鲜美,赞她的手艺好。

一人徐徐走进来,却是眉目静婉的杨晚云,她的身后是端着羹汤的宫娥。

她拜见了陛下和皇后,笑道:“臣妾来迟了一步,陛下,明日应当赶早来。”

萧婠婠亦笑道:“妹妹,陛下明日的膳食就由妹妹负责了,本宫可以歇一下了。”

“如此,嫔妾遵命。”杨晚云温柔地笑语,“陛下,臣妾先告退……陛下……陛下……”

“陛下……”萧婠婠看见楚连沣手抚胸口、眉头紧皱,连忙扶着他,“陛下,何处不适?”

楚连沣完美的五官纠在一起,心口痛得喘不过气,好像又不只是心口在痛,鬓角渗出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

杨晚云朝殿外喊道:“来人,传太医……”

接着,她和萧婠婠扶他到暖阁的床榻上躺下。

萧婠婠花容失色,握着他的手,“陛下,撑着点儿,太医马上就到了……”

杨晚云忧切地看他,慌乱得不知所措,“陛下,不会有事的……陛下,您不能有事啊……”

楚连沣面色惨白,双唇覆霜,额上汗珠密布,艰难地开口:“朕没事……莫担心……”

猛地,他呕出一口鲜血,血溅龙袍,触目惊心。

她们更加惊慌了,为他擦拭。

不多时,宋之轩赶到,诊视过后,立即为楚连沣施针。

楚连沣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血色稍暗,是中毒之象。

宋之轩写了药方,吩咐医侍回太医院煎药,煎了立刻端过来。

折腾了半个时辰,楚连沣恢复了一点精神,但仍然有气无力,“宋大人,朕中毒了?”

“所幸陛下所中的不是剧毒,只是微量,救治及时,再服两日汤药就无大碍。”宋之轩禀道。

“朕怎会中毒?”楚连沣的唇色恢复了一点血色。

“陛下所食的羹汤中有毒。”宋之轩如实道,“那羹汤是皇后娘娘呈上的吧。”

萧婠婠早已猜到是自己的汤出了问题,却仍然震惊了。

杨晚云眸光一亮,冲萧婠婠质问道:“姐姐为什么在羹汤中下毒?为什么毒害陛下?你究竟是何居心?”

两个男子都看向萧婠婠,楚连沣眉宇纠结,宋之轩面色淡淡。

萧婠婠心慌慌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辩解:“本宫怎么会在羹汤中下毒?毒害陛下,本宫有何益处?本宫明明知道毒害陛下是死罪,又怎会在亲手做的羹汤中下毒,那不是自寻死路?”

杨晚云不与她争辩,大义凛然地对陛下道:“陛下,宋大人说,陛下吃了娘娘做的羹汤中毒的,现下铁证如山,容不得娘娘抵赖。臣妾也不相信是娘娘毒害陛下,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要按宫规处置,好让后宫中人引以为戒。”

“陛下,臣妾没有下毒……臣妾待陛下的心,日月可鉴……”萧婠婠跪在床榻前,犹显镇定。

“宋之轩,羹汤中当真有毒?”楚连沣那双无神的俊眸漾着一抹清寒。

“回陛下,羹汤中确实有毒。”宋之轩看一眼萧婠婠,肯定道。

“宋大人医术精湛,怎会有错?陛下,娘娘毒害陛下,无赦啊。”杨晚云苦口婆心地说道,一副为陛下着想的愁苦模样,“假若陛下不下旨惩处娘娘,朝上和后宫就会说陛下有意包庇娘娘。”

楚连沣面无表情地下令:“来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待此事查明之后,再行处置。”

当即,有公公和侍卫进来,萧婠婠站起身,看见杨晚云的美眸好像隐藏着一抹诡异的精光。

回到坤宁宫,楚文朗欢声叫着扑过来,萧婠婠抱起他,看着他灿烂的笑颜,阴霾的心情顿时阳光普照。

与朗朗玩耍半个时辰,她让蓝飞雪和碧蓉带他去歇着,自己则歪在锦榻上,闭眼休憩。

脑中闪现午时在御书房发生的那一幕幕,接着回忆做羹汤的前前后后,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羹汤中有毒?什么时候被人下毒了,而她竟然没有察觉?

显而易见,这是将“毒害陛下”的罪名嫁祸给自己,让她百口莫辩。

毒害陛下的下场,轻则废后,重则赐死。

害她的人,应该是后宫中人。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她堕入梦乡,不知睡了多久,被呕出毒血的楚连沣恐怖的样子吓醒了。

没想到,一觉睡到黄昏。

————

萧婠婠相信,楚连沣会命人查的。

假若他认定是自己下毒,就不会只是禁足。

哄楚文朗睡觉后,她披衣起来,回自己的寝殿。

殿中昏暗,只有墙角一盏珠珞宫灯洒出昏红的光影,让整个寝殿弥漫着一种暗淡的旖旎之色。

床榻上坐着一人,身着明黄色绸衣,面庞沉若镜湖。

她走过去,淡淡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楚连沣伸臂,萧婠婠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坐在他的腿上。

“陛下龙体有损,早些歇着吧。”

“朕信你,你没有下毒。”他温存道。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可以瞑目了。”她柔然道。

“胡说!”楚连沣轻责,“朕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

“臣妾不说了。”

“明日你就可以出宫门。”

“陛下查到了什么?”萧婠婠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宋之轩查出来的。

他说,宋之轩暗中查探,只用一个多时辰就查到了幕后真凶——尚食局的女史。

那女史在萧婠婠将要用的水中下毒,接着做成羹汤。宋之轩找那女史问话,那女史已经咬舌自尽。线索就此断了。

其实不难猜测,陛下只有一后二妃,要萧婠婠获罪的,不是杨晚云就是林舒雪。

只是,无凭无据,就算知道是谁做的,也无法将真凶怎样。

楚连沣看着她,深情款款,“朕知道,这世间对朕真心的,只有你。”

萧婠婠心中惭愧,“臣妾相信,杨妹妹和林妹妹对陛下的心也是真的。”

次日,皇后毒害陛下一案真相大白。

楚连沣传召了很多人,尚食局的人,杨晚云、林舒雪和宋之轩都在。

那个在水中投毒的女史已经死了,不过她相好的姐妹发现她神色有异,悄悄地跟着她,看见她在水中下毒。

虽然杨晚云和林舒雪还有疑问,不肯善罢甘休,不过陛下执意为萧婠婠洗脱罪名,她们也无可奈何。

置萧婠婠于死地的人,阴谋不能得逞,势必还会再出招。

萧婠婠心中有数,想着应该攻还是守,或者是攻守兼备。

她想为凌大哥复仇,可是眼下她势孤力单,杨晚云和林舒雪应该已经联手对付她,凌玉颜又隐在暗处虎视眈眈,可以说,她四面楚歌。因此,她暂时不能行动,当务之急是巩固自己的地位与后宫的势力。

这夜,楚文朗缠着她,不让她走,要她陪着玩。

“朗朗,时辰不早了,该睡觉了哦。”她从公公的背上抱下朗朗,以孩子的柔软口音说道。

“骑骑……骑骑……”他奶声奶气道,看向公公,挥舞着双臂。

“朗朗再不睡觉,明日姨姨不陪朗朗玩了哦。”

楚文朗看着她,漆黑的瞳仁盈盈闪亮。

半晌,他扑在她的肩头,抱着她的脖子,好像不让她走。

殿外的公公禀道:“陛下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迎接,行礼。楚连沣踏入寝殿,眉宇间没有半分微笑与暖色。

“朗朗,叫‘皇叔’。”萧婠婠教朗朗道。

“皇叔。”楚文朗听话地叫了一声,却在见到他冷郁的脸孔时,吓得转身扑在她的肩头。

“来,皇叔抱抱。”

楚文朗不愿意,楚连沣硬是抱了过去,将小孩儿放在腿上,逗弄着,“朗朗,这么晚了还不睡?”

小孩儿瘪着嘴,扭头看向萧婠婠,“姨姨……姨姨……”

萧婠婠赶忙抱过来,“陛下先过去吧,臣妾先哄朗朗睡下。”

楚连沣不发一言地走了。

她知道,他挺喜欢朗朗的,今夜却是怎么了?

回到寝殿,她看见他坐在桌前饮酒,饮得又急又猛。

她捏按他的肩膀,柔声问:“陛下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告诉臣妾。”

“朕一直不明白,别人的孩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为什么非要带在身边?”楚连沣冷沉道。

“朗朗是前朝皇贵妃的儿子,可是,在臣妾心目中,朗朗是嘉元皇后的儿子。”萧婠婠缓缓道,“朗朗满月后,嘉元皇后就抱他到慈宁宫抚养,视为亲子,无微不至地照料朗朗。臣妾得嘉元皇后信任,时常出入慈宁宫,也帮忙照料朗朗。久而久之,臣妾很喜欢朗朗,放不下朗朗。嘉元皇后仙游,嘱咐臣妾,要臣妾抚养朗朗长大,臣妾不能辜负嘉元皇后的重托。在陛下眼中,臣妾没有资格照料朗朗,可是,嘉元皇后当朗朗是亲子,臣妾也当朗朗是嘉元皇后的孩子,这份心思,还望陛下体谅。”

“朕明白。”他将她抱在怀中,“朗朗快两岁了,是时候回到亲娘身边了,你这个姨姨,可以功成身退了。再者,从情理上来说,嘉元皇后仙游,朗朗回到亲娘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萧婠婠觉得不妙,他今夜所说的话和沉郁的面色,说明有人在他耳边吹了一阵风。

那人不是林舒雅就是林舒雪。

她不能妥协,“陛下,朗朗两岁了,有蓝飞雪和碧蓉帮忙照料,臣妾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

楚连沣沉沉道:“就算如此,你也该想想自己,想想朕。玉染,朕一直希望你为朕生养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像朗朗一样聪敏可爱。眼下朝上稳定了些,你与朕多多努力,相信不久你就能怀上朕的孩子。”

说着,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小腹上,满目期望。

萧婠婠眸光一暗,“生养之事,要看上天的安排和臣妾的福份,臣妾自当努力。”

“明日朕让宋之轩来请脉,这些日子,你不要累着,一心一意为朕生养,知道吗?”

“臣妾听陛下的,只要陛下让臣妾继续照料朗朗……”

“朕不许!”他面色骤沉,“明日朕就让人送走朗朗!”

“不能送走朗朗。”情急之下,萧婠婠坚决道,“陛下,臣妾一定要照料朗朗!”

“朕说不行就不行!”楚连沣语气冷硬。

“陛下执意如此,臣妾无话可说,陛下想要孩子,就去永寿宫和景仁宫吧。”事关朗朗,她一定要力争到底,不能让朗朗落在林舒雅的手中。

“你……”他气极,眼中有火星燃起,“朕非要你!”

萧婠婠挣扎着,却被他抱起,放在床榻上,她立即爬起身,他迅捷地压下来,扣住她两只手。

凤帷颤动,鸾帐摇曳,角落里那盏宫灯的烛影越来越暗。

楚连沣吮吻她的唇瓣、耳珠和玉颈,就算她激烈的挣扎、抗拒,他也要她臣服自己,为自己生养。

她越抗拒,他越要征服她。

楚连沣撕扯她的宫装,她推他的胸膛。

他狂热地吻她雪嫩的身躯,不顾一切,劫掠欢情。

她知道,他被自己激怒了,他的双眸已经欲火燎原,他的温柔已被盛怒取代。

“陛下,不要这样……”她楚楚可怜地求道。

“只要你把朗朗送还,朕什么都依你。”楚连沣满目疼惜。

萧婠婠侧过脸,泪水凝落,水光迷濛的红眸勾人心魄。

楚连沣看着她又凄楚又倔强的娇弱模样,心软了,可是,一想到楚文朗有亲娘、她却不送还,心中就像被刺了一下,痛得尖锐。

既然她坚持,他也不能妥协,不能再由着她。

可是,他被她伤了,又怜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方才的怒火,静悄悄地熄灭了。

体内燃烧的是欲火,他不停地爱抚她、吻她,极尽温柔,她依然无动于衷。

**沣会强了她吗?谢谢yanping7020的鲜花,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