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客厅外才发现,那客人还没走,王凝之还在陪客呢

自然不好意思进去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个,于是继续兴冲冲地跑到后面去找谢道蕴。

真的站在谢道蕴住的屋子前,我又犹豫了。

“怎么啦?进去呀。”王献之催着我。

他的眼角眉梢尽是喜悦,因为,突然峰回路转,云开日出,对他而言实在是个大意外,大惊喜,这让他在荷花池畔的阴郁一扫而空。

可是,望着门帘上的写意山水,听着屋内隐约的笑语声,还有从里面传出的淡淡的百濯香。我突然想到:我们会不会只顾着自己开心,忘了别人的难处?

我悄声对王献之说:“我们这样,会让你二嫂为难的。給我们操办了婚事,她回去怎么面对你娘?她们婆媳关系如何我不知道,但要是因为我们的事而让你娘迁怒于你二哥二嫂,我们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王献之微微蹙眉道:“我娘怎么会迁怒于他们呢?她了不得对你我有意见罢了。其实,我娘除了在我的婚事上有点固执外,其他方面可都是很好的人,你别把她想得太坏了。”

我心里立刻警戒起来,也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对他母亲的评价上,我们是永远没法取得一致的。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小心为妙,尽量少开腔。不然,一旦让他认为我有攻击、污蔑他母亲的嫌疑,他的情感天平会毫不犹豫地偏向他母亲那边去。

想到这里我忙陪着笑说:“对不起,也许我用词不当吧,但我决没有说你母亲不好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想啊,她明明强烈反对你娶我,甚至想办法把你支开了好私自給你定亲。你二哥二嫂若是还为我们操办婚礼,岂不是在跟她唱对台戏?她因此而怪罪你二嫂,也就是人之常情了,这与你母亲为人好不好无关的。假如你非常讨厌一个人。可是你的好朋友却偏偏要去帮他,你也会对这个朋友有意见。觉得他阳奉阴违,根本不顾及你的感受,对不对?”

他不吭声了,算是接受了我的解释。

看我转身准备往回走,他着急地拦住我说:“就这样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我爹松了口,却没有人打点准备。难道你叫我爹自己准备去?告诉你,千万别做这样的指望,我爹一辈子不管这些家务杂事的。他要么不在家,在家就关在房里练字,除非是他地朋友上门,否则你见都见不到他的。”

我伸手弹了一下他地脑门,好笑地说:“你傻呀,你二哥二嫂不来的时候,你爹是怎么过日子的?你也说了,他是完全不管家务的。可你看他的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安静,环境又优美,今天的接风宴也很丰盛,很讲究。这些都是谁负责安排的?不可能是你二哥二嫂吧。”

他不服气地瞪了我一眼:“你才傻呢,这些事当然是管家安排了。我爹一个人住着这么大地府邸,没管家成么?”

我笑了:“可不就是?当然是管家了。其实,你找上你二哥二嫂。他们也只能从大的方面分派一下,真正负责打点的,还是这府里的各级管家和仆人。”

“也是哦。”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不麻烦他们的。这样他们也可以置身事外,到时候你母亲问起来,他们回一个‘不知道’,就完了。”

话虽这样说。其实我心里明白,所谓的瓜田李下之嫌,他们还是避免不了的。到时候夫人只怕仍会怪他们没有及时阻拦,及时通知。

这对夫妻,别的时候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正好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支持也不是,反对也不是,两头都不能得罪,最终肯定还是会得罪一头。

要说起来。这对我是有好处的。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们成亲,就算他们不发表任何意见,没有任何支持地表示,在夫人眼里

经是“同谋”、“共犯”了。这样,我嫁过去后,了一个“同盟军”——同样被婆婆冷眼相待的可怜媳妇。

只是,这对谢道蕴夫妻何其不公,本来根本不关他们什么事的。

我越想越愧疚,拉了拉王献之的手说:“我们回去吧。我们自己的事,你娘以后要怎么怪罪都随她,别把你二哥二嫂牵扯进来了。”

他也认同我的看法,可走了两步,还是迟疑地停下说:“那我们自己直接去找管家说?可我不知道该交代些啥呀。难道就跟他们说,我要成亲了,让他们去赶紧准备,至于要准备什么,他们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老实说,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得到了他爹的首肯,但具体怎么操办,真的是个问题。他爹不管家务杂事,王献之更不会管,会管事地二哥二嫂,我们又不好意思麻烦,怕他娘以后怪罪下来,会殃及无辜的池鱼。

越想越头痛,难道我自己和他一起打点好男方该办的婚礼事宜,然后再自己嫁过来?

正嘀嘀咕咕商量间,里面的谢道蕴已经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说:“你们俩怎么站在外面呀,你们师傅也在屋里,快进来吧。“

既然主人出来邀请了,我们也只好随谢道蕴走了进去。和卫夫人见过礼后,大家分头宾主坐下。

王献之终究没有忍住,坐下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地说:“我爹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我一听,心里立刻紧张起来。因为到现在为止,他爹也只是口头上说了那么几句好像已经松口的话,但你要认真说他已经公开宣布要給王献之和我主持婚礼了,又并没有。

这也是我刚才在门口会那么犹豫,一直不敢迈进这道门,也不敢随便找管家吩咐的原因之一。

果然,谢道蕴问地第一句话就是:“爹是怎么说的?”

王献之愣了一下,反过来问我:“爹是怎么说的?”

我脸红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听风就是雨的家伙!你等等再宣布,先去你爹那里讨个明确点的“旨意”,或者缠着他亲自給管家下令准备婚事,不知道有多稳妥,非要这样毛毛躁躁地先嚷出来。

见我脸红迟疑,卫夫人和谢道蕴交换了一个眼色。甚至,从她们的眼里,我还读出了某种怀疑的意味。难道她们以为,是我在“谎报军情”,在无中生有地诈唬什么?

我只得把右军大人跟我在亭子里的谈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其中有些片断,因为涉及到我的“不恭”,直接一字不差地讲出来怕引起她们反感,故而稍微做了一点改动。

讲完才发现,好像有点弄巧反拙了,因为,这样一来,整个事件就显得比较突兀,没什么说服力。

果然,我刚一讲完,卫夫人就纳闷的问:“就因为你说要走,献之他爹就把你喊回来,说同意你们地婚事了?”

“也不是啦,而是之前还说了那些话。”我费力地解释着。

“哪些话?我一直都不是听得很明白,到底是哪些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让爹的态度突然改观?”谢道蕴也一头雾水样。

我尴尬地笑着,那些冲口而出的话,叫我怎么好当着她们的面说呢?右军大人固然因为我不畏权贵才对我刮目相看,但他对我说的那些气话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不然,他后来也不会一再地揶揄、调侃。

如果我把那些顶撞他的话又拿到他的儿女、朋友面前说,以后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我在为几句话“搞定”了他而洋洋自得,沾沾自喜?我已经失欢于婆母了,如果还让公爹不悦的话,以后在这家里就别混了。

无以自明的窘困和沮丧,让我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冲口说出了一句让自己没有退路的话:“等会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再亲口向大人求证吧。”