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进宫上值的时候,我是顶着一个明显的黑眼圈去我对面的侯尚仪都忍不住问:“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生病吧?”

“没有没有,多谢大人关心。”我只是通宵失眠而已。

听见我说没生病,她立即收起关心的神色,板着脸说:“既然在宫里当值,就要注意形象,弄得病殃殃的,脸色苍白,眼泡浮肿,会影响主子的心情。”

“是,属下谨遵教诲。”我忙低头做忏悔状。我也知道自己今天很破坏美女形象,但谁哭了一夜眼泡会不浮肿呢?

跟侯尚仪打交道越久,越觉得她除了脾气坏点,嘴巴狠点,人其实并不坏。我有理由把她这套板着脸说教的话理解为一种拐着弯的关心。我承认自己性格别扭,但她似乎比我更别扭。她吼我骂我,当时听起来很难接受,事后认真体会,其实都是在教我。失去了父母督导的人,也许,身边有这么一位严厉的上司是件好事。

她又朝我打量了几眼,才交代说:“你既然不舒服,就留在这里处理一下新到的公文吧,我和谭书典上去就行了。”

我想说我没有不舒服,但最终只说了一个字:“是”。

她不带我去,估计是怕我脸色不好会令皇后不悦,也怕我心神不宁会出什么岔子,那我就留下好了。

临出门之前,她回头说:“去用冷毛巾敷一敷,不然等会太阳出来,眼睛会痛的。”

她的语气冷冷的。甚至有点不耐烦。但我还是听出了温暖和关怀。

我感动地答应着:“嗯嗯,我等会就去。”

她们走后,我也慢慢地收拾心情,开始从堆成一叠地公文案牍中拿出几封比较紧急一点地,准备先处理。

还没写完一封回复信函,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且不只一个人的。

我从书信中抬起头,侯尚仪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映入我眼帘的居然是两位故人,我忙站起来躬身致礼:“见过九公主殿下。”

另外一位则直接无视之。有公主在,亲爱的彩珠姐姐就没有资格接受我的“觐见”了。只能杵在一旁当华丽丽的透明人。

新安公主顺手拿起我摊在桌上的信函,似笑非笑地说:“嗯,这字嘛,的确写得不错。才女我见得多了,才女写的字也见过不少,你地功底。不在她们任何人之下。不容易啊,茅屋棚户里出来的女子。还能练得这样一手好字。告诉本公主,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凿壁借光’来着?”

“多谢九公主夸奖,下官的字能入公主的法眼,实在是荣幸之至。”我再次深深致谢,同时心里郁闷无比。

拜托。我家是没有华堂大厦。但也不至于是“茅屋棚户”吧?我家在北边的房子也是冬暖夏凉的几间大瓦房,前面还有浓荫满庭地院子。小时候家里虽不富裕,好歹也落了个清闲度日。父亲的书房“绿天斋”,也是书满架,纸满匣,勉强能跻身于书香之家滴。

但公主既然说我是从“茅屋棚户”里走出来地,那我不是也只能是了。

公主又开金口道:“上次也是因为看到你的字确实写得不错,才让你抄经的。”

说到抄经,我立刻想起了还压在抽屉底下的三卷经书,忙找出来,双手捧到公主面前说:“这就是上次抄的经书,一直没机会呈给公主,今天正好公主驾临,就呈交了吧。”

彩珠走过来接了过去,九公主笑道:“你没有直接献给皇后娘娘啊,不错不错,还懂得不邀功。”

我低头回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下官既然接

主地润笔,所抄经书自然应该呈给公主。”

“哦,你也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地?看来,还是个有良心的人嘛。我太子哥哥如今深陷险境,他以前对你那么好,你能不能也为他做点事呢?”

果然是为这个来的。要是昨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经过了昨晚之后,一切都不同了。我淡然一笑道:“下官但凭公主吩咐。”

这下轮到新安公主瞪圆了眼:“你说什么?”

“下官说,但凭公主吩咐。”我毫不在意地重复了一遍。

她用难以置信地眼神打量了我老半天,才迟疑地问:“但凭我吩咐?那要是我让你陪我去战场看我的太子哥哥,你也去?”

“去。”

“你……”

公主惊疑不已,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后说:“你今天有点不对劲哦,眼睛都肿了,没出什么事吧?”说到这里,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不是王献之不要你了?”

我苦笑了一声道:“公主真是神人,这都猜到了。”

她则喜形于色,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了:“真的?他不是很喜欢你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喜欢归喜欢,可是我们身份太悬殊,终究是没有结果的,早分开早好。他那样的出身,也只有公主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太痛苦,让我变得有点愤世嫉俗,我本能地想挑起事端,激起公主的争夺心,让她去和道茂争个你死我活。我能不能坐收渔翁之利另当别论,最起码,不让道茂那么快逼婚成功,我心里会好受些。

所以,我主动告诉她:“听说他就快和他表姐定亲了呢。”言下之意:快去抢吧,再不抢可就缺货了。

“什么?他要跟道茂定亲?反了他了!”果然公主像被蜈蚣蜇到了一样,一蹦三丈高,柳眉倒竖,杏眼,呃,是牛眼圆睁。

我不动声色地再添一把火:“那两家昨天就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商量定亲的具体事宜了,搞不好,这会儿已经去下聘了吧。”

话音刚落,我眼前一花。再一看,新安公主已经走到了门口,嘴里喊着:“快去备车,我要出宫。”

彩珠试图劝阻:“公主,去跟皇后娘娘报备一下再走吧,反正又近,拐过去就是了。”

见公主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彩珠又劝道:“去一下吧,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公主怒了:“怎么不急在这一会儿,你没听她刚刚说,那边快下聘了吗?真下聘了,名份就定了,那就不好办了。”说完抬腿就走。

彩珠又拦住道:“公主就这样一个人闯过去,不仅于理不合,也没什么作用啊。要是公主干涉得了这件事,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所以依奴婢之见,还是去求求皇后,皇后看在我们太子还在前线的份上,也许这次会为公主出面也说不定。”

关键时刻,想不到这彩珠头脑还挺清醒的。的确,新安公主一个人闯过去的确没什么用,去了能干什么?别人两家定亲,你情我愿,皆大欢喜的。她去了,难道撒泼打滚不准人家下聘不成?

公主想了想,忠于长叹一声道:“好吧,就依你的,先去见皇后。”

她当面喊“母后”,背地里喊“皇后”。进宫几天,我注意到凡是皇子皇女觐见皇后都喊“母后”,也不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还是因为皇后无出,嫔妃们为表衷心,都让自己的子女认皇后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