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慎言突然间变得沉默起来,他没有要紧事不会出书房,就连观弘的身世也不再追问楚云。惜雨给他送饭去的时候看到他满脸胡渣,一副疲劳的样子。劝上几句他也不予理会,继续看他满桌子的账本。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而且精神不错,姚玉庄看到儿子来了便问道:“慎言,这几日你在房里做什么呢?都不让人进出。”

“我要看账本儿嘛!”慎言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粢饭就吃。

账本儿?顾允之听了不由地朝他看了一眼,心道:看帐目需要看整整三天吗?难道他看出了里面的门道儿?

慎言看到顾允之朝自己看的那迅速的一眼,便自嘲道:“我荒废了这么多年,有些账看不太懂,所以费了些时日。三叔啊,以后我还要多请教你呢。”

“好说,好说!”顾允之将信将疑地说道。

吃过饭的各自做事去,孩子们也要去上学。观弘刚背上书包跨出门槛就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回过头一看,正是慎言,“二少爷......”

慎言拿出用荷叶包着的粢饭放进观弘的书包,道:“一会儿若是饿了就拿出来吃。”

“谢谢二少爷。”观弘道谢后就跟上了前面的嘉裕、嘉琮和嘉妍。

转过身刚好看到顾允之要往外走,“三叔。”慎言叫住了他,顾允之停下脚步转过身。“我一会儿想去田间看看。”

“田间?有什么好看的?”顾允之笑道:“现在都收割完了,田里也没有什么劳作的人。”不过一想不能很刻意地阻止慎言去,“如果你想去那就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慎言跟着顾允之朝村子里走去。

一大片田地都是顾家的,佃户们已经完成了秋收,三三两两地有几个人在田里干活儿。秋天,的确是一片萧条的景象。顾允之说道:“你看,今年的收成还算不错。”

慎言点点头道:“我在帐目上看到了。三叔,我想请教一下。”

“哦?你说。”顾允之看着他说道。

“上海那边米铺吃紧,可是我们也要照顾到扬州本地和近边的铺子。”慎言说道:“我看过帐目,如果要调拨似乎不能太大的数量。”

顾允之笑了笑道:“慎言,上海是什么地方?纸醉金迷之处,那里的人远比我们这儿的人有钱。而且上海物价高,我们当然要首先确保上海的米铺充足。”

慎言“嗯”了一声道:“三叔说的是,我就怕我会做错决定所以才问您一声。有您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慎言和顾允之沿着田埂往村子里走去,不远处就是囤粮的库房。“三叔,那里就是我们的粮仓吗?”

“没错,你第一次来吧?”顾允之笑道:“我带你去看看。”

粮仓门口有顾家派来看守的守卫,慎言进了粮仓后到处看了看说道:“我喜欢里面的味道,三叔我们出去吧。”

顾允之和慎言出来后慎言就说有事先走了,顾允之不是很明白慎言的用意。若说要询问上海的米铺的事情,这么浅显的道理就连慎行都能明白,慎言不可能想不到的。那么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慎言回到家后立刻去找父亲,商量去上海的事情。调拨米粮的数量都得到了顾省之的认同,一切定下来后就差出行的日期了。

“爹,我想先去上海。”慎言说道:“可以看看那里的情况。”

“这样也好。”顾省之点点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

“明天?”顾省之看看他道:“这么快?你刚从海宁回来不久,累不累啊?”

慎言笑道:“不累。爹不是也希望我勤奋一些吗?”

顾省之欣慰地点点头道:“看到你现在的努力爹真的好开心。既然你自己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吧。不过一路上要小心,我让朝贵给你安排两个人。”

“不用了!”慎言道:“我带着添保去就行了。”慎言拒绝了父亲的安排。

“就带一个人?”顾省之有些不放心,“还是多带个人去吧。”

“爹,我不想有太多的人跟着。”慎言说道:“我提早去还要去办点事情。”

顾省之看着慎言,感觉到他想跟自己说些话,但是这些话在未经证实之前他不想说出口。“好,那你一切小心。”顾省之答应了。

一切都是那么快,第二天一大早慎言就带着新跟随自己的侍从添保上路了。他突然离开就连妻子惜雨也是那日晚上才知道的,旁人更不消说。

添保是刚进顾家的侍从,本来在广贤楼当伙计,被慎言看中后就带他进府当了自己的跟班。慎言之所以带着添保就是看中他是新人,对家里的一切都不是那么熟悉,和那些个自己需要防范的人没有牵连。而且他是自己提拔上来的,怎么也比添禄、添祥那些人可靠些。

“二少爷,喝水。”添保拿了热水来。

慎言喝了口水后对说道:“添保,你到了上海后帮我做几件事情。”

“二少爷尽管吩咐。”添保认真地听着......

......慎言交待了一番后说道:“你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添保点点头道:“我会照办的。”

慎言微微点头道:“千万不要忘记。”他看了看窗外,这一次他需要弄清楚很多事情。

到了上海火车站,米铺的掌柜的已经叫了黄包车等候在外面。添保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手中拿着的“盛昌号”牌子。“二少爷,在哪儿!”说着就要往那里走去。

“等一下!”慎言叫住了添保,他把手中的行李给了添保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说完就朝卖票的窗口跑去。

添保不知道他去干什么,而且火车站人很多一晃眼就不见了慎言。他只好在原地等着,过了大约半小时慎言才回来,“二少爷,您干什么去啦?”

“别问这么多。”慎言挤了半天都冒汗了,“走吧!”他们这才去会合上海这边的人。

掌柜的曾经去过扬州也讲过慎言,马上认出了他。他带着慎言和添保去了上海的盛昌号,顾家的盛昌号粮铺在上海也颇有名气,店面也很大。

掌柜的把慎言带进了店后的院子,道:“二少爷,我已经让人收拾了房间。这就带二少爷去休息。”

“不用了!”慎言摆了摆手道:“我住不惯这里,我还是另找住处的好。”

“呃......”掌柜的有些为难,不过一想这顾家的二少爷平日里一定是锦衣玉食,住不惯这店子后面的厢房也是正常。“那好,一会儿我带二少爷去邻近的大饭店。”

慎言笑了笑道:“我自己会找,不用你们带。总之明天一早我就会过来,你们准备好帐目就是了。”

“明天就要看帐目?”掌柜的愣了愣。

“对啊。有什么不便之处吗?”慎言问道。

“没!没有!”掌柜的陪笑道:“我尽快准备好,明天呈给二少爷过目。”

慎言点了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和添保去找饭店住下,你们不用跟着我。明日一早我准时过来。”说完就带着添保叫了两辆黄包车离开了。

掌柜的看到慎言离开忙叫来了帐房先生,让他连夜把帐目做好。

慎言和添保住进了国际饭店,到了房间后慎言就对添保说道:“我现在要出去,要过几天才回来。你记住我吩咐你说的话和做的事,回来后一一告诉我。”

添保不知道慎言还要离开,忙问道:“二少爷,您要去哪里?”

“别问这么多。”慎言整理了一个简便的小箱子道:“总之我会在粮食运到上海之前回来。你明天准时去盛昌号,就说我晚上去过夜总会喝了酒再加上水土不服所以病倒了。”慎言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千万记住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不在。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如果他们罗嗦你就拿给他们看。”慎言拿出了一个信封给添保,“我会尽快回来的。”

“二少爷......”添保有些紧张,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大事一件。

慎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我提拔的,自然相信你能做到。别这么紧张,镇定一些。知道吗?”

“是!知道了。”有了慎言的这句话添保信心大增。

慎言拿起小行李箱道:“好了,我要走了。你见机行事。”说完就迅速下楼叫了黄包车又往火车站方向去了。

添保呆在房里不敢外出,生怕被人看到。第二天一早他准时到了盛昌号,掌柜的眼圈黑黑的好像一晚上没睡。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二少爷呢?”掌柜的看到只有添保一个人来便问道。

“二少爷昨天在夜总会喝了很多酒,到现在还没有醒。”添保照着慎言吩咐的说道:“还有啊,二少爷好像有些水土不服,还拉肚子了呢。”

“啊?是吗?我去看看他。”掌柜的很紧张。

添保早就料到掌柜的这样的反应,便拦着他说道:“二少爷已经让医生看过了,他吩咐说想好好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掌柜的您还是不要去了。”

掌柜的点点头道:“那么二少爷什么时候能过来呢?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帐目。”

添保叹了口气说道:“掌柜的,二少爷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了,哪儿还有空来看帐本啊?先搁着吧,二少爷好了自然会过来看。”

“是吗?”掌柜的似乎松了口气,他笑着道:“也对,你跟二少爷说让他好好休息。”

“放心,我会把话带到的。”添保到处走了走道:“二少爷说让我先过来帮帮忙,掌柜的您看有什么事儿要我做的吗?”

“帮忙?还是不要了,你还是回去照顾二少爷吧。”掌柜的笑着说道。

添保道:“掌柜的您怎么不明白?昨晚二少爷去了夜总会,现在还需要我照顾吗?”

“啊——我明白了。”掌柜的笑着说道:“那好,你就去仓库帮帮忙吧,我们要把那些陈粮搬出来,腾出空地给即将运来的粮食。”

“好!”添保很乐意帮忙,捋起袖子就朝后院走去。

掌柜的见添保走了忙跑去了帐房,“老张!二少爷今天不来了,你不用这么赶啦!”

“不来啦?”帐房先生老张抬头看看掌柜的,那一双黑眼圈可比掌柜的厉害多了。

“是啊!”掌柜的朝房门外看了看道:“你慢慢来,看看昨晚仓促之下做的账有没有什么漏洞,能补的就赶快补好。可不能让二少爷看出些什么来,否则三老爷会怪罪下来的!”

添保偷偷地从廊柱后面探出头来,他看到掌柜的进了帐房后把门关得严严实实。因为大铺子里的伙计都忙着搬运陈粮,都没有注意到添保。况且添保是二少爷的人,他们也不敢多嘴过问。添保朝库房走去,到了那里说明来意管事儿的也没有让他动手搬东西,而是让他坐在一边帮着计数。添保记着记着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了库房的外面,他沿着库房走了好几圈,仔细地观察着仓库的墙角。

火车停了下来,慎言走下火车。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火车站,他就像是十六岁时第一次来这里一样紧张。南京,跨别十余年的地方,一个他逃避了十年的地方。

慎言先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然后就向伙计打听程家村的去处。程家村在南京城的郊外,慎言打听到之后就去租了辆车,天色已晚稍加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去程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