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这里……应是全皇宫最高的地方了吧。

搓搓臂膀上激起的鸡皮疙瘩,笑语将耳边贴靠门边,一壁听着里面的动静,一壁扬起长睫,看向悬在天际的明月。

月盘圆润,在几乎触手可及的位置,笑语若受了蛊惑般,举起手,慢慢伸直,想去摸一下月亮的边缘,试试那质感,是否如瓷盘一样坚硬柔滑。

想当然尔,摸了个空。

她骤然回神,拍拍有些不甚清醒的脑袋,不敢再去直视那皎洁到近乎夭媚的月光。

屋里有了响动,木剑刺破虚空的唬唬风声隐约涌来,伴随着的还有兽一样深沉可怖的低呜声,旋即,砰地一声巨响,自她身后的位置破墙而出一样东西,破布娃娃一样的掉落出来。

墙面卸掉了大半冲击力,笑语看到那东西将墙面凿出一个大洞后,就地滚了几滚,随即仰面向天,不动了。

月光太炽,映照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待看清那是什么后,笑语双手捂紧嘴巴,生生将即要破喉而出的尖叫憋在喉咙!

一个绣衫罗裙的少女。

只是原本合身的衣裳,此时套在身上,却显得格外肥大,只因……少女已成一具皮包裹着骨头的干瘦骨架。

她的两腮深深凹陷下去,皮肤因失去血肉的支撑而变得不再饱满圆润如珍珠,反而层层皱缩,像块用旧了的破抹布。

笑语看的心惊肉跳,闭紧双眸不忍再看,谁知,紧接着从里面不断抛出被吸干了血的年轻少女,有的收势不及直接自栏杆的空隙间掉落下去,有的则胡乱散落在长廊中,笑语的身周很快就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具死相悚怖的尸体。

饿久了便不会再觉得饿。

惧深了便趋于麻木,不会再觉得惧。

她放下紧捂住口鼻的手,睁圆眼睛,默默地扫视着木质地板上已失去声息的少女们,她们身上的衣服依旧鲜艳明媚,她们腕上的玉镯依旧通体碧润,她们发间的珠饰依旧流光溢彩,只是,她们的身体已干枯破败。

“啊!救命——!!!”

尖亢到不似人声的呼喊自身后的破洞中传来,笑语忙转头去看,却只匆匆瞥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出墙外,拼命想抓住墙沿,却又被无形的力量给强行吸附一般,只来得及在墙沿上留下深深地五道血红指印。

旋即传出仿似用吸管一下将番茄吸尽的声音,然后目及之处的地板上,又多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首。

她磨破皮的五指犹在微微**着,笑语深吸口气,再怎么努力睁圆的眼睛也盛不下这般多的泪水,一滴、两滴……成串的掉落下来,在地板上肆意漫流,晶莹澄澈的泪水,折射出比月华更要璀璨几分的亮光。

“呃……”

又有人声传来,不过这次却不再是女子声音,而是有些熟悉的……师傅的声音?!

急速跳跃到不堪负荷的心脏再次鼓噪起来,笑语循声看去,木门应声而裂,这次从里面跌落而出的人,果然是陌凌星没错。

与太子激战许久,陌凌星身上的衣服已破烂不堪,不过身体没变成人干,让笑语狠狠松了口气,可下一秒,这口气又再次跑回肺里。

只因,她从门里抛跌出来的师傅,因没来得及抓住廊柱,而不小心一头撞上长廊边的栏杆,头一歪,晕了。

晕、晕了?!

搞什么!

她连滚带爬的跑到师傅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拼命摇晃着:“师傅,师傅!你醒醒,你醒醒啊!”

被罩了一层寒霜般承载着月光的地板上,忽然遮上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就在她的身旁处。

笑语呼声顿止,呼吸瞬时断绝。

一截墨色的衣袍飘落下来,铺就在她的脚边,料子在月下看才发现是极好的,宫廷特制的高级锦缎,上头散发着莹莹的碎光。

她心跳如擂鼓,不敢抬头,亦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死死盯着师傅昏迷过去后的脸,和他在昏迷中仍然紧皱的眉心。

小巧的下颚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强迫扭转,迫使她抬高视野,看向对方的脸。

杀了那么多人的脸,该是凶恶的,狰狞的,丑陋的,嗜血贪婪的……

而绝不是该像现在这样,端正俊美,只在嘴角处,留了几道艳红的鲜血,为原本就无懈可击的面容,更添几分妖冶的近乎魅惑的色彩。

那人盯着她一望到底纯净清澈不染半分污浊的眸子,定定看了半晌,倏忽凑近。

无法遮掩的浓重血腥味涌进肺腑,顶的她难以呼吸,与此同时,逃避现实的本能也促使着她紧闭双眼,绝望的等待着被吸干血扔到楼下的最后结局。

尽管,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低低沉笑在耳畔响起,震动的耳膜嗡嗡作响,那人好似在她颈边小狗似的嗅了嗅,然后叹息道:“真香啊……”

语调里满是食欲。

她是菜吗?

不是。

所以,怎能够这样坐以待毙。

着迷的鼻息扫过她的颈侧和鬓角,迂迂回回,来到她极力扬高的侧脸和唇畔。

真干净的魂魄,纯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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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不忍一口吞下,他要好好品尝才行,先吃天魂,再吃地魂,最后吃人魂……

当然,七魄也不能放过。

越是纯善之人的魂魄,用来修炼就越是美妙,甚至,可帮他渡过天劫的劈打。

噗。

极细微的声音,极深的插入。

太子张开陶醉的眼,有些诧然的看着几乎要和他脸贴着脸的女子。

对方牙关紧咬,洁白的皓齿深深陷入唇肉之中,更衬得充血的唇色艶丽无比,血珠沁出,缀于其上,半落不落。

她小脸煞白,黑凤翎般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害怕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

就是这样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子,却敢于在他背后,用力的捅上一剑。

笑语知道自己得手了,心下一喜,睁开眼,却看到安然无恙的太子正好整以暇的与她对视。

太子缓缓将手探至背后,握住她持住剑柄的手,使力将剑抽了出来,然后,又松开她握住剑身。

木剑在他看似轻轻的一握下,四分五裂,木屑纷纷而落。与之落下的,还有她高悬的心。

笑语到这一秒,才终于彻底绝望。

她瘫坐在地上,无力的等待命运洗礼。

然而,在天狗将最后一丝月光也完全释放出来时,随着木屑而落之后显现而出的铜钱剑上,忽而金光大盛。

太子万万没想到桃木剑之下还藏着铜钱剑,而吸收了天狗食月之后满盈的月华的铜钱剑,威力绝非桃木剑可比。

太子一个闪避跳躲开去,不经意间碰到铜钱剑的手心已被噬成黑焦,他忌惮的觎着剑,又不甘而垂涎的瞄着笑语。

持着剑柄的手一直没放开,笑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惊呆了,她挥动了下手中的铜钱剑,剑身的光华流转,有如实质一般在空中留下道道炫目光影。

她定定神,愈发握紧剑柄,扶着身后的栏杆摇晃着站了起来。

太子微不可查的倒退一步。

“你为什么要害那么多的人?”

师傅说,如果在天狗食月结束之前还没有除掉太子,事情就会变得麻烦,所以即便有了震慑太子的武器在手,她依然不能只顾着逃命。

纵使现在天狗食月已经结束,她也要拼一拼!

第一次见面时,如墨河一样缓慢流动的眼睛,现下已经魔化成浩瀚墨海,淹没了全部眼白,幽黒漆深,随时都有将人吞噬的可能。

笑语隐在袖口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掐着手心,几日未曾修剪的指甲深陷其中,刺痛着神经,也刺激着她的神智保持清醒。

“变强。”

太子简短的回,黑漆漆的眼珠转动,却让人无法察觉他到底是在看哪个方向。

“就为了变强,你就要杀那么多的人!简直坏到无可救药!”笑语唰的举起铜钱剑直指着他的鼻尖位置,好,那接下来她就不需要再多费口舌了吧,自私利己的恶魔,人人必得而诛之!

太子翘起嘴角,冷峭而讥讽的轻笑一声。

“不只是为了变强而杀人,还有……”他眼帘微垂,似在回忆,“因为有人杀我,所以我才会杀人……”

“什么?”

太子开始慢慢挪动脚步,后退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方向并非笔直,而是斜向靠栏杆挪去。

“是静灵王派你们来杀我的吧?他杀我,你猜猜看,是因为我不再是人,还是因为……我是太子呢?”

想起那个冷若冰霜,亦难以让人参透半分的美人,笑语不置可否。

“想杀我的人太多,所以,我要变得强大,然后,先下手为强才行啊!”

伴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巨大的断裂声,笑语瞳孔骤缩,身体已先于意识而行动快速扑向一边,可太子要的并非她的命,而是她手中的铜钱剑而已。

慌乱中手还是被精准打到,剧痛袭来,让她胳膊反射性的一缩,铜钱剑便掉落在地。

第二截断裂的栏杆接踵而至,将铜钱剑打出老远,那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啊!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的笑语不顾一切的追着铜钱剑的方向追了过去。

救命稻草打着转儿飞到了木板边缘,眼看着就要掉下重重楼宇。

笑语一个猛蹬,整个人都飞上前去,胳膊伸的老长,终于在它即将下落的那一秒,抓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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