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踱着步来到楚云身边,笑道:“适才多谢三娘为我说话。”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楚云心道:若不是只有你才能阻拦慎言,我才不会理会你这个负心人呢!楚云也看不惯慎行对佳蕊的所作所为,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得不一再为他说话。她微微笑了笑道:“大少爷不必客气,我也是照实直说。”

“没错!没错!三娘真深知我心哪!”慎行似乎找到知音人一般。“我有时候也是被逼无奈逢场作戏,要知道生意场上不这样不行。难道真和老二那样在家里看看账本儿就行了吗?”

慎行为自己砌词狡辩,楚云听了简直要作呕。自己贪新忘旧不说,偏偏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怎么他们顾家两兄弟都是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楚云心里的那团火又冒了上来,她冷冷地笑道:“不过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娘只管说,我听着就是了。”慎行这会儿的态度倒是挺诚恳。

“那我就冒犯了。”楚云一下子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慎行道:“还请大少爷多想想当年与大少奶奶的那份情,想想大少奶奶为你生儿育女的一番苦心。虽然十年光阴消磨了大少奶奶当年的青春韶华,但大少爷若能在美色当前的时候想到这些,恐迫就不会‘被逼无奈’了。”几句话把慎行说得脸色骤变,这时楚云却笑了,“我想大少爷不是一个忘恩负义、嫌弃糟糠之人吧?”

“呃......”慎行被说得不知道应该给楚云什么样的反应。他顾家大少爷除了家里的大太太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当面斥责他,他颇为尴尬地点头道:“三娘教训的是,我回去后一定好好自省一下。”

“那就最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明儿见。”楚云转身离开。

慎行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楚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他“哈”地一声笑了,“有意思,有意思!若是我那糟糠有你三娘的一半儿,我还出去寻花问柳做什么?”

慎行转身往回走,佳蕊已经习惯了他的晚归早已睡下。慎行躺在**竟然失眠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楚云训斥他时的样貌。他翻了个身心道:阿爹真是好福气,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如此艳遇,不过可惜了三娘如此的风华绝代。

慎言与父亲有了三个月之约,第二天他就开始了他的计划。很快前来投标的商户络绎不绝,那些原先的供应商不想失去广贤楼这个大客户也纷纷前来打招呼,说价钱可以商量。慎言没想到他的计划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不同的商户送来很多样品,都希望慎言能试用一下。所以这些日子慎言总是会带很多东西回家,酒店里用不完只好拿回家让厨房做来试用。

而楚云也得到了顾省之的首肯开始着手翻修厨房的事情,工匠们把翻修的石料、木料都运了过来,摆放在厨房周围。

这日慎言又拿了许多海味回来,想交给厨房做相应的菜式和父亲研究一下。可是当他路过他的月季花圃的时候就看到一堆木材摆放在那里,有的还压坏了最外边的花茎。慎言顿时就火了,“是谁?是谁把这些木材放在这里的?”

慎言大声喊叫着,把大伙儿都惊动了。花园离顾家的后门不远,工人们正在后门卸货,仆人们马上跑来找看着卸货的朝贵,“朝贵叔,二少爷发脾气了。您快去看看吧。”

“二少爷发脾气?不会吧?二少爷脾气最好了,怎么回事呀?”朝贵还不太敢相信。

“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把木材堆放在二少爷的花圃里了。”仆人低声说道。

“啊?”朝贵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他转过身对同样在点货的楚云说道:“三姨太,我那儿有点儿急事儿,离开一会儿。”

楚云微微点头道:“嗯,你去吧。”朝贵赶忙转身走了。他们刚才虽然轻声嘀咕,但楚云站的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是和那片月季花有关,楚云不自觉地也朝着花园走去。

朝贵一到那儿就看到那里站着很多人,有仆役也有过来搬货的工头儿。慎言满脸怒容地在那儿大发脾气,“你看不到这里有花吗?都没长眼睛啊?你们自己看看,这些花茎被压成这样还能开花吗?”

大伙儿都不敢说话,低着头站在那里不作声。朝贵还是头一次看到慎言发这么大的火,可他是这宅子的管家,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二少爷,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慎言正在火头上,谁说话都不听。

朝贵见状便开始训斥起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是新来的吗?难道不知道这片月季花是二少爷的宝贝?”朝贵指着那些来修葺厨房的工人说道:“他们是外来的人不知道,难道你们这些宅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二少爷在这片花圃上花了多少心血,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谁负责?你们自己说!”

朝贵虽然大声训斥着眼前这些人,但实际上是在为他们找台阶下。只见慎言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板着脸孔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楚云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朝贵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而慎言的反应更加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慎言不发话就说明他还没有消气,在场的人也都不敢挪步离开,楚云见状就慢慢地走了过来。

“什么事?”楚云缓缓地问道,这显然是有些明知故问了。

楚云一出现慎言的表情立刻变了,由刚才的愤怒变成了闪躲,他似乎不想让楚云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朝贵忙陪着笑脸说道:“三姨太,是这么回事儿。他们不懂规矩,放木材的时候把二少爷的花圃给压了,这花圃是二少爷的心肝宝贝儿,所以......”

“朝贵!”慎言立刻出言制止了朝贵,他看了一眼楚云只见楚云那眼神紧紧地锁着自己,他忙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只不过是一小片花圃,也没有种什么名贵的花种。况且只是弄脏了点儿,不小心压坏了几枝花,二少爷不用动这么大的肝火吧?”楚云能猜到慎言种这篇花的用意,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她这么说就是故意气他。一番话说完,就看到慎言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言语,好像是他自己做错事一样。

但是一旁的朝贵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二少爷正在气头上,谁敢这么跟他说话?三姨太真是不明就里,不知道这片花圃对二少爷多重要。完了!完了!二少爷一定会大发脾气了。朝贵战战兢兢地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慎言,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朝贵也不知道该怎么来打圆场了,愣在那里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一时间整个场面一片寂静,大伙儿连大气儿都不敢出。须臾,慎言终于发话了。“朝贵叔,让他们各自干活儿去吧。”

这句话就像是皇帝的特赦令一样,朝贵一下子轻松下来。“哎哟,谢二少爷宽宏大量!”朝贵给慎言鞠了一躬,道:“我马上让人把东西搬走,再让花匠来看看能不能补救这些花儿。”

慎言背过身去说道:“让人把东西搬走就行了,花儿我自己会善后。”说完就略显沮丧地走开了。

朝贵见慎言走远了,忙说道:“大家伙儿散了吧,快让人把东西搬走,小心别再碰着那些花儿啦!”大家听朝贵的吩咐动了起来,朝贵来到楚云身边旁敲侧击地说道:“三姨太,您刚才的话真是吓死我了。您刚来这儿也不知道,这里的月季花儿是二少爷的心头肉,谁都动不得。刚才我多怕您和二少爷起冲突呢!不过幸好,二少爷没作声儿。”

楚云微微笑了笑说道:“是吗?那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不会得罪了二少爷吧?”

朝贵笑道:“那倒不会,二少爷平日里脾气可好啦。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三姨太知道了其中的缘由,以后就......”朝贵陪着笑脸不再往下说。

“行,我知道了。多谢朝贵叔提点。”说完就督促工人继续搬货。

慎言心里面那叫一个郁闷,当着楚云的面他已经表露了太多他不想表露出来的感情。他回到自己屋里,惜雨见他灰暗着脸便问道:“咦?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慎言摆摆手说道,他抬起头看到惜雨正在梳妆打扮,好像出去的样子,“你要出去吗?”

“不是。子胤说要给我们画肖像画。”惜雨把一支发簪插在发髻间。

“画肖像画?”慎言笑了笑道:“这个子胤还真会想花样儿出来呀。”

惜雨穿戴好准备到子胤那儿去,“你可别小看了子胤,她现在画的画可好呢。听说都是上了那个新请来的私塾先生的课,看来也要让嘉琮好好儿听那位李先生的课呢。”

“李先生?”慎言一下子坐了起来,“我这几日忙着广贤楼的事儿,还没有时间去私塾看看。”说着便起身朝私塾去,而惜雨则前往子胤处。

到了私塾,学生们都放课了。慎言本来就是心里不舒服想找个人来说说话,自己心里的话当然不能跟妻子说,而慎为又不在家,他只能去找李汉唐聊天。他来到私塾的后院儿,远远地就看到李汉唐坐在窗台下正在写着什么。慎言走过去站在外侧的窗台朝里一看,原来他在看学生们交上来的画作。

“汉唐,能不能找出几个有潜质的呀?”慎言笑着问道。

李汉唐抬头一看便道:“二少爷,快请进来。”

慎言走进屋子说道:“我这几日忙着别的事儿,没时间来看你。也忘记过问你的生活,他们那些小厮没有亏待你吧?”私塾这个时候还是由慎言掌管,以前他闲得很,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这些日子可就不一样了,细细算来已经有半拉月没来了。

李汉唐倒上茶说道:“他们都很照顾我,二少爷放心。”

“别老是二少爷、二少爷的,我说过叫我慎言就行了。”慎言说道。

“哈哈,好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汉唐问道。

“唉~~”慎言长叹一声说道:“心里面闷闷的,想找个人说说话。”他看到桌上的那些画作,便说道:“听说我妹妹子胤经常去上你的课?”

“是啊,大小姐几乎每节课都来。”李汉唐把子胤的画作抽了出来给慎言看,“她挺有天分的,画得不错。”

慎言拿过来一看便笑了,“看不出这个丫头还有这能耐。怪不得整日拉着她两个嫂子画肖像呢。”慎言把画放下说道:“她从小就不太出门儿,我三叔三婶管得严,现在大了才会出去走动走动。她能有这兴趣倒也不错。”慎言突然看到李汉唐书桌上的那张女子相片,相片上的女孩儿梳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儿,身穿白色衬衫,模样清纯可人。“咦?这位小姐是谁?”他转过脸看着汉唐笑问道:“你的心上人?”

只见李汉唐略显羞涩地一笑说道:“是啊。这是我妻子。”

“你妻子?”慎言一愣,“你已经结婚啦?那为什么不把你妻子带来呢?我们家向来好说话,李夫人来此居住并不成问题。”

“我先替我太太谢谢你。不过......”李汉唐走过来拿起那个相框轻轻擦拭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太太已经过世了。”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慎言忙抱歉地说道。

李汉唐把相框摆回原位,说道:“我太太和我同是县城中学的老师,经过两年的相处终于能走到一起。我们结婚才两年,她就患了重病,一年前她离开了我。”慎言看着汉唐,他说的话平缓无奇,似乎早就已经走出了那段丧妻的痛苦岁月,但他看得出来李汉唐内心还是极度怀念他的亡妻。就听李汉唐继续说道;“我妻子故去之后,我在学校里呆了三个月。实在是无法面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因为那里有着我们太多的回忆。所以我就辞去了工作,先后在几户人家家里当过先生,前些日子就被推荐到了你们家。”

慎言突然觉得自己和李汉唐有种同病相怜,同样是被回忆所困扰。只是他能彻底地离开那个伤心地,可是自己呢?心底深处深藏了很久很久的人,现在每天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似有共鸣地发出了一声感叹,“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